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責難
“王爺,”陳近南用那雙墨玉般漆黑的眸子看着面前的鄭經,一貫沉靜的雙眼中隱隱含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傷痛和悲哀之色:“你竟然相信馮錫範的話,卻不相信我的爲人麼?”
“永華,我並非不信你的爲人,而是事實擺在眼前。”鄭經注視着那雙清澈如水卻隱含哀傷的眸子,心頭不知怎的忽然痛了一下,但他還是字斟句酌地道:“平素你和克兒的關係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裡。你我也十分清楚。可是,自從克兒去了趟中原,再回來時,他對你態度的變化,以及他看你的曖昧眼神,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不對來。你敢說,這件事跟你完全無關麼?”
“我……”聽到鄭經如此說法,陳近南的心中掠過一股深刻卻難言的痛楚。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無辜的,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可是鄭克爽對他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糊塗心思,究竟是從何而來,就連他自己都一頭霧水,又怎能跟鄭經解釋得清楚?
然,在內心的深處,陳近南卻隱隱感到說不出的酸楚與失落。
這麼多年來,他對鄭經的一番心意,雖然從來不奢望鄭經能明白,可是,他卻以爲,他們之間,至少會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本以爲,經過長達十幾年風雨同舟的相處,無論背後有怎樣的謠言,鄭經都會無條件的信任他,可是,沒想到,今日自己卻會受到這樣的質疑和責問。
無力地張了張嘴,想要辨白,想要告訴鄭經自己是清白的,自己也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可是話到嘴邊,卻只能化爲無聲的嘆息。
既然他已經不信任自己,那自己就算解釋了,又有何用?
陳近南垂下眸子,讓長長的睫羽掩去目中那漸漸濃烈的傷痛。
見他不語,鄭經越發覺得心底的猜想被證實,於是就加重了語氣道:“永華,我知道以前克兒對你的態度實在太過分了些,可這是他年輕不懂事,你應該體諒他一點。即使你忍不下這口氣,出手教訓他一下,也無可厚非。但是,你卻不該……”乾咳了一聲,就連鄭經都有點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得含糊其辭道:“永華,你一向明事理識大體,這次怎麼也糊塗了呢?克兒他年紀還小,什麼事也不懂,難道你也不懂事的麼?現在你們這樣關係曖昧,萬一傳揚出去,要讓整個延平郡王府顏面何存?而你自己,日後又如何在全臺灣,乃自全中國立足?”
聽到他的語氣越來越重,簡直就是已經判定自己和鄭克爽有染,而且必定是自己勾引了鄭克爽,陳近南只覺再也無法忍受這憑空的污衊和滿腹的委屈,驀地擡起眸子,大聲道:“王爺!永華沒有!永華自幼跟在你身邊,迄今已經有近二十年,永華的爲人,您還不瞭解麼?”
驟然接觸到那雙蘊涵了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情緒,因而顯得格外震撼人心的黑眸,鄭經心中也猛然一震,心想,永華爲人向來穩重有分寸,莫非這次真的冤枉了他?可是想到馮錫範言之鑿鑿,聽來卻不似撒謊,再加上自己兒子看他的眼神中,滿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迷戀,確實令人不得不疑竇叢生。
鄭經爲人表面大度,其實卻最是多疑,當下本着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原則,刻意緩和了口氣道:“永華,不管這件事真相究竟如何,都到此爲止。克兒那裡,我自會去訓導他。你日後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被有心人抓到把柄,毀了自己辛苦創下來的一世英名。”
聽到他這番勸誡的話,陳近南心中的苦痛卻只有更深。
只因鄭經這話表面聽來雖然大度寬容,其實卻是已經認定了馮錫範強加在他身上的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一時間陳近南只覺滿心痠痛悽苦,在胸腔中瘋狂翻涌,幾乎無法抑制,卻也只得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來,低下頭輕聲道:“永華知道了,以後自會約束自己的言行,絕不再去招惹二公子。”
鄭經看不到陳近南面上神情,聽他這麼回答心下寬慰許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永華,我就知道你畢竟還是明白事理的。你跟了我十幾年,我從來都沒有將你當下屬看過,一直都待你猶如親子一般。我知道你爲人忠誠,必定不會令我失望。好了,時候不早,你奔波勞累了十幾日,想來也倦了,先回去休息吧。”
陳近南努力忍住眼中澀意,低低應了一聲,轉身走出門外。
出門時隱隱聽到鄭經派人去傳鄭克爽的聲音,陳近南心神恍惚,也不去留意,徑直回了自己的居處。
他回了房間,也不燃燈,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中,默默地平定着自己激盪的情緒。
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處時,往日裡那些刻意讓自己淡忘的往事,就一點點的,宛如迅速生長的雜草般無法抑制地滋生出來。
第一次看見那個人時,是在車來人往的大街上。
那年他年方七歲,而那人已成年,卻正值風華正茂之時。
當時他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髒兮兮地流落街頭。
一次穿過大街去撿一枚路人不慎遺落的銅板時,險些被疾馳的馬車撞到,當場死於馬蹄之下。
是那人,明明一介衣着華麗的翩翩貴公子,卻不顧他身上髒污,在千鈞一髮之時飛身而起將被嚇呆了的他抱離馬蹄之下,使他躲過一場滅頂之災。後來又得知他無依無靠,將他收留至延平郡王府。
如今想來,也許,就在初見那一刻,那人的高大身影就已經深深地鏤刻在幼小的他腦海中了吧。
只是,自己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只把這種感情當作一種對強者的崇敬和仰慕,而並沒有感覺到有何不對。
那之後的七八年裡,鄭經都對他如兄如父,關懷備至,而陳近南自己,也暗中發誓,要用今後的一生來報答他的深厚恩情。
所以他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刻苦讀書,辛勤練武,纔不過十四五歲時,就隨着鄭經征戰沙場,並且憑着自己的足智多謀擊退過無數次紅毛鬼的進攻,立下赫赫戰功,受到軍中無數人敬仰。
他本來以爲自己這一生都會這樣陪在鄭經身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發現自己對鄭經的感情,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變質,由初時的敬仰,漸漸變成後來的愛慕。
陳近南被自己對鄭經這種愈發強烈和清晰的感情嚇到,也曾努力剋制,然而人的理智再強大,也終究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受這段禁忌的愛戀折磨甚深,終於在十九歲那年,感覺自己再也無法苦苦抑制下去,又不敢鼓起勇氣表白,生怕褻瀆了那人,最後只得向鄭經提出前往大陸,創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幫會,以圖反清復明大業。心中想的卻是,遠遠離開鄭經身邊,希望能用空間的阻隔,來淡化這段無望的愛情。
不明所以的鄭經理所當然的應允了,然後陳近南到得中原,費盡心力創立天地會。目的除了報答鄭經以外,也不外乎藉助繁重的工作令自己分心,讓自己再也沒有空餘的時間被那個人佔據他的頭腦。
可是,一別近十年,每次再度相見,他都愈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對鄭經的愛慕,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因着時間和空間的因素而漸漸淡化,反而如一罈陳年的老酒般,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發酵後,愈發地濃烈起來。
然,就在他陷在這種近乎絕望的感情中,如一個即將溺水的人一般,抓不到任何救贖時,他所默默戀慕的那人,卻又在他本已不堪重負的心頭,重重地插了一刀。
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頭在滴着血。
心痛至極,卻無法出聲,只能默默隱忍。
只因,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可是,心底的那種淒涼酸楚的情緒,爲何會如此沉重,沉重到,壓得他幾乎窒息?
是不是因爲,在自己的心裡,天下間的任何一件事,都比不過那個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眼神?
天地會的會務再繁重,朝廷圍剿的壓力再巨大,他都有辦法一一解決,任何的風雨,他都有自信能全部抗下,其他任何人的批評責難,他也能全部橫眉冷對、置之不理。
可是,只要是來自於那人的,哪怕是一句輕微的責備,都會使他感到無法承受,心痛如鉸。
陳陳暗戀老鄭,這個是早在寫本文之初,就設定好了的,只因本人看原著時就感覺到這兩隻有JQ啊,這點就連韋小寶都看得出來,於是跟陳陳說“我想你連皇帝都不怕,普天之下也只有鄭王爺一人能給你氣受”,這句話,就是明證了……於是,咱想不YY都難,再於是,小鄭乃加油吧!
PS:爭取讓小鄭以快刀斬亂麻之勢,先H,後戀愛,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