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瞳孔越散越大的眼裡卻充滿着不可置信的驚恐。
項重華看着倒地而亡的狼毒,嚇得手腳冰冷,搓着手道:“這,這是我用的力氣不夠大嗎?”
秦非淡淡道:“厥陰俞穴乃背後死穴,重擊後會衝擊心、肺,導致死亡,公子幹得好極了。”
項重華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激動道:“我們不是答應要救他的嗎?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秦非冷冷道:“勞煩公子看看他的左手,他原本就計劃偷襲我們。何況,我只是答應解他的毒,但他可沒有中毒。”
項重華雙手緩緩垂下,好久才道:“那他的噁心和疼痛是怎麼回事?還有他的那個弟子……”
秦非道:“狼毒的弟子吸進去的是先前狼毒自己施的毒煙。李代桃僵是一種將全部毒素直接逼進對方心經骨髓的自保功夫,心經骨髓裡的毒是任何藥也解不了的,即使提前服用瞭解藥也無濟於事。狼毒的噁心則是因爲我灑出的是一種添加了刺激性藥粉的煙,霧,彈,而白虎門對除了本門藥物外的一切藥物都會覺得噁心。至於中府穴痛則是因爲有肺病的人中府穴均會有壓痛,疼痛越厲害說明肺病越嚴重。你看他咳嗽那麼厲害,自然是有肺病,怎會受得了那樣一按?”
項重華接着問道:“既然要這樣殺死他,何必大費周折讓他自斷手腳筋呢?”
秦非輕描淡寫道:“一則是他武藝高強,斷了手腳筋,我們總會安心些。一則是因爲我若是不這麼做,反而可能讓他覺得我太過容易救他而起疑心。”
項重華嘆了口氣,心中雖有點反感,卻不得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絕色美人的呼吸已經漸漸平穩,項重華走過去,看着她蒼白的臉道:“沒想到玄武潭高深莫測至此,竟連玉佩也可以解百毒。”
秦非道:“這玉佩只能把毒素集中在手太陰肺經裡,要解毒,還得再想辦法。”說着掏出一顆白色丹藥,取出玉佩後塞在她的嘴裡。不料美人忽然一陣乾嘔,接着噴出一口血來。
項重華急道:“看來她中的毒過於厲害,我們還是別用藥物爲妙。”
秦非點點頭,道:“那就只有麻煩公子爲她推宮過血、運功拔毒了。所幸她食用的兔肉很少,中毒很淺。一個時辰不到應該就可以恢復。”
項重華按照秦非指示爲她拔毒,秦非則取出銀針,爲她清理餘毒。果然一個時辰不到,美人便緩緩睜開了雙眼。
項重華喜道:“秦先生好醫術。”
美人雙目一擡便看到了伏地身亡的狼毒和滿面烏紫色的店家。她似乎稍稍舒了口氣,環視了一週遍地死屍的屋內,確定無人生還後,屈膝向項重華和秦非跪拜了下去,道:“兩位大恩大德,奴家沒齒難忘,請受霜月一拜。兩位恩公怎樣稱呼?”
項重華道:“這位是秦非秦先生,你叫我華大哥就行。”
秦非微笑道:“在下可沒有本事將姑娘從惡人刀下救出來,要謝還是謝華公子好了。”
項重華嘴裡推辭,心想卻美滋滋地稱讚秦非善於逢迎。他向秦非笑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想明白。那些野兔分明是由霜月姑娘檢查後吩咐下屬當場烹製的,而他們又沒有食用其他事物,狼毒和他的弟子究竟是怎樣下毒的呢?”
秦非解釋道:“毒就下在兔肉裡,兔子食草,所以對一些有毒植物有很強的免疫力。非猜測,他們料到姑娘要自己烹飪,所以早就弄了些兔子用毒草餵養起來。兔子吃了這些毒不要緊,但人吃了這樣的兔肉可就麻煩了。”
霜月滿目均是敬佩之色,道:“秦先生真是聰明絕頂。不知您是如何看出破綻的呢?”
秦非道:“野兔生性好動,那幾只兔子卻表現得異常溫順,可見它們絕非剛抓住不久的兔子。但說來慚愧,非也是
看到姑娘的手下出現中毒前兆才覺察到不對勁。”
項重華聽得目瞪口呆,道:“居然真有人這樣費盡心思下毒。他們到底是一羣什麼怪物?”
秦非蹙起了眉,似乎不想回答。霜月卻接口道:“他們是白虎門人。沒有一種怪物比他們更懂得殺人。從一入師門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命裡便只有生與死兩件事。他們的武藝也許不是最強的,但所有的招數全是殺招,縱然你的武功高於他們幾倍他們也可以要你的命。他們的醫術也許不是四大門派裡最高超的,甚至一些人連醫術都半點不通,但他們絕對是最會用毒的人。那些中了他們毒的人,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毒死的還是暴斃的。”說着輕輕地掃了狼毒一眼。
項重華道:“他們就算再神乎其技,但不會醫術也有些太誇大其詞了吧?譬如說自己中了毒後總得吃藥解毒吧?”
霜月淡淡道:“他們從不吃藥。”
項重華奇道:“不吃藥?他們能保證自己不會生病或是中毒嗎?”
霜月蹙眉道:“他們治病根本不需要藥。”
秦非的臉色已經略略發白。
項重華卻依然好奇道:“難道他們用刀劍治病不成?”
霜月竟然點點頭。
“他們不需要任何藥,甚至沒有機會吃藥。其他的門人不會等到他們病入膏肓便會送他們上路。白虎門裡容不得病人,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項重華驚恐地看向秦非,秦非緩緩補充道:“其實就算有機會吃藥,他們也吃不下。我聽說,白虎門的弟子都要經過百日毒宴以培養對毒物的敏感。除了白虎門藥園的藥,他們什麼藥也吃不下。可白虎門藥園裡是很少有解藥的。”項重華忍不住插嘴道:“那要是被毒死了怎麼辦?”秦非嘆了口氣,道:“白虎門只有死人和強者,他們不會憐惜抵抗不了毒物的弟子。”
項重華只覺寒意順着脊樑骨爬到了腦後,霜月的眼中也佈滿了恐懼。
秦非頓了頓,接着道:“那些被篩選出的弟子不但要接受各種暗殺武鬥和毒藥的培訓,還要互相暗算毒殺,直至剩下很少數的佼佼者。這些人不但精通攻心之術善於算計,而且可以利用最溫和的藥草製作出致命的毒藥。”
霜月咬着嘴脣顫聲道:“不錯,他們無疑是最可怕的敵人。他們的暗殺術和下毒術固然是防不勝防,但更可怕的是他們爲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他們所受的考驗,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他們要斷絕一切人類的顧忌以擁有最堅強的求生欲和決心。他們比任何人都珍視生命卻也比任何人都更敢去死,因爲他們嘗試過生不如死的滋味。”
秦非似乎已經不忍再繼續此類的話題,岔開道:“姑娘的毒既然已經清理乾淨,我等便不叨擾了。姑娘多多保重,我們先行一步。”
霜月忽然雙膝一曲,跪倒在地。
項重華驚道:“霜月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
霜月俯首在散開的白色衣裙裡,道:“兩位恩人若是不答應幫霜月的忙,霜月便跪死在這。”
項重華道:“有話好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快先起來。秦先生,你倒是說句話啊!”
秦非肅然道:“姑娘想要我們做什麼?”
霜月拉開裙子,露出纖細均勻的小腿。她穿了一雙及膝的長靴,厚重的靴底裡竟然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盒子打開,屋內瞬間被照亮。項重華和秦非望着盒子裡那顆足有鴿子蛋大小的、閃耀着七彩光芒的奇異寶石,半響沒有回過神。
霜月道:“此石是祁國郢陽君從首富韓無慾手中買下的曠世美玉,想要作爲壽禮獻給祁王。它不但美麗絕俗,而且質地堅硬難以琢磨,非天下第一巧手竹先生外無人可以駕馭。郢陽君得知竹先生近日到了翼國便派遣霜月
將玉送往竹先生處,待雕琢完成後再護送回國。可是沒有想到……”
項重華道:“既然是爲王子辦事何必遮遮掩掩的?連護衛軍隊都沒有豈不是過於寒酸?”
霜月蹙眉道:“這便是爲難之處。郢陽君雖然孝悌仁義,但其母早逝,一直倍受欺凌。莫要說這樣的絕世寶物,恐怕就是一塊普通的玉璧也難以保住。若是大搖大擺地來取玉,恐怕沒有到達祁國便被人隨便找個藉口把玉收走了。”
項重華怒道:“有誰這樣不講理的?”
秦非一拉他的衣襟,低聲道:“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少管閒事。”
項重華卻一把將他甩開,親自扶起霜月道:“你們這次遇到埋伏莫非也是那個混蛋乾的?不要怕,你儘管說,有我們爲你做主。”
霜月叩首道:“本來是不敢叨擾兩位恩公的,但太子勢力太大,如今又和白虎門相勾結。奴家真的很害怕。”
項重華狠狠道:“好一個不要臉的太子,連自己的兄弟也敢算計。”
霜月垂淚道:“沒辦法,誰叫郢陽君的母親只是個不受寵的姬妾?他本是那樣一個好人,卻屢次三番被陷害欺負,現在恐怕陛下也信了太子那些鬼話了。”
項重華想起自己的遭遇,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涌上心頭,激動道:“姑娘想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是不是要我幫你把石頭送到?”
霜月幾乎喜極而泣,道:“兩位真是善解人意。這錦盒本身就是一件信物,你們出示給侍衛,郢陽君自會倒屣相迎。有了兩位大英雄的幫助,奴家再也不怕了。”
項重華得意道:“小事一樁。你只需跟我們一起走便可以,其他只管放心。”
霜月搖頭道:“奴家武藝太弱,只能白白拖累兩位。”
項重華急道:“那你怎麼辦?你能對付得了那些壞人嗎?”
霜月道:“那些人針對的是寶石,他們很快便會知曉寶石已經易主,奴家自會非常安全。倒是,倒是苦了兩位。”
項重華正要安慰霜月,秦非忽然道:“此事絕非我等可以勝任,姑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項重華急道:“你怎麼這樣不仗義?你要丟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嗎?”
秦非冷冷道:“寶石再珍貴也不過是一塊沒生命的石頭,她隨手一丟自然可以保命。若是郢陽君把石頭看得比她還重要,這樣的主子還是早早敬而遠之爲妙。”
項重華道:“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沒出息的話?我看他們雖然厲害也不過如此,難道還能比這什麼狼毒、狗毒的厲害多少嗎?”
秦非冷冷道:“狼毒根本算不得高手。我是害怕,害怕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wωw✿ttκǎ n✿¢ 〇
項重華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厲害?我看你就是心腸如鐵!”
霜月垂首道:“秦先生說的沒錯。白虎門中弟子均用毒藥爲名,毒性越是強的越是高手。狼毒只能勉強算個二流角色。太子手下很可能還有梨花千仞雪這個絕頂高手。”
項重華道:“梨花千仞雪可是白虎門的第一高手嗎?”
霜月緩緩搖頭,低聲道:“在千仞雪之上還有兩個高手,一個叫心,一個叫無心。只是他們絕不會聽從別人差遣。”
秦非不由暗歎:人心確實是極其毒的東西。毒藥均是人爲了私心配出來的,若是沒了心呢?心與無心到底哪個更加危險一些?
霜月忽然向着秦非跪倒在地,哀求道:“秦先生,別人也許不行,但您和華大哥一定可以的。求求你了!”
秦非看看怒髮衝冠的項重華,嘆了口氣道:“勞煩姑娘稍微迴避一下,我們有事要商量。”說着從桌子下拿出一塊抹布,裹住手打開了店門。
霜月又叩了幾個頭,出了店後從外面碰上了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