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窗一線寒風



那麼大的寶石大門,開啓的時候,竟然是無聲無息的。

一行人都想在那門“吱呀”響起之時,先做個深呼吸。可是那一聲的準備時間竟然也不曾給他們,一行人一下子就怔住了,眼睜睜的看着那兩扇大門開啓,也不知道哪裡的風忽而涌過,一下子就凍住了他們的腳步。

“請。”

還是旁邊侍臣的一聲提醒驚動了他們,如夢方醒。

三人一鷹就隨着那些下臣宮娥的腳步,恍恍惚惚的走進門去。

雙扇大門無聲無息的關閉了。衆人望着面前的場景,卻有一瞬間的錯覺。怎麼,又回到星野國的皇宮了嗎?

四周的陳設,分明是仿照中州的樣子,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或金或銀的各色陳設。可仔細看去,卻又是完全不同的。

光兩旁的照燈就有數十種,鶴嘴燈,長信宮燈,仕女捧燈,琉璃風燈……這樣雜亂的陳設在一起,倒像是氣派的儲藏室。

兩旁御道的護欄也是各異,白玉的,金包銅的。不但有龍鳳的圖紋,甚至都有各族的圖騰標誌。偌大的間子兩翼便是巨窗,懸掛着巨大的白色幔帳,將光線切割的支離破碎。

間子正中,順着四五層的白玉臺階漫上去,竟然是個牀榻樣的大座——大的也太離奇了些,外面一圈是透紗幔帳,透露出了裡面隱現的紅白,似乎是那“牀榻”上鋪着的,厚重的絨毯靠枕。

大座下的右一側是道珠簾,珠簾後的冷色靠坐上,臥着個天青色的人形,那人的身量不小,只是臥着,竟然也與這些中州人一般高下。

座椅的背上似乎擺着幾盆花草,枝枝蔓蔓的在那人背景上展開來,像張碩大的蜘蛛網。

如今還在四下張望,卻已經被厲雲拽了一下,回過神來一看,引着自己進入的侍臣已然跪拜下去,高聲,“回稟聖上,青原大人。獻藝的外族人已然帶到。”

獻藝?厲雲覺得自己似乎是出現了錯覺,回過頭去看美沙亞和天鷹,瞧着他們同樣驚詫的表情,這纔敢確定,剛纔聽到的的確是此。可是,獻什麼藝?難道還要他們唱歌跳舞不成?多少的行家都被扔下去了——這紈絝公子,卻是打了什麼算盤。

上首的王者不曾說話,只是珠簾後的男子應了一聲,珠簾便動了一動。

侍臣遵旨,慢慢得就退到門外去了,並且關上了門。

“瞧你們是人類。”側座珠簾之後,那個人形再次出聲,卻懶散的不成個樣子,淡聲下令。“開始罷。”

兩人一鷹卻是齊齊看向如今,誰也不肯多言,就要看着他怎樣收場。聽聞了那個王上的乖戾脾氣。怕就算是有蝴蝶小姐的令牌。一個不小心,也是客死異鄉的下場。

然而,如今竟然笑嘻嘻的往前踱出一步,學着江湖龍套拿聲拿氣,“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今日初來貴寶地,獻上一些奇巧玩術,聖上若覺得我們表演得好,就打賞一些,若是不好……”

他還沒有賣弄玩,珠簾後就不耐煩地出聲打斷,冷冰冰的。“不好就等着死罷,快開始。”

“好好。”如今忙不迭的點頭,卻也不緊張,笑着,“第一個節目,可是咱跑江湖賣藝的保守節目,胸口碎大石!”

那紈絝公子說着,竟然一轉頭來,笑眯眯的看着厲雲。

那一眼看的厲雲心裡直發毛,黑衣劍客這才幡然醒悟,一開始他那番話的深刻含義。可剛想拒絕,如今已然轉過身去,拖長了聲音,“不過——我們沒有準備青石板和大錘,因此這一項只能含淚放棄了……”

厲雲好歹鬆了口氣,卻聽那珠簾後響起一聲嗤鼻,不耐煩。就連那白紗籠罩的王座上,都有個淺淡的人影在左右扭動着,看起來也是心氣不順。

如今依舊無覺,兀自在那裡吊人胃口,“第二項是耍猴,可惜咱們沒猴子;第三項是頂大旗,可是我最近扭了腰;第四項……”

可還不待他說下去,珠簾後就響起了清脆的一擊掌,大門動了動,一羣戎裝侍衛衝

入,就要將這羣無理取鬧的人拿下。

眼見事端無法收場,厲雲斷然拔劍,一劍就*退了那些涌上來的侍衛,一手一搭,護住了小公主美沙亞。

“誤會誤會!”如今依舊在他背後笑嘻嘻,卻一轉頭看珠簾後那個模糊的人形,“我是說,剛纔那些技藝都是低級又低級的,不值一看。我們可是最最高級的那種,現在正要呈現給聖上——第一項,看我家小云的劍舞,可是正宗的厲家劍法!”

什麼厲家劍法,胡鬧什麼,還想一發不可收拾嗎!厲雲猛一回身,使勁的拽了他一下,不讓他再多嘴多舌下去。

然而,側座珠簾後的那個人竟然笑了一聲,懶散的。“舞劍?有些意思。”

厲雲又是一個措手不及,怔在那裡,眼看着涌入的侍衛又退出去,像來時一樣悄然無聲。

如今卻已經拉住了厲雲的袖子,在他耳邊低聲,“我今上午就打聽過了,這個王上喜歡人類的東西,想他該對中州的劍舞感謝興趣——你若不想咱們死,就趕緊的!”

的確,對於這些會飛翔的異族人來說,人類的劍術,卻是見所未見的。

可是,厲雲就是拉不下臉來,他是劍客,一生忠於劍,尊重於劍,知道劍和武學的真正奧意。怎麼能將學到的劍術,用作賣弄和觀賞之用!這樣他如此對得起這柄寶劍,又何如對得起教習他劍術的師父!

“怎麼?還不動作?”簾子裡面已經起了催促的聲音,厲雲還是死站在原地,雙眸赤紅,手掌握的咯咯作響,卻依舊不肯將劍術作爲諂媚的工具。

如今知他頑固,連忙低聲使眼色,“阿雲你幹什麼哪!委屈一下罷,難道還要讓我跳大秧歌嗎?咱們的命可都攥在你的手裡!”

隨着他的話語,美沙亞和天鷹也回過頭去,看着那黑衣劍客。

然而,厲雲攥緊了的手卻倏忽放鬆,將佩劍一擡,慢慢得還入鞘裡,反而一揚眉笑起來,卻不曾說過什麼,只是冷笑而立。

那紈絝公子怔了一怔,卻也跟着笑了。

他懂了。

他又豈止是不懂他,不懂他的那顆高越的心,又何必來試探。他早就該懂了,這個人,將自己的名譽與尊嚴,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一旦有人膽敢欺瞞他,侮辱他的自尊……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都敢斬於劍下罷。

更何況,自己早已經深切的感受到了,也留下了血的教訓。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白如今卻走了神,怔怔的想起另一個人。

小舒,舒子夜……若是事蹟敗露,你該如何?憑厲雲的脾氣,怕是殺你千萬次,都不足以泄恨!

“怎麼了。”那珠簾之後的聲音又起,懶散中夾雜着隱約的憤怒。

“啊呦,”如今幡然驚醒,卻瞬乎大叫出聲,一轉頭直眨眼睛,“不逢時呀不逢時,今早上我家小云劈柴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手腕,舞不動劍啦——誰讓咱家窮呢,若不是咱家窮,就不會買不起柴火;若不是買不起柴火,小云就不會親自上山去劈;若不是劈柴,他也不會傷了手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第一項舞劍取消,第二項看我親自出馬,訓鳥!”

訓鳥?誰是鳥?天鷹剛從他那一連串關係不明的邏輯理論裡掙脫出來,陡然就回味過來了他最後一句話,瞬乎覺得一股寒氣壓迫而來,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剛待飛去,翅膀上卻是一緊,被如今笑眯眯的抓住,一面還聽着威脅在耳。“大八哥你好好表現,就有大田鼠吃,否則……”

那否則之後省略的字,總是能引起人們的無限聯想。天鷹雖然不怕他,卻也深知,忤逆這小子的意思,絕對沒有好下場。它登時就萎靡了,一蹶不振的頓在他的手腕上,任他擺佈。

“王上和什麼什麼大人可不知道,我訓的這隻鷹兒與衆不同,除了可以狩獵之外,還可以說話!”如今笑眯眯的擺弄着鷹兒的翅膀,給簾子後和王座上的人看。

“噢?”簾子後終於應了一聲,卻懷着幾分好奇的態度。

“我現在就表演給你們看!”如今興沖沖的捅了捅天鷹,壓低了聲音不懷好意的笑,“快,唱支歌給大家聽,嘿嘿!”

天鷹將雙眼一瞪,雙爪下意識的就抓緊了,幾乎將他的胳膊抓破。剛想發彪,就聽對方在耳邊嘟囔。

“田鼠,肥美的大田鼠!十隻!如何?”

天鷹想了一想,終於一拍翅膀,胡謅了個小調子,冷冷唱道。

“從前有個小短腿,小名如今住城北,今年二十罪行累。

老鼠眼睛羅圈腿,鷹勾鼻子蛤蟆嘴,見到美女流口水。”

它分明是在拿他出氣,以泄心頭之恨。雖有些平仄不齊,韻腳不分,倒也唱的新奇有趣。

而那王座上,竟然也傳來嗤的一聲,似乎是那王者忍將不住,笑了一嗓子。

“有些意思。接下來?”聽着白紗裡的王者的笑聲,珠簾後的人這才慢慢的問了一句,語氣裡難得鬆快了一些。

“當然當然,”如今大言不慚的將一切誇讚照單全收,也不再與那天鷹計較,笑着,“接下來,我要表演一個失傳了近一個月的絕學,大變活人!”

大變活人?還,還失傳了一個月?天鷹與厲雲面面相覷,拿不準他又要搞出什麼花樣來。

如今將天鷹趕飛,將兩隻袖子高高挽起,提醒着,“可不要眨眼呀,看好了!”

他說着,胡亂將手揮了揮,口裡嘟嘟囔囔的似乎唸咒,卻摩挲着腕子上的那個圓環,低聲,“小狼小狼,趕快出來。”

那白沙天狼今日似乎心情不錯,竟然沒有推託就鑽出來,在衆人面前顯了形,抱着胳膊問,“又跑到哪裡來了?幹什麼?”

白紗後響起了一聲驚叫,是那個王者發出的,帶着些興奮的語調。

“多謝,多謝!”眼見對方有反應,如今拿捏準確,連忙附下身去鞠躬。倒是將白沙天狼弄得有些茫然,轉過頭去看天鷹,卻見它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它又看厲雲和美沙亞,越發不懂得,紈絝公子究竟在搞什麼。

“就這樣麼?”珠簾後的聲音意猶未盡,淡淡的問詢。

白沙天狼聽了那個聲音,下意識的就轉過頭去,盯着珠簾之後的影像。眉頭忽而微微蹙起,若有所思。

“當然不是,”如今趁熱打鐵,“還有最後一個,也是最驚險的一個項目——羣魔亂舞!”

天鷹和美沙亞齊齊趔趄了一下,不約而同的想——那紈絝公子,該不會想讓這三人一鷹一狼,跳羣舞罷!

王座上突然傳來了掌聲,似乎在鼓勵他的表演。

如今連忙推了一下白沙天狼,低聲,“我知道你狼子狼孫多,快,借百了八十的給我,急用!”白沙天狼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一道珠簾,竟然不曾叫囂反駁,將他往旁邊一推,伸手一揮,無數匹灰色的狼魂就從它手掌裡滾滾而出,密密匝匝的圍着如今旋轉。

它便再也撒手不管,只是擰着眉看那道珠簾,似乎陷入了沉思。

眼瞧着白沙天狼犯了傻,如今自知機不可失,連忙自己動手:指揮着那些宛若浮煙的灰狼,讓它們圍繞着自己排成三行,下一個銜着上一個的尾巴,環繞而飛。

一時間,只覺得大殿裡飛沙走石,天地爲之一暗,大有風雲變色的趨勢,偏那紈絝公子站在正中,一身白色華袍恍若鬼魅。

“跟我一起說,”那如今站在中心,卻笑眯眯拍爪指揮衆狼羣,“‘我是都是鬼那,最愛喝涼水那’,一起來!”

那羣狼的魂魄竟然真的聽令於他,卻喊得沒有聲勢。聲音都是軟塌塌的,像在水裡泡過一樣,疏疏散散,也不見齊整。

白沙天狼終於聽的異動,轉過頭來一看,自己的狼子狼孫竟然受了這樣的待遇,差點就氣炸了,便要上來揪紈絝公子,爆打他一頓。

可陡然間,那白紗覆蓋的王座上,竟然傳來了咯咯的笑聲,歡樂非常。

聽那聲音,這個人人談之色變的乖張王者,卻竟是個孩子!

(本章完)

西風夜未央相逢清江上戰術起宮闈賭酒誓胡約風涼宮廷檐洛陽三月花如錦枯燈夜已央盟火遍大漠重逢文曲星沙場濺血染星墜臺墜星行院見春色風沙雜夜衣迷霧尋冰魄地獄之門計定樓上樓枯燈夜已央堂前開冷菊重逢文曲星重陽菊花殤夜宴相逢爲君飲春雨釣天池星墜復舊顏紅燭落燈花荒漠石生花彼岸之奇聞冬雪月色滿天空逢白將開到荼蘼花事了夜火話離別烽火大荒族幸甚定國基重逢文曲星初夏晴方好青霜落門楣相逢清江上默戰留客鎮蝴蝶滿蒼穹聚雪迎遠客天空逢白將大漠起風火永夜之夢天空逢白將行此須歸家內戰決生死春雨釣天池一觸即發勇奪石生花風雲染北州永夜之夢舊部歸蝴蝶踏沙求留客荒野遇白沙春雨釣天池路漫漫兮求遠星墜臺墜星紅燭落燈花迷霧尋冰魄西風夜未央永夜之夢重陽菊花殤淘盡黑暗始見火邊境夜翻天收權飛羽中舊部歸蝴蝶隨風雲潛入永夜之夢翻覆起星野夜露沾花石血戰狼與獅焰滅除夕裡舊部歸蝴蝶踏沙求留客顛倒石乾坤荒野追蝴蝶重陽菊花殤重聚三聖獸夜吟應覺月光寒風涼宮廷檐荒漠石生花枯燈夜已央星野城離別洛陽重羅衣血戰狼與獅冬雪月色滿聞風憶舊塵淘盡黑暗始見火洛陽三月花如錦堂前開冷菊聚雪迎遠客盟火遍大漠炊煙連雪起默戰留客鎮夜火話離別重聚三聖獸重歸星野城戰術起宮闈夜露沾花石翻覆起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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