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幻影之城



白如今正懶散的要躺下,忽聽得傳來了敲門聲。

“誰?”他不知道是誰深夜造訪,問了一聲,將脫了一半的衣衫合上,去開門。

卻竟然是黑衣厲雲立在門外,手裡還端着什麼東西,面有厲色。

“阿雲……嘿嘿,你怎麼怎麼……”一見他就自然而然的心虛,眨巴着眼睛問。

厲雲不說話,只是一用力,將手上的托盤狠狠塞在他手裡。如今低頭一看,竟然是一罐子米湯和藥丸。“傷勢沒好就酗酒,還敢不按時吃藥,你越發頂了天了!”厲雲冷笑一聲,倏然開口質問。

如今知他一片心意,連忙端着托盤進來,連聲,“阿雲你別生氣,我就吃藥。”

他聞言,臉色稍霽,卻邁步進來,關門,淡淡的在桌前坐下,一副不看他吃完藥誓不罷休的態勢。

本想矇混過關,現在看來不成了,他只能乖乖的在桌邊磨蹭下來,撿起一個梧子大小的藥丸,硬了硬頭皮,終於塞到了嘴裡咀嚼。那丸子苦的要命,五味雜陳,不一會兒嘴裡就澀苦難辨,似是被刺激的沒有了味覺。如今連忙端起米湯來衝口,一面喝着,一面卻僵硬着舌頭皺眉抱怨,“真難吃……比草都難吃,噫!”

厲雲瞧他一臉苦相,卻故意擺成更冷的臉色來,趁他喋喋不休的當口,又將另一丸塞入他嘴中去。眼見他張嘴抱怨,厲雲倏忽挑眉。如今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泫然欲泣的捏着鼻子大嚼,嚼了沒兩口,連忙就拿米湯衝了,囫圇吞下。

眼見他都吃完了,厲雲這才展顏,窸窣地從懷裡掏出個紙包,展開。推到他面前。

白如今的眸子陡然一亮,一把攥緊了那紙包,另一手已經迫不及待的抓起一塊梅花桂圓酥餅往口裡塞。這紈絝公子,只要有甜點吃,便什麼都忘了。他吃的很猛,酥餅簌簌的掉下渣滓來,粘了他一身。他卻不在意,只是兩眼放光的盯着那酥餅。

厲雲不由皺眉,看孩子一樣的少年,這才伸出手來,慢慢拂去了少年衣衫上的糕點渣滓。卻忽而想起了什麼,將他微開的衣襟一撩,察看心上的傷口。

“你放心唔!”嘴裡塞得鼓鼓囊囊,他居然還能噴着碎渣滓高聲,“青琉姐姐每日兩次來給我換藥,她說傷口基本上好啦!”

然而,這少年的心口上,卻依舊殘留着一道縱深的疤痕。由於潰爛,疤痕更加深邃寬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這道傷痕,真的要跟隨他一輩子裡。

厲雲的眼神暗了一暗,將他的衣襟合上,坐在那裡不說話。

“美沙亞呢?”如今喋喋不休,問。眼光卻一直不曾離開手裡的糕點。

“公主殿下睡下了。”黑衣厲雲應了一聲,起身。“早點休息,明日就要去星墜臺了。”

如今連忙起身送他,送到門口,卻見他倏爾轉身,猶豫了一下。卻終究什麼也不曾說出來,只是將隨身的佩劍握了一握,無聲無息的轉身離開。

如今覺得奇怪,卻聳了聳肩,進門去了。夜色涼薄,似乎也沾染了厲雲走時的冷肅。翦翦東風送來,帶起一股子寒冷。

如今望了望夜色,正要關門,忽聽得一聲冷嘯,黑黢黢的天幕上劃下一襲同色的羽翼。

“八哥、大八哥!”如今瞧得清楚,揮着手就叫,一臉笑意的跑進中庭去了。

天鷹落在門前的一枝瘦桃上,抖了抖翅膀,震落下一地的花瓣來,抱怨。“冷死人了,真不該連夜趕路。小子,我沒錯過罷?”

如今笑呵呵,抱着它往室內去,一面走一面答,“不晚不晚,都等你啦!”

雖然有要事在身,紈絝公子卻一直耍賴到日上三竿,依舊纏着被子矇頭大睡。

“如今哥哥,起來啦!起來,大懶蟲!”美沙亞卻已經在門外叫了三次,氣咻咻的背影一直在日色裡的紗門上晃。

“就來……”“來”字還未說完,就換成了一長串的哈欠。他翻了個身,準備再小眯一會兒。卻聽得一聲巨響,那沒有關嚴的雕花窗子轟然打開,冷風一股腦灌入。

他揹着窗門而睡,眼睛都沒有睜開,卻伸手一隻胳膊來,哆哆嗦嗦的揮着手。“美沙亞……替我關個窗……我……”卻又沒了下文。

“不必關窗了,也沒那個必要。”牀榻邊陡然響起了一聲冷笑,他還不曾將那句話回味過來,身上陡然一冷,嗖嗖的進了風。

“哇……怎麼這麼冷!”如今驚悚睜眼,正要去摸被,卻覺得周身都空了,一個機警翻起身來,才知他榻前圍了一羣人,看猴子一樣的掩嘴笑着看他。

厲雲在一旁拎着被子,見他醒來,就要過來拎他單薄褻衣的領子。

“哇!”他又是一聲慘叫,卻快他一步跳起身來,用被子遮着身體,眼見面前都是些熟識的人,卻又倏然笑了,將被子一掀,跣足在牀上跳起不倫不類的舞蹈,一面跳着,一面還用唱腔道,“看罷看罷,帥哥纔不怕看呢!別忘記觀賞完了交錢呀!我跟你們這麼熟,打個對摺好了,每人十兩銀子,哈哈!”

厲雲瞧他這個模樣,反倒替他害臊。將圍觀的衆人攆走了,這才從架子上拽下他的外衣來,劈頭蓋臉的砸在他臉上。冷聲。“別耍寶了。舒子夜都早朝回來了,咱們有正事。”

眼見沒人欣賞,他這才悶悶不樂的套上衣服,外人已經送了熱湯牙鹽並早飯進來,伺候他梳洗用膳。

三口兩口的吃了些東西,他已經抹嘴起身,對着架子上的天鷹揮了揮手,帶着它往外跑。

進中庭一看,厲雲和美沙亞都等在了那裡,隔得老遠,美沙亞就一個勁的朝他揮手。

“小舒呢?”紈絝公子左右張望,問。

“他說要回去取個東西。”厲雲蹙眉,淡淡的回答。卻又問,“他是否跟你說起過,爲什麼要帶公主殿下前去?”

那天鷹聽了這言,卻忽而一抖翅膀,淡笑。“解開封印,需要帝王之血。”

“你知道?”如今好奇,扭過頭去一臉驚詫。

“知道一些。”那天鷹冷笑一聲,卻並不多言。

“讓你們久等了。”迴廊上倏忽傳來了舒子夜儒雅的聲音。他拂了拂衣襟,笑着朝衆人伸手示意。

如今眼尖,一眼就瞧見了他腰間佩戴的那塊乳白色玉佩,雪蓮形狀。

可舒子夜從來不佩戴那些東西。

一路走來暢通無堵,可待到了那午門之外,卻已經是接近午時。

禁衛軍的人不但不曾攔阻,甚至都不曾排查,便讓一行人順利的進入宮掖。

一行人往星墜臺去的時候,日光幾乎就在頭頂。舒子夜擡起頭來,逆着光芒看上去,雙眼就睜不開了,不自意的滲出淚來。他微微的閉了閉眼,不動聲色的撫摸了一下腰間的玉佩。

“小舒快來!”白如今在星墜臺門外的花圃裡朝他打招呼,一臉笑意。

白衣宰相望着那張笑臉,看着那一羣熟悉的身影,驀地,雙眼就花了。

又行了幾步,前面引路的天鷹盤旋而下,收翅落在瞭如今的肩膀,壓低了聲音。“不對勁,這麼大的皇宮,怎麼連個巡邏的都沒有,就這樣由着人自由出入?”

如今的眸子一顫,悄然回首,看了看慢慢落在最後的舒子夜,卻忽而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天鷹一陣翅膀再次騰起,漸漸消失在茂密的園林深處。

星墜臺的巨大穹頂依舊關閉着,阻擋着外面軟融融

的陽光。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泛起宛若水紋的冰冷。地板正中的蓮華池上,小荷楚楚,軟嫩的幾乎透明,泛着池子裡寒冷的水波。

美沙亞看着這熟悉的一切,忽而就垂下淚來。空蕩蕩的星墜臺裡有穿堂的風,讓她的面頰一片冰冷。

如今無聲無息的俯下身來,扶着她的肩膀爲她擦乾眼淚。

厲雲朝這裡看了一眼,就提着衣襬奔上石階去了,既而,扭動了雙扇的狼頭累金絲把手,按動了斷面上的瑪瑙按鈕。

下面的衆人下意識的後退,眼睜睜的看着那巨大的蓮華池向一旁移去,中空的地面上卻有一盞大圓盤樣的地基升起,與那些凸現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箍文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術發陣。

所有篆文交匯的中心點上,有一塊圓形的挺起,依舊空着拇指大小的一個空隙。

厲雲已經躍入法陣去了,衆人圍住中心點,正要動手,忽聽得一聲呼嘯,天鷹飛轉回來,落在瞭如今的肩膀,卻用只能被他聽到的聲音,倉促的提醒。“這星墜臺周圍都是埋伏!”

他明顯一震,下意識的看了舒子夜一眼。舒子夜的目光正與他一交,卻不曾轉移開。白衣宰相的面色雖然蒼白,神色卻出奇的淡定。

“沒事沒事……”如今捂着嘴,不讓自己的話語被厲雲和美沙亞聽去,卻竟然還對着天鷹一笑,兀自搖頭。

天鷹沒話可說,動了動爪子,將他的肩膀抓起幾道痕跡來。它卻也收了翅膀,縮着頭一動不動。

那一面,厲雲已經掰下了星戒上的銀色寶石,看了一看,這才慢慢的放入中心的空隙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中心的寶石上,只舒子夜一人,倉皇的往外看了一眼,下意識的朝內靠了靠,攥緊了腰間的玉佩。

銀白色的寶石陡然下陷,既而消失不見。中心點上卻升起一架人高銀色的儀器來,上面是鋒利的針尖,向下漸次加粗,到中心位置上,卻環着無數漏斗樣的凹槽。

“帝王之血。”一直沉默的天鷹,陡然拍了拍翅膀,冷聲提醒。

厲雲眸子一震,將信將疑。卻也沒法,將美沙亞抱起來,低低的說了一聲“得罪了”,說着,就按住了美沙亞的食指,朝那鋒利的針尖扎去。

針尖輕易的刺入手指,血似乎被一種奇異的力量吸引着,洶涌而下。孩子有些怕,微微的顫抖着,哆嗦着看自己的血液迅速流失,只一會兒,就淺淺的溼潤了那凹槽。

厲雲連忙移開了她的手指,血立刻就止住了。衆人惶然,下意識的四下看去,卻不曾見任何事情發生。

可陡然間,腳下的術法陣就篩糠般的顫抖起來,伴隨着劇烈的痙攣和低沉的轟鳴。

“哇,地震了嗎!”如今喝醉了酒一樣的東倒西歪,忍不住大叫。

可就在此時,那陰暗的星墜臺四周,倏忽就亮起了無數的光點,宛如在夜色裡陡然升起的星光!

“小心!”舒子夜驀然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回陣中心來,自己將手裡的玉佩一捏。只一瞬間,那玉佩就破散開來,宛如霧氣般擴散凝聚,在四人身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透明碗罩!

也就是那一瞬間,四散的閃亮星光猝然襲來,卻是成千上萬只鋒利的機械弩箭,丁丁*的擊在了透明的碗罩上!

衆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這星墜臺裡,竟然埋伏了成千上萬架機械強弩,誓要將陣中的四人釘死當場!

若沒有舒子夜這猝然發動的寶物,恐怕衆人已成了蜂窩!

如今剛誇張的出了口氣,這才覺得腳下的痙攣並沒有停止,圓盤樣的地基倏然轉動一圈,沒有防備的美沙亞唉呀一聲,便撲倒在地。

他正要伸手去扶,卻覺得腳底陡然趔趄了一下,他幾乎也撲倒在地,擡眼一看,竟然是那圓盤地基急遽下墜,往地心去了!

周圍一下子暗淡下來,耳邊只聽得風聲鶴唳,衆人的發不自意的向上飄起。如今好歹抱住了美沙亞,卻被她一頭飛起的金髮撲了滿臉,擺弄了幾下掙脫不開,幾乎被那金髮絞死。

“呸!”他吐出口裡的一撮髮絲,仰起頭來放眼望去,那星墜臺的陽光已經很遠了,上面呼嘯而過的羽箭只剩下雨絲大小,綿密不絕!

忽而,似乎有明火泛起,將他們下墜的洞口包裹在一片濃煙烈火裡,無數的星火簌簌跌落,丁丁*的打擊在他們周身的透明罩碗!

幸好,頭上漸次遙遠的日光和煙火爆炸,就被猝然移回的水池子擋住了,外面伏擊的人衝上去一看,卻移不動那水池分毫。

急速下降的衆人眼前一黑,耳朵裡卻灌滿了陰冷的風,朝看不見的深處墜落下去。大家只覺得失了重,整個身子都輕飄飄起來,彷彿脫離了地面,可偏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吱嘎嘎一聲響,那地基上的人高機械降下去,地心處光芒一閃,墜星寶石被一根大理石柱擡升起來,照亮了衆人的視線。

光芒一開始是微弱的,卻漸漸升亮起來,到達了湮沒一切的似盲境地,衆人再也忍受不住,都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腳下卻轟隆隆一聲響,衆人踉蹌了一下,終於覺得重心落了地,一雙腳完全的貼在了堅硬的地面上。耳旁又是隆隆一聲,一面光照進來,暖融融的打在大家身上。

如今從美沙亞散亂的髮絲裡偷了一眼,卻忽而驚喜跳起,“是一道門,咱們到底啦!”

衆人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果然見左側石壁上開着一扇門,外面的景色依稀。

大家這纔出了口氣,舒子夜將那手裡的一塊小玉捏了捏,只覺得身外罩的那一層透明碗罩倏然摺疊,反覆縮小,最終只有玉佩大小,安然的凝形在他的手心。

見衆人都瞧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口氣裡卻有劫後餘生的釋然。“這是極地冰族進獻的寶物,護魂玉。當年一共也只有兩塊,被先皇賜給了兩位大臣。一位便是當今聖上,當年的武承王;一位就是家父。”

“據那些冰族人說,這護魂玉有抵禦一切攻擊的力量。可我並不曾試驗過,也算是孤注一擲。現在想來,還有些後怕。”

聽那舒子夜慢騰騰的說來,衆人卻都捏了一把冷汗,暗自佩服他的鎮定。

“喂,大八哥讓咱們快走!”白如今卻順手抓了機簧上的墜星寶石,拉着美沙亞倏然竄出,一手指着飛遠的天鷹,一面朝中人吆喝。

厲雲和舒子夜相視一笑,並肩走出那黑色的地洞。

這一走,腳下卻是不可遏止的一陷,腿上立刻沒了力氣,被白沙掩了半邊。

兩人卻顧不上拔腿出來,而是驚詫的看着四周。

視野一下子開闊的讓人無法承受,極目處竟是茫茫的白,宛如一下子闖入了冰雪的世界!

可是,這……明明該是地下才對。怎麼?

厲雲倉皇的擡起頭來,竟然真的看到了天空。只是那天空卻像一塊沒邊的大翡翠,那太陽倒是像血色的貓眼。

舒子夜蹲下身去,將一片純白抓在手掌,白色就簌簌的從他手心裡流失了。“是沙子。”他一驚,擡起頭來對厲雲說。

厲雲震了一震,勉強從白色的沙堆裡拔出腳來,心裡卻在盤算:難不成,他們卻竟然被帶到沙漠去了?可是那蕭蕭黃沙都是土色,也沒見過這樣乾淨蒼白的沙子。

“先跟上再說。”白衣宰相起身,拍了拍手上沙塵,指了指拉開很遠的如今和美沙亞

厲雲點頭,拽着他的肩膀,提氣在白沙上飛縱。

行了些時候,西北方向上硬生生的擠進一片石林,黑寐寐的巨石卻像一把把出鞘的利劍,直指蒼穹。那些石頭上卻帶着巨大的火色紋理,宛若煅燒寶劍的熊熊烈火。

厲雲越發確定,這不是在北州的大漠上——那大漠上風沙淒厲,莫說是石頭了,就算是鋼鐵,也能被那風沙淘摩成一把灰燼!

可這個地方,白沙,黑石,碧天。而且沒有風。

前面狂奔的如今突然轉了個向,隨着天鷹朝石林奔去。

厲雲提快身形,終於在石林外追上了,卻陡然拽住瞭如今的肩膀,將他按在了石林外圍。

天鷹盤庚了一圈,又飛回來,高聲,“怎麼了!”

有……殺氣!

厲雲的臉色一冷,只是慢慢的抽出佩劍來。

前途兇吉難辨,現在身邊不但有個弱小的長公主,更還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舒子夜,如今又大病初癒。若真的遇到了危險……

然而,那天鷹一折翅膀,倏忽就落在了他半開的佩劍上,冷聲,“找死嗎!竟然敢在天狼面前拔劍!”

天狼?如今好奇,一把拽住天鷹的翅膀,“天狼是什麼東西?是狼嗎?就像冬薩尼養的那些寵物?還是跟你一樣,會說話的狼?狼人?”

天鷹幾乎被他拉下一片羽翼來,連忙掙脫來,卻飛在半空冷笑,“那個混蛋……睽違百年,終於又要相見了。”

它說完,再不理會身邊的人,一個猛子就扎入那猙獰繁茂的石林去了。

衆人仰起頭來一看,只見那石林上枝節縱橫,就像人間的樹木。枝節上都是黑黢黢的樹枝,泛起礦石特有的光澤。

“進去吧?”如今回身一笑,先拽着美沙亞就跑進去了,三下兩下消失在幢幢的石林裡。

餘下兩人看了看,也硬着頭皮跟進去厲雲一直被那股濃重的殺氣壓抑着,略有些煩躁不安,一直緊緊按着佩劍的機璜。

七拐八繞的,一行人終於深入到那石林腹地去了。遠遠的看着正中一片石臺,臺上有個巨大的石椅背,糾纏着泛起烏青的光芒。

天鷹已經飛繞到石椅前面去了,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音嘲諷。“百年不見,你依舊穿的這麼沒品位。”

石椅裡陡然就起了笑聲,反脣相譏,“你依舊是一樣烏鴉嘴!”

衆人快步移到石椅前面去,卻忍不住驚了一驚。

那石椅裡懶散散箕踞而坐的,分明是個人。一頭毛刺樣的倒勾短髮,配着一雙深入眼眶的碧色的眼睛。嘴角鼻子和頭髮一樣桀驁不馴,總願意以一種遺恨世人的放蕩方式扭曲着。

再看他身上,破衣爛衫襤褸不堪,似乎是用無數色彩斑斕質地不同的布料拼湊而成,偏偏腰上還耷拉着條胳膊粗細的生鏽鎖鏈,鏈錘上吊着個奇行怪狀的圓環,上面紅紅黑黑的也不知是什麼。伸開的雙腿上散着碎布,露着一半黝黑色的腿。

這個人黑的要命,跟那些石林同色,臉上幾乎能泛出光彩來。他打着哈欠看面前這些人類,就忽而一挺腿站起來,可身後隨即掃出一匹毛色油亮的尾巴,僵硬的拖在身後。衆人瞧了一眼,下巴卻幾乎被驚脫了——難道面前這個奇奇怪怪的人,竟然真的是一匹狼嗎?

天鷹抖了抖翅膀,落在瞭如今的肩膀,繼續冷嘲熱諷。“怎麼懶散成這個樣子,幾百年的睡眠竟讓你老的無法動彈了?”

那被呼作天狼的人又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晃晃悠悠的來回走了幾步,也是冷笑。“你這扁毛畜牲有臉說我?當年你的心氣跑哪裡去了,怎麼就跟了這麼個人類!嘁!”

那天鷹似乎被他激惱了,陡然飛起來盤庚,粗糲的聲音高高低低的迴盪在石林裡,“胡說什麼!他們給我作下人都不配!老小子,這可是你的正主!”

奇怪男子聞言明顯一怔,這才清醒了些,從鼻子裡不屑的嗤出一個音來,伸手直指着黑衣厲雲,“這麼說,你是蒼鶻的後人?”

他口裡的蒼鶻,便是星野國的初代國主,整個星野事業的締造者。

厲雲搖頭,卻被它的殺氣壓抑的張不開口,手心裡隱約有汗。

“那是你?”天狼蹙眉,手指毫無禮教的轉向舒子夜,不客氣地,“那死孩子的後人,怎麼孱弱成這個模樣!”

然而,白衣宰相卻也是笑着搖頭。

“是我是我!”如今卻陡然出聲,雀躍着跳出人堆,嬉皮笑臉的將一切事攬到自己身上。

奇怪男子伸出來的手明顯痙攣了一下,不可思議的喃喃,“你身上的確有墜星的氣息……”卻陡然抱住了頭,不敢相信的蹂躪着自己的頭髮。

“如今,別鬧了。”舒子夜終於溫言出聲,將他拉到一邊去,卻雙手推着美沙亞的脊背,將戰戰兢兢的小公主推到面前。他隨着厲雲行了半禮,淡笑着說。“這位纔是皇族的傳人,美沙亞長公主殿下。”

那天狼卻陡然怪叫起來,不耐煩地撕着自己的頭髮,口裡一迭聲的,“怎麼竟然是個小屁孩,你們耍我罷!”

好不容易等了幾百年,好不容易有人下來重新喚醒他,可以到外面去翻覆一番。可怎麼料到,他的主人卻竟是個毛孩子。

就在它撕頭髮的時候,它背後的那條黑尾陡然捲起,卻倏爾幻化成一道巨大的影子,將它的整個身軀完全覆蓋。

那黑影裡,一雙碧色的眼睛熠熠生輝,帶起了攝人心魄的寒冷。天狼的身形就在影子裡緩緩模糊,似乎融入了那一團漸次膨脹深邃的黑色裡!

“不好!”天鷹陡然失聲而叫,一雙爪子便深深抓瞭如今的肩膀,它一拍翅膀竭力提醒,“是南柯!你們都閉上眼睛,捂住雙耳!”

衆人驚了一驚,眼看着那團黑暗陡然爆裂,無數黑色絲帶般的朝他們飄來,帶着滾滾叫喊,倏忽鑽入他們耳朵裡去!

一個聲音就陡然在衆人腦海中同時響起,帶着能摧毀一切的頭痛欲裂。

“想要做我的主人!省省罷,先看你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只那一瞬間,腦子裡的那個聲音,便伴隨着鋪天蓋地的黑暗,一下子籠罩了衆人。大家紛紛失力,軟倒在地,瞬間就沒了知覺。

天鷹瑟縮着翅膀飛起,卻似被無形的力量壓迫,終於也勉強落在地上。它眯起眼睛,對着那個若隱若現的大團黑影急聲說,“天狼你幹什麼,他們都只是沒有任何能力的人類!你難道要趕盡殺絕!”

那團餘下的黑影在風中呼嘯,帶着摧毀一切的冷笑,“烏鴉嘴,你羅嗦什麼,就算是蒼鶻也要先過了我這一關,否則,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從!這纔是我天狼星的尊嚴,不同你這個烏鴉嘴!”

那天鷹爲之氣絕,忍不住揭它的瘡疤,“你這任性妄爲的死脾氣怎麼還沒改過來!難怪蒼鶻那小子會在事成之後將你封印!一年了,你還沒吸取教訓嗎!”

那句話真的戳痛了它,黑影咆哮起來,夾雜着陰利的颶風,“閉嘴,你說什麼也無補於是,看我怎麼毀了他們!”

它說着,陡然就鑽入厲雲腦子裡去了。

“住手……”天鷹的咆哮在耳外響起,宛若不真切的夢魘。

“你害……他們……就永遠……別……出……”

可它卻顧不上了,帶着沉寂百年後的解脫,呼嘯着穿梭在厲雲的生命裡,織成了一幅最完美的夢卷。

(本章完)

霜月滿大漠相會星野城洛陽重羅衣幸甚定國基日色漸稀薄永夜之夢決戰星野城一石一世界風暴揚大漠日色滿星臺弱冠禮成君須記且問君知否風涼宮廷檐風涼宮廷檐地下幻影之城北州生明月金帳分道別透窗一線寒風攝政天空上重逢文曲星風雲染北州一觸即發一觸即發幸甚定國基日色滿星臺爲見冰魄埋深雪夜中不能寐晨曦沾人衣彼岸花開彼岸邊境夜翻天且問君知否堂前開冷菊日色漸稀薄深沙得險助血戰狼與獅踏沙求留客夜襲遭雷禍山有木兮木有枝風雲染北州相望誰先忘天空逢白將深沙得險助晨曦沾人衣血戰狼與獅荒野逢秋雨風雲染北州一石一世界迷霧尋冰魄夜襲遭雷禍始知子夜變亂世&月夜踏歌聲深沙得險助風雲染北州恨不爲君生風生大戰間春雨釣天池日色漸稀薄荒野追蝴蝶大荒收仙靈一石一世界青裙染新色今夜月明誰盡望地下幻影之城羈旅終因舊緣重歸星野城魔入心竅中透窗一線寒風夜中不能寐地下幻影之城相憤留客鎮內戰決生死夜色涼如水蝴蝶堡下禍事青霜落門楣春雨釣天池夏夜吊芳妍大荒夜烽火不負責任騙字數的小劇場一:山有木兮木有枝路漫漫兮求遠相見是故人舊部歸蝴蝶晴川斷紙鳶翻覆起星野夜半驚千潮且問君知否枯燈夜已央聚雪迎遠客初夏晴方好行院見春色金帳分道別大漠起風火計定樓上樓深沙得險助夜半驚千潮決戰星野城顛倒石乾坤晨曦沾人衣弱冠禮成君須記隨風雲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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