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這話可說到我的傷心處了,我也不怕自曝家醜,你們是知道的,我是出了名的教子無方,我那不肖子弘毅自幼就不是個聽話的,不惜忤逆我也要去參加革命黨,那孫女兒月訶更不像話了,爲了嫁個盧林那個革命黨,不惜與之私奔,活活氣死生父,現在的孩子啊,不是你我能夠掌控的了。”喬行簡自然也有應對之策,擺出一臉心酸的模樣,連陳鬆都跟着嘆氣。
“霏小姐自幼跟在喬公身邊,季達兄言傳身教,想必不會做那等忤逆之事。”趙文遠強笑道,臉上有些不自在,喬霏可是城裡喬家的女兒,城裡那家人是出了名的新派人物。
“我這麼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有幾年的日子?霏霏自然還是要回到父母身邊的。”喬行簡嘆息道,“若是兩個孩子有緣,不用我們做主,將來自會走到一塊兒,現在他們不都喊着戀愛自由,婚姻自主麼?”
見喬行簡推辭之意堅定,趙文遠有些拉不下臉來,這位老爺子現在擺出一副自由民主的架勢來,他喬家的其他姑娘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鬧的是哪門子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分明就是看不上他趙家兒郎,他心中雖然慍怒,可總不能因爲求娶不成得罪這位名宿耆老吧,何況自家孫兒聽說要在老家給他訂門親事還老大不願意,鬧着不願意娶個鄉巴佬呢,在他眼中的金玉良緣,卻兩頭不得好,只得尷尬地把話題拉開了。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喧譁。
“讓我去見老太爺,我要老太爺爲我做主!”一個尖利的女聲哭叫着,身邊似乎有人拉扯勸解着。
“三嬸,六嫂,你們也不必勸我,今天這事絕不能這麼算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被人害了,還不許我說麼?”
“自我嫁過來起,哪一天不是事事小心,沒想到纔回了這麼一趟孃家,就發現我們家那個沒良心的竟然把那下三濫的女人給接回家裡來了,我們家振鬆被她打傷了到現在還病在牀上,我往後可怎麼辦啊!這一屋子的男盜女娼,老太爺也不管管麼?……”
尖利的女聲很有穿透力地傳來,罵的話是越來越不堪入耳。
陳鬆和趙文遠都坐不住了,找了個藉口連聲告辭,這年頭誰家沒有這種事,可家醜不可外揚,無論是主是客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趙文遠臉上惶恐,心裡卻幸災樂禍,今日受的一肚子氣似乎終於得到了紓解。
喬行簡卻是心頭火起,將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放,面有怒色,“一大清早就嚎什麼喪,現在不是婚姻自由了麼?既然他們想離婚就去辦個手續,範大,她拖出去。”
“是。”範大爺應聲出門,立刻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家僕上前幫忙,一路將那女子拖了出去。
“霏妹妹,九嬸跳湖自盡了!”一個梳着麻花辮的小姐氣喘吁吁地闖進香雪堂,卻沒想到這裡竟然這麼熱鬧。
一向和園裡的其他兄弟姐妹合不來的喬振園和喬振甫竟然和喬霏眉飛色舞地說些什麼,見她突然闖進來都停了下來,臉色都有些掃興只是自顧自地喝茶。
“梅姐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喬霏連忙將有些不好意思的喬梅讓進屋子裡。
喬梅不自在地看了兩個少年一眼,小聲說道,“九嬸昨天從孃家回來發現九叔剛納了房小妾,幾人正鬧着呢,那小妾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竟然和他們推搡爭執起來,一時失手將邊上的振鬆推跌了一跤,額角正撞到桌角,流了許多血,九嬸哪肯嚥下這口氣,剛纔鬧到老太爺那裡去,老太爺正好有客人,被她這一攪合也氣極了,說是婚姻自由了,如果九叔和九嬸過不下去就離婚好了,又讓範大爺把九嬸拖出去,結果她想不開就跳湖自盡了,不過好在已經救上來了。”
喬梅還是小孩子心性,遇到這樣的事兒只當熱鬧看了,一掃平日的沉默憂鬱,此時說起來還頗有些眉飛色舞的模樣。
“又是納妾,就是這萬惡的納妾制度!我恨不得有一把火把這齷齪的世界燒個乾淨!”喬振園霍然起身,振臂高呼,把喬梅嚇了一大跳,這堂哥又在說瘋話了,好端端的放什麼火呢?
“太爺爺總算說了一句開明的話,婚姻自由,我們應該幫助九叔和九嬸離婚,幫助九嬸尋找她的新生活!”喬振甫卻有他自己的想法。
“對,我們一起去看看九嬸,幫助她離開這個牢籠,自立自強!”喬振園點頭稱是。
喬梅瞠目結舌,覺得他們的想法簡直匪夷所思,他們倆真是一對瘋子、怪人,不是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麼?難爲喬霏還能和他們說上這麼久。
“霏妹,你不去嗎?”兄弟倆回頭看了依然站在原地的喬霏奇怪道。
“這些大人的事兒我還不是很明白。”她一臉茫然地看着兩人,心裡卻暗暗覺得好笑,兩人畢竟還是孩子,只憑一腔熱血做事,卻完全不顧他人感受,“我去說些什麼好呢?”
“可不是嘛,兩位少爺,我們家小姐才十一歲,還說雲英未嫁的小姑娘,長輩之間的私房話兒哪裡能讓她去勸!”奶媽正巧在一邊聽到連忙勸道,心裡也頗不以爲然,這兩個少爺也太沒有分寸了。
喬振園和喬振甫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腦袋,喬霏平日談吐沉穩,讓他們都忘了她實際上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哪裡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不由得都有些抱歉。
“哥哥們現在就去勸九嬸嗎?”喬霏看着擡腳欲走的兩人,還是忍不住開口了,難怪兩人在家中被當成異類。
“那是自然。”
“可是九嬸剛被救起,身體虛弱得緊,這個時候最宜靜養,一年前我也曾經失足落水過,那種感覺真不好受,好長一段時間才緩過勁兒來,除了睡覺之外,什麼事兒都不想做,哪裡會聽得進去別人說的話。”喬霏笑道,“不如過幾天九嬸的身體好些了,我們再一塊兒去看她,可好?”
“有道理。”喬振園和喬振甫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