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你今後不必如此。”沈紹雋柔情萬種地將她摟在懷裡,只覺得心軟成一片,又是感動又是愧疚,更多的是歡喜。
“你不喜歡嗎?”她的眼神依舊清澈如水。
他的臉開始發燙,聲音也越變越小,“我當然喜歡,只是,覺得你受委屈了。”
這樣好的女子竟然會爲他做這種事,讓他怎麼能不感動?
“我不會,”她搖搖頭,伸手環住他的腰,“只要你快樂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委屈。”
不得不說,蘇心怡讓她有了危機感,無論什麼前世姻緣,她都不在乎了,她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失去他,爲了他,她願意做任何事。
喬新偉的婚禮結束了,喬新耀自然不必繼續藏在方公館,又被悄悄送回了喬公館,一直被來來回回折騰地送來送去的喬新耀這幾日一直都處在神志不清的狀態。
直到藥性退了,他纔在某個早晨清醒過來,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房間和擺設,他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來,但從胃裡傳來的飢餓感告訴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他掙扎地起牀,臥牀多日的他只覺得渾身使不上勁兒,腦子還在嗡嗡作響,眼前更是直冒金星,踉踉蹌蹌地掙扎出房門卻和過道里一個衣着華貴但是相貌平平的女子四目相對。
“你是什麼人?”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每說出一個字都像有把利刃在凌遲着自己的喉嚨,他難受得皺起眉,用力地咳了兩聲,才覺得好了點兒,“爲什麼會在我家?”
那女子顯然也怔住了,隨即反應過來熱情地笑道,“你是新耀吧。我是你二嫂呂碧青。”
她轉身對身後的小丫鬟吩咐道,“快去告訴太太,三少爺醒了。”
“我不是在醉仙樓喝酒麼?怎麼會在家?”喬新耀扯着頭髮蹲到地上,顯然頭很疼,“還突然冒出一個二嫂,難道二哥的婚禮已經過了?”
“你已經醉了好幾日了,你們兩個快把三少爺扶進房裡歇着,”呂碧青利落地吩咐道,“我去讓廚房熬些清粥上來。”
“沒想到你雖然長得醜,但還挺能幹的。難怪二哥會娶你,不過真沒想到二哥真會娶一個醜女爲妻,他真是……”喬新耀嘟囔着。說話的聲音卻不大不小落入在場諸人的耳朵裡。
呂碧青的眼眸中瞬間蒙上了一層陰霾,她知道自己其貌不揚,甚至無論她怎麼打扮都無法掩蓋與生俱來的缺點,哪怕她穿上最時髦的衣物,畫上最豔麗的妝。還是個平凡的女子。
雖然她樣樣出色,但容貌一直都是她的軟肋,她這樣的長相能夠嫁給喬新偉,已經是跌破了衆人的眼鏡,多少名媛小姐在背後看她的笑話,盼着她早日被丈夫厭棄失寵。
相比之下喬家卻是專門出俊男美女的。且不說喬家的女兒是出了名的美麗出衆,就是男子們也個個英挺不凡,就連最不爭氣的喬新耀此刻落魄得如流浪漢。還是掩蓋不了他俊美的底子,而她無疑就是鶴羣裡一隻最不起眼的蘆花老母雞。
就算喬家人對她的長相沒有意見,那些嘴碎的下人們又豈會饒得了她?過門沒幾天就被初次見面的小叔子毫不留情地譏爲“醜女”,這樁難堪事是肯定會傳揚出去的,她還有什麼臉面在社交場上混?
呂碧青心中雖然氣怒悲憤。可面上卻不露分毫,依舊是一派長嫂如母的氣度。彷彿絲毫不以爲意一般,“新耀怕還是宿醉未醒,你們幾個記得快把洗澡水放好。”
“新耀,你這孩子總算是醒了,可把媽媽擔心壞了。”一聽說兒子醒來,姚碧雲連忙趕到了他的房間,不住地用帕子拭淚。
雖說早就知道兒子今天會醒,她還是不住地忐忑,生怕他們藥量下重了,他這一醒她心中的石頭纔算是落了地。
“媽,我什麼時候回的家我怎麼不知道?”呂碧青讓人送上了清爽的白粥,餓了很久的喬新耀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嚥起來。
“你在上海喝得爛醉被人趕到街頭,好在被你父親的故友見着了,派人和家裡說了,我們便讓人連夜將你送回來了。”這一番說辭是家中人早就想好了,以喬新耀渾渾噩噩的生活態度也不會想出其中的蹊蹺。
喬新耀隨意“唔”了一聲,“既然二哥已經結婚了,那我還是回上海去了。”
“什麼回上海?咱們家都在這兒,那裡已經是淪陷區了,你還去做什麼?”姚碧雲第一個不贊同,不僅是因爲淪陷區不安全,最重要的是一想起那個把他魂兒都勾去的煙花女子,她就一陣緊張。
“呆在這兒做什麼?沒意思!”喬新耀越大越任性,甚至有些乖戾,毫不客氣地頂嘴。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和流浪漢有什麼區別?你非要把我和你爸爸氣死不可嗎?你也莫以爲我們不知道,你這麼惦念地回上海就是想去見那下九流的女子是不是?”姚碧雲再也按捺不住怒氣,直接怒罵道。
“你們知道了什麼?”喬新耀驚疑地看着母親。
“我和你父親是怎麼教你的?你全都忘到爪哇國去了嗎?你要娶個什麼樣的女子媽都依你,只要她家世清白即可,可你想想那種女子……”
“我不准你說她一句壞話!”喬新耀雙眼瞪得通紅,竟然將手中的粥碗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瓷片碎渣濺得四處都是,姚碧雲也被深深駭着了,但是驚駭之後是深深的憤怒,她怒不可遏地揮手狠狠摔了兒子一個耳光,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打他。
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室內,一屋子的下人都屏氣斂息,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只有姚碧雲氣恨的喘息聲。
喬新耀側着臉,臉上是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垂在額際的頭髮遮不住他怨恨的目光。
“我要和這個家決裂!你們這些虛僞的蛀蟲!你們讓人噁心!沒有思想!沒有靈魂!從頭到尾都充斥着自私……”喬新耀一字一句地罵道。
姚碧雲的嘴脣顫了幾顫,終究還是受不了他這樣瘋狂地謾罵,用帕子捂着臉走出了房間,身子還不住地發着抖,“你們幾個把房門鎖好,無論如何也不要讓他出了這個房間。”
“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喬霏無奈地靠着椅背,現在的喬新耀可謂是衆叛親離,全家上下都對他充滿了敵意,就連和他一向交好的喬新偉都因爲呂碧青的事和他翻了臉,現在的喬新耀天天被鎖在房間裡摔東西咆哮,隱隱約約有流言傳了出去,說是喬家三少爺被一個煙花女子勾引和家裡鬧得不可開交,已然是瘋了。
喬家現在的聲譽一落千丈,姚碧雲日日愁眉苦臉,所有的社交應酬都無法在家裡進行,因爲樓上關了個和怪物似的喬新耀,天天咆哮嚎叫,甚至連夜深人靜時也不例外,一家人被他鬧得連睡都睡不好。
“他這幾日還是這樣麼?”
呂碧青有了女權會那裡的差事自然可以躲出去,姚碧雲就不成了,天天從早到晚忍受喬新耀的折磨都快精神衰弱了。
“哪一天不是這樣?”姚碧雲摁了摁太陽穴,神色憔悴,“我真是沒臉出去見人了,有的時候實在受不了了真想給他打一針鎮定劑,我這幾天和你爸爸商量着將他送出去……”
“送到哪兒去?”喬霏也覺得頭疼。
“不知道,找個鄉下地方把他送過去,派幾個健壯的人看守着。”姚碧雲神色冷漠,“不然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你二嫂剛剛進門,你大哥還沒有結婚,他這樣胡鬧還有哪家小姐剛嫁過來?”
“這樣豈不是要放棄他?”這樣做和前世將喬新耀趕出家門有什麼兩樣,這恰恰是她一直不想看到的。
“不然呢?”姚碧雲十分疲倦,“我們對他真的失望透頂了。”
“再試一試吧。”喬霏建議道。
“你也不是沒試過,結果呢?連你都被他罵個狗血淋頭的,你說外頭那個女子魅力該有多大啊?竟然會把他迷成這樣?”姚碧雲眼底淨是絕望。
“我再上去試一次。”她邊說着邊上樓敲開喬新耀的門,此時的他正神色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三哥——”
“你來做什麼?我不想見到你們一家人虛僞的嘴臉。”迎接她的是喬新耀毫不友善的冷笑。
“今天是雲清的忌日,我想來拜祭她,可是一直找不到她的照片,記得這間房裡有她的遺照便來找找。”喬霏淡淡地說,“三哥不必介意我,想罵什麼儘管罵吧。”
喬新耀的臉頓時僵住了。
“記得往年這個時候,三哥你都會寫一些文章紀念她,今年莫不是忘了吧?”喬霏帶着譏諷看着他,她轉過身手裡捧着雲清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溫柔嫺雅地微笑望着他。
“我——”喬新耀臉紅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他真是完全忘了,醉生夢死的日子過得太久,他竟然連雲清這個深深愛過的女子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