議政大殿中,文武百官齊列,靜候晉王臨朝。
衛淵身爲正二品節度使,站在武將一列,位置僅次於右相、兵部尚書,以及另外兩位老牌節度使許同壽和呂文柏。
滿朝文武中,不乏面相年輕的,但其實四十以下的就只有衛淵一人,五十以下都只有兩三個,百歲以上的倒是有八九個。是以衆多排在衛淵身後的官員都在偷眼看着衛淵,更多的原因是他太年輕了。
“聖王駕到!”隨着劉全功熟悉的聲音響起,晉王入殿,在寶座上坐定。
今日早朝沒什麼大事,都是些日常朝政。然後晉王勉勵了三位進京面聖的節度使幾句後,就道:“衛愛卿!”
衛淵出列,衆官也知道重頭戲來了。
“衛愛卿前日大破巫族,近日又連續打退巫族進攻,巫族出動衆多幽巫,仍是鎩羽而歸。如此戰績實是提振我大晉士氣!”
殿中衆臣頓時有不少變色。打退巫族不奇怪,但是聽晉王話中意思,巫族出動了幽巫不說且還不只一個?這豈不是說,衛淵這邊也有不只一位真君助力?
幾位真正知道當日戰況的,都是位高權重之人,此時神情就很是耐人尋味了。
他們很清楚,那一戰中衛淵方竟有七位真君到場,且還有一位在趕來路上。這等實力,都快趕上小半個世家了!
“如此戰功,不可不賞!現在……”
晉王話音未落,忽然大殿外傳來一個聲音:“聖王!大喜!前線報捷!”
數名禁衛軍士飛奔而至,停在大殿門口,隨後內官接過捷報呈到了晉王面前。這是大湯九國通例,這種傳報兵專門負責通報重大軍情,可以王宮奔跑,可直到殿前,任何人不得攔阻。
晉王接過捷報,看後瞬間狂喜,大笑道:“好好好!英王新軍大捷!理應舉國同慶!”
接下來劉全功唸了捷報全文,主要內容是英王在北境編練新軍,成軍後首次出戰就是大捷,以兩萬步卒對遼族兩萬遊騎,結果大敗遼騎,斬首六千。
這一仗論規模不算大仗,但卻意義非凡,同等數量下以步當騎還能戰而勝之,且是大勝。晉王如此歡喜,還因爲獲勝的是新軍。
衛淵自是知道新軍使用的是火槍,有此戰績並不奇怪而且這捷報中沒有提新軍的傷亡。
當日衛淵就曾以許家少年完敗嶽晉山聞名天下的北疆鐵騎。只不過那次是三萬對一萬。
喜悅之後,衛淵的封賞還得繼續。晉王稍有沉吟,殿中瞬間一片寂靜。
衛淵心中雪亮,看來英王大捷已經讓晉王看到了北方破局的希望,自己的封賞中實質性的部分多半是要縮水甚至取消了。
沉吟之後,晉王道:“古之名將有云:臣將兵,多多益善。今時亦然。所謂能者服其勞,衛愛卿年少有爲,用兵如神,雖古之名將亦不外如是,自當承擔更多重任。因此孤想將寧西郡併入定西節度使轄境,各位愛卿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有些官員就微顯詫異。
他們消息靈通,自然早就知道了對衛淵的封賞。但沒想到的是英王大捷恰在此時傳回,晉王卻仍是維持原有封賞。難道晉王對衛淵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衛淵可不算是真正的晉臣,按其出身頂多只能算是被招安的馬匪。雖然有太初宮的背景,但初期也得罪死了許家,因此背景可以互相抵消,最後連閹黨都懶得拉攏他,出面的是原本上不了檯面的外戚。
沒想到還不到兩年,衛淵已經壯大到了這種地步。
朝廷中許多官員還不清楚青冥的現狀,不知道寧西郡實際上已經被擠成了一道弧形。不過儘管青冥擴張到了四百餘里,論面積的話寧西郡還是要大得多。將寧西郡並進來之後,青冥就可以擴展到一千兩百里,東面纔會進入其它郡的範圍。
晉王既然維持原定封賞,各路官員摸不清他心中所想,於是都默不作聲,此事就此定下。
晉王又許了衛淵可建八鎮兵馬,可封四位總兵,再設一位車騎將軍,統領四位總兵。不過車騎將軍需進京面聖,晉王點頭後方能封賞。而這一級別的將軍若不是法相,至少也得是道基後期,且有望晉升法相才行。
至此朝會結束,出宮路上,一名文官忽然來到衛淵身邊,輕聲道:“衛大人留步,左相有話想要跟您說。”
這文官中年模樣,看着衛淵時難掩臉上的不喜和傲慢。衛淵也知道自己一向不受清流文官待見,當下不以爲意,站在迴廊中等候。
左相不疾不徐而來,與衛淵並肩向宮門走去。這是衛淵初次近距離接觸這位權傾朝野的人物。
左相徐道:“衛大人年少有爲,坐擁重兵,修爲進境也讓老夫驚爲天人,不到二十的法相,在哪一國都是罕見。”
“大人過譽了,僥倖而已。”
左相撫須,看了看陰沉的天空,說:“老夫用了整整七十年才走入朝堂,又花了三十年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不過幹了數年已經是身心俱疲,這些年修爲更是沒有絲毫寸進。”
按常理來說衛淵此時應該拍幾句馬屁,但不知爲什麼,經歷了昨晚的事,再聽完左相這番話,衛淵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耗費整整百年,只爲在這朝堂上站得靠前一點?
左相似是沒有覺察到衛淵的想法,繼續道:“衛大人未來的終點應是在朝堂之外。而在那之前,你只需要什麼都不做,自然而然地就會是贏家。”
此時宮門在望,衛淵道:“謝大人指點。”
左相點了點頭,先出了宮門,乘車離去。衛淵的馬車也駛了過來,載上衛淵,然後驛館駛去。
一路上,衛淵將左相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回想了一遍,然後又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左相的生平和爲人處世。
左相姓呂,名中培,出自呂家旁支,早年家境貧寒,他卻早早顯露天賦,後拜入四聖書院。四十歲修成法相,下山出仕,從一介縣尉作起,後一路官至總兵,又棄武從文,轉任同知,數十年兢兢業業,一步一步慢慢升到四品,有了入殿議事資格。
此後他的仕途稍稍加快,但整體仍是不溫不火,就這樣當老的清流領袖退休歸隱後,他就接過了清流的大旗,一路慢行,終於成爲文臣之首。
僅從這份履歷看,簡直是無懈可擊,堪稱政壇常青樹,是老狐狸的典範。衛淵無論政壇還是戰場上,最不願意碰上的就是這種對手。
左相沒說幾句,但每一句都耐人尋味。首先他指出衛淵將來有望仙途,人間朝堂這點事自然比不上登仙重要。不要說歸一,就算成就御景的英王、成王,幾乎都不在朝堂上露面。他們主要關心的還是戰事,日常朝政基本不理。
左相官場百年,肯定耽誤了不少修爲。
他另一句話的意思衛淵也聽出來了。自己現在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正二品,基本上升無可升。以衛淵出身,自不會丟棄青冥根基,所以就算給衛淵一品他也不一定會要。所以衛淵現在觀望即可,可以安穩坐視各派相鬥。
如是過上幾十年,衛淵兵精糧足,修爲再進一步,那時自然而然的就是朝中巨擘,任誰都要看他三分臉色,所以左相才說,衛淵什麼都不需要做,自然而然的就能贏。
左相此話倒也沒錯,然而衛淵卻是想深了一層,左相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必是現在有什麼事情不希望自己插手的。
衛淵本來對朝政並不怎麼上心,但是不管插不插手,事情總是得知道一下。
馬車剛到驛館,忽然有人來報,衛淵帶來的部隊和人打起來了。衛淵聞言也是大吃一驚,自己整整帶過來一萬五千鐵騎,居然還會和人打起來?打起來就罷了,怎麼還沒把對方打死?
衛淵當即棄車換馬,帶着幾十騎親兵就向着軍營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