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色總是特別的黑暗,像是濃稠的墨汁,看不透硯臺底部的材質。
紫衣的離開驚不起任何人的注意,當一個人心甘情願甚至於打從心底裡歡喜地將一件事情作爲自己畢生的事業時,加上一些年歲的磨練,總是以到達別人無法想像的高度。
他曾經戲言,若是讓他去取那西歧皇帝趙御恆的項上人頭,他也有幾分把握。
只是這樣的事情終究沒有什麼用處,兩國之間就算是敵對關係,要想要贏得另外一個國家,也遠非一顆人頭可以成事的,甚至於可能是敗績的先手。
正是因爲這樣,韓凌肆才絲毫不擔心方纔交給他的任務會有失敗的可能。
不得不說,回到東離甚至於可以從出生到現在,紫衣他們是韓淵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
天才破曉,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相隔很遠的淮南王廚房下傳來雞鳴的聲音。
韓凌肆終於起身,走出外間,打開門,廊下丫鬟上夜,聽到動靜,連忙翻身而起,臉上竟然是半絲倦意也沒有。
韓凌肆擡眸看了一眼這個不過剛剛及笄的少女,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你們王爺一般什麼時候起?"
侍女微微垂着頭,回答如流:"王爺早就吩咐過,若是昊王早起要見他,便讓奴婢直接帶昊王去便是了。"
"有心了。"韓凌肆淡淡點頭,便當先往外面走去。
侍女愣了一下,方纔小跑着跟上,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王爺不需要奴婢伺候洗漱?"
韓凌肆依舊淡淡道:"不用。"
郭東林所住的正屋韓凌肆是去過的,但是侍女帶的路卻並非他走過的那一條。
伸手指了指東方,韓凌肆微微皺眉:"我記得淮南王的正屋在那邊纔是啊!"
侍女一聽這話,臉上卻是紅了紅,好容易纔沒有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有什麼異樣:"王爺昨兒晚上歇在聚芳閣。"
看出這侍女的異樣,韓凌肆也沒有多問,只是在看到郭東林一臉春色地跑出屋子,還在努力扣着釦子,卻聽到屋子傳來一陣陣女子的嬉笑聲時,便明白了那侍女爲何臉紅了。
聚芳閣,可不就是聚集芬芳鮮花的地方嗎?
但是這是別人的私事,就是韓淵來,也沒有什麼權利過問,韓凌肆只對郭東林道:"還請淮南王借本王一匹馬,本王有事急需。"
郭東林連忙擺了擺肥厚的手掌:"昊王說哪裡的話,昊王肯用下官的馬,那是下官和那畜生的福氣不是?下官這就領着您去馬廄。"
韓凌肆果然挑了一匹上乘寶馬,郭東林也不肉疼,一臉的喜慶。
躍上馬背,韓凌肆正要拍馬而去,卻轉臉對郭東林道:"淮南王還是要多注意注意身子纔好。"
說着視線還有意無意地在他那沒有扣好的衣服上掃過。
郭東林卻是絲毫不客氣的全盤接受,還不忘感謝昊王的體諒之心。
只是相互轉過臉,韓凌肆一騎絕塵而去的時候,兩人臉上都是烏雲密佈。
既然對方非要將戲做得這麼足,那他只好陪着演下去纔是。
只是,不知道青兒那裡到底怎麼樣了?那些人會不會採用什麼過激的手段。
突然間又想起她渾身是血的樣子,心尖兒跟着一顫,手上的馬鞭也就揮得狠了,飛快地往那信上西風崖所在的石姬嶺而去。
在約定的地方果然有兩個穿着青色衣裳的漢子等在那裡。
這是一個山腳下的亭子,兩個漢子一看韓凌肆一騎絕塵而來,相視一眼便同時走上前去,伸開雙手示意他停下來。
韓凌肆馬速不是一般得快,而且看到兩人招手後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狠狠地在馬背上抽了一鞭。
兩人同時吃了一驚,連忙往後退去,但是按照韓凌肆的速度,就算是要跳開,都來不及了。
心下不約而同的感到一陣驚懼,恨不能喊一聲“吾命休矣”。
也不敢看那高頭大馬的蹄子在自己身上碾踏過去的樣子,都用手護住的眼睛,不敢去看。
但是隻聽到長嘶一聲,兩人再睜開眼,卻發現那匹高大的駿馬前蹄揚起,愣是停在了兩人身前。
看到這一幕,方纔回神的兩個人又是心膽俱裂,忙不迭地竄開。
韓凌肆鬆開馬繮,坐在馬上,俯視着兩個人,脣邊泛起一絲冷笑:“就是你們?!”
這一句話裡頭,說不出的輕蔑。
兩人在所屬的軍隊裡,也並非是軟柿子,倒是有幾分實力,方纔能夠被派下來接應。
只是誰能夠想到韓凌肆當先便是這樣一招,直接給了兩人下馬威。
方纔那一幕,已經讓兩個平日裡在自己窩裡十分得意的人,灰頭土臉,此時想要硬氣腰桿子也有些力不從心之感。
“是!”其中一個人穩了穩心神,“跟我們來吧!”
說完努力保持着平靜,揮手讓韓凌肆下來。
並非是沒有看懂他這話的意思,韓凌肆卻依舊高高地坐在馬鞍上。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
“我們既然能夠在約定的地方等你,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
另一個漢子此時也回過神,沉聲道,卻是罕見的大嗓門。
韓凌肆嘲諷一笑:“你們這些山頭的規矩我怎麼知道,不拿出憑證來,叫我很難相信你們。”
“那你要怎麼樣?”大嗓門因爲方纔韓凌肆的那一招下馬威,覺得跌了不少面子,少不得臉上的神色便不好了。
“很簡單!”瞥了瞥他們兩個人,韓凌肆道,“你們回到自己的老巢裡,只說我需要振證物,你們這些小嘍囉不知道,你們當家的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兩人相視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此時已經不早了,他們出來的時候,寨子裡已經下了命令了,一定要在辰時之前將他帶過去。
“好!”那個嗓子有些尖細的漢子道,“我們這跑一趟問題也不大,但是你要憑證這也說得過去,但是我們要的是銀子,你也得要給點誠意吧!
至少讓我們瞧瞧你,又沒有帶夠銀子纔是。
萬一你心裡打得是那無本的算盤,豈不是讓我們白累一趟。”
韓凌肆到這個時候似乎連看他們一眼都懶得看了,閒閒地拋給他們一千兩銀子:“你們既然能夠寫那封信給我,就應該清楚我的身份,難道那些銀子也拿不出來不成?”
兩個人將那銀票仔細看了看,果然是貨真價實,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笑容來。
那尖細嗓子的人道:“既然如此,那還是請你在這等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回來。”
韓凌肆看着他們的“表演”,沒有任何想要揭穿的打算,淡淡道:“一個人去就好了。”
“行!”那尖細嗓子的漢子聞言點頭,“我一個人去,讓老三在這裡陪着。”
韓凌肆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搖頭道:“不是!”
話音才落,那大嗓門的漢子突然矮了三分,半顆頭顱都血肉模糊。
一旁的尖細嗓子壓根都沒有看到馬上的那個人是怎麼出得手。
這樣快的身手,簡直像鬼一般,讓他頓時雙腿癱軟。
他並不真的是那沒有見過世面的強盜土匪,好歹也是真刀真槍日日訓練之人。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卻讓他覺得恐怖,那是一種對死亡的恐怖。
韓凌肆似乎沒有看到他那張慘白的臉一般,依舊淡淡笑道:“既然你們敢動我的女人,就應該知道,這無異於在拿命博財。
既然你們的命都是可以用錢來換的,那地上這個人的命,我買了,就你手上的那一千兩吧!”
他的言語越是這樣的漫不經心,就越讓尖細嗓子感到可怕。
要知道方纔對於馬上的那一位來說,不過是二選一,只是他沒有選擇對自己出那一招而已。
不然此時突然暴斃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怎麼?還不去?”
被他這話一說,尖細嗓子猛然回神,哪裡還敢耽誤。
幾乎是立刻拔腿就跑,似乎再慢一些,就會被那人再任意一招給變成肉醬。
韓凌肆搖了搖頭,從馬上飛掠而下,竟是跟在那逃走的尖細嗓子身後。
若是平日裡,那尖細嗓子也算是個膽大心細之人,被人如此盯梢不說發現,總還是會特別小心,以防萬一的。
但是今日,他委實是嚇怕了,哪裡還敢回頭看,就怕那人當真就跟在自己身後。
自己那個動作惹得對方不順眼了,直接一掌就劈下來了。
到時候死了都沒地兒說去。
韓凌肆一路跟着那尖細嗓子,眼睛仍然不忘觀察四周的情形。
很快他便發現,這個地方的有些異常,越往山林深處,越來越多的樹木有被砍伐的跡象。
而且被砍走的都是些粗壯的樹木。
將這些暗暗記在心裡,腳下依舊不停。
還有就是暗哨絕對不少,只是這些死暗哨,對他來說根本就形同虛設,幾乎如入無人之境。
那尖細嗓子雖然膽小,但是體力與他的嗓子可是相差了不小,這一路奔過來,二十多裡的山路愣是沒有看到他歇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