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喬霏來說,司法獨立只是制度改革中的一個環節,更重要的是弱化以黨治國的原則,否則在革命黨黨治條件下實現司法權的獨立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而已,目前正可以藉助戴國瑛對姚家的忌憚,削弱革命黨對司法的干涉。
張直在司法部的手伸得太長了,在審判實踐中,黨部還可以對法院的審判活動進行監督,也可以直接對司法部和法院下達命令,把持黨務的姚氏兄弟等於將三大分支之一的司法分支牢牢掌控在手中,對於與他們政見不同的異己,可以隨意的逮捕審訊判刑,以這樣的態勢發展下去,革命黨怕是要淪爲他們的姚家黨了龍圖案卷集最新章節。
戴國瑛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意借劉安民這把刀剪除姚氏在司法界的勢力。
看透了戴國瑛想法的喬霏自然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雖然她不希望姚家這麼快就倒臺,但是能夠以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慢慢弱化姚家的權勢,卻是她喜聞樂見的。
蔣子敬與劉安民的情誼極深,兩人雖然算不得師徒,但是劉安民愛才心切,當年蔣子敬在國外生活拮据,多蒙劉安民接濟照顧,就連他在國內的父母去世,也是劉安民派人料理的,回國之後他能在司法界迅速站穩腳跟,也虧了劉安民的提攜,這份知遇之恩,哪怕是銜草結環都無以爲報,自然甘爲其馬前卒了。
蔣子敬的確是受劉安民之命與喬霏聯繫的,把從喬霏的意思告於劉安民知曉,兩人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不如我親自登門拜訪沈夫人?”劉安民沉吟片刻,說起來他與喬霏並不熟,也猜不透她話中的真假。
“怕是不妥,她說這件事牽連甚廣,牽一髮而動司法部全身。您身爲長輩親去拜訪她這樣一個晚輩,若是被人探知,不免要說我們是結黨謀私,何況她是二姚的外甥女兒,這面上怕是有些不好看。”蔣子敬連忙阻止道。
“那這麼說她是站在姚氏兄弟那一邊的了?”劉安民覺得自己越來越捉摸不透喬霏的意思了。
“看起來也不像。”蔣子敬搖搖頭,“她言語之中似是處處站在我們的立場,似乎與姚氏並不親厚,她的爲人也不像是兩面三刀的小人,以她的教育背景來看不大可能贊同司法黨化,何況她答應了我們。在取消特刑庭一事上,雖然她不出面,但會暗中幫我們聯繫名宿元老共同呼籲。也會盡她最大的努力幫助司法獨立。”
“人家常說喬家與姚家雖是親戚,但實際上並不親厚,反而互相使絆子,看來似乎是真的了。”劉安民輕輕吁了一口氣。
“院長,那我們該怎麼辦?”蔣子敬是個學者式的人物。只喜歡靜靜地研習法律,這些政治鬥爭勾心鬥角讓他覺得十分疲憊。
“司法獨立不可不提,這是在憲法上明確規定了的,我們身爲法學人,不可不捍衛憲法,特刑庭自然也有取消的必要。依我來看這兩點都要提。”劉安民毅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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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些主張司法獨立的人士暗中醞釀着反對司法黨化行動的同時,張直也對戴國瑛直接任命劉安民爲最高法院院長心懷不滿,只不過他還沒有意識到戴國瑛的心思。這要歸功於姚立言有些太得意忘形了,讓他手下的爪牙們也變得看不清形勢,一個個不知收斂,反倒變本加厲地擴張自己的勢力。
劉安民是張直的宿敵,他也猜到了劉安民上位之後必然對他不利。便想了法子要進一步削弱法院的權力,他提出一個新的司法制度改革案。此案的大意是現有的法院太拘泥證據了,往往使反革命分子容易漏網,解決之道是凡經省黨部及特別市黨部書面證明爲反革命分子的,法院或其他法定受理機關應以反革命罪處分,如果得到中央黨部的書面證明,則連上訴的權利都沒有。
也就是說對於這種案子,只需要黨部的一紙證明,就可以定罪處罰,法院連審問的權力都沒有,幾乎可以算是形同虛設,完全架空了法院,就算是劉安民當了最高法院院長也不過是一個傀儡,司法權完全把持於黨部之手。
儘管這個改革案十分荒謬,但實際上在社會上引發的影響並不大,司法部裡安插了大量姚氏一系的人,自然不會對這個改革案有什麼異議,這麼多年來司法界的人士也都習慣了在黨部的操縱之下工作,劉安民這樣的獨立派畢竟還是少數,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
在一片平靜之中,所有人都以爲這個改革案要順利通過了,沒想到前國母喬月訶突然在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以少見的憤怒狠狠地駁斥了張直的改革案。
自從盧林去世之後,喬月訶深居簡出,不問政治,只專注於對婦女兒童的幫助扶持,抗倭戰爭開始之後,又親自籌款募集物資,上前線鼓舞士氣,在國人心中威望極高,在革命黨中也十分受人敬重民國第一軍閥全文閱讀。
這是她第一次在報紙上發表與政治相關的言論,言辭還是少有的嚴厲,怒斥張直破壞盧林極力維護的司法獨立,瞬間震動朝野,引來一片議論之聲,張直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向與世無爭的喬月訶竟然會主動站出來爲劉安民撐腰,一時間也慌了手腳。
可喬月訶說的話句句在理,她身爲盧林的遺孀,也是他意志的繼承者,司法獨立是盧林生前一直堅持的,面對破壞盧林主張的行爲她自然有權開口說話。
被喬月訶言辭凌厲地駁斥之後,張直的面子自然掛不住,懷恨在心,可又無計可施,只能按兵不動,還指望着他的主子戴國瑛能站在他這一邊說話。
沒想到戴國瑛卻裝作沒事兒人似的,彷彿沒看到這個提案一般,不作任何表態,這個改革案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似的擱置在那兒。
若是其他人在報上發表此種言論,姚氏黨羽的潑皮無賴們自然有辦法反脣相譏,甚至可以潑髒水誣陷人家是反革命,可這位是德高望重的前國母,誰敢對她不敬?個個明哲保身,把嘴閉得和蚌殼一般。
張直完全陷於被動之中,只好去求自己的兄弟姚立言,雖然此舉也算是向姚立言獻媚,可如今的情況太過尷尬,連姚立言也無計可施,只能連連罵張直衝動。
張直委屈得很,他自忖劉安民這羣書生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註定是任自己捏圓捏扁的,哪裡想到會引出喬月訶這尊大佛,這些年他盯劉安民盯得很緊,自認爲還算了解這位宿敵,這種清高的怪人,根本很少與權貴接觸,說不定連喬月訶的面都沒見過,實在想不通爲什麼這次喬月訶會爲他說話。
“莫非是你得罪了盧夫人?”姚立言也覺得喬月訶是有意針對,畢竟司法黨化這麼多年了,她早不提晚不提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我怎麼敢吶?”張直連連叫屈,“盧夫人一向深居簡出,這些年我都沒見過她幾面,談何得罪啊?我知道她關心婦女兒童,這些年也約束家人,從不敢有惹怒她的舉動,還捐了不少錢給她的慈善機構,真不知道哪裡有不敬之處。”
姚立言隱隱變色,喬月訶似乎真的不像是衝着張直來的,莫非是衝着他們姚家來的?
喬家和姚家向來面和心不和,雖然喬月訶看上去無慾無求,不像喬星訶那樣看重權力,但如今喬紹曾被排擠出聯合政府,姚立德又臥病在家,她未必沒存着爲兄長爭一口氣的心思。
如果喬月訶所針對的是姚家,而不是爲了劉安民說話,那麼司法部不過是她發作的一個藉口而已,如今她咄咄逼人,似乎又佔着理,他們沒有必要在這小小的改革案上和喬月訶作對,因此姚立言很聰明地選擇了避其鋒芒。
儘管不情願,張直還是不得不腆着臉地出面說這個改革案只是一個提議,實際上已經被無形打消了,才平息這一場風波。
初次交鋒就有了巨大斬獲的劉安民興奮不已,一心想着乘勝追擊,直接上書戴國瑛稱如今司法黨化就是在根本上否認法治,在世界法制史上,不知哪一世紀哪一文明民族曾經有這樣一種辦法,筆之於書,立爲制度,洋洋灑灑數千字,力陳司法黨化之弊端。
卻沒有想到卻如石沉大海,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劉安民想了想決定再給喬月訶寫一封信,在他看來喬月訶會在報上反對改革案,必定會支持司法獨立,可是這信是寄出去了,依然沒有迴音。
劉安民着急焦慮,更多的是大惑不解,不知道這些高層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可依舊還是堅持自己的理念,這樣呼籲的信源源不斷地四處投寄,在張直看來頗有些慌不擇路的味道,他越是如此,張直越是放心,劉安民果然還是同過去一般迂腐,背後也並沒有權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