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墳場回來，葉暉將自己關在屋裡，鎖上門。手裡摩挲着那隻墨綠色的竹笛，這一程路走過來，似乎真的讓人疲憊。如果世界能入墳場一樣安靜，沒有罪惡，沒有紛爭，在哪裡不都跟在天堂一樣嗎？
爸爸留下的曲子，難道就真的只能吹出憂傷的旋律嗎？葉暉將笛子湊在嘴邊，想要再吹一次，但想了想又將竹笛放下。就要考試了，何必在心裡堆滿缺憾！
“咚咚咚”，那扇門只要關起來，總會有人敲響。按照雨寒的說法，被人敲響應該就是門的宿命吧。
“葉暉，你在裡面嗎？”門外傳來陳老師溫柔的聲音，葉暉趕緊將笛子收起來，起身給陳老師開門。
門開了，陳老師手裡拿着一疊紙走了進來。不用說，那應該就是葉暉還沒看到的下半部分故事。難爲陳老師了，爲了一份許諾，犧牲大部分休息時間，將稿子趕出來。
“看看吧，小說的下半部分全在這兒了。可能趕的急，所以難免出現錯誤的地方！”陳老師將書稿交給葉暉，然後輕輕坐在葉暉那張寬大的雙人牀上。
葉暉爲陳老師倒上一杯白開水，遞給陳老師。然後趕緊打開書稿，翻看起來。陳老師筆下的人物，似是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每一個細節，都以女性特有的細膩筆觸寫出。小說中的主人公，似是努力掙扎着擺脫什麼，可越是用力掙扎，越是深深陷進一個悲情的漩渦。
葉暉看着看着，都忘記了陳老師就坐在他身後。從口袋裡摸出煙，叼在嘴上點燃，用力地吸了一口，接着往下看。時不時嘴裡還發出嘆息聲。陳老師坐在葉暉身後，安靜的看葉暉抽菸的樣子。她不喜歡煙味繚繞的感覺，但此刻看葉暉抽菸的背影，卻是那麼可愛。
書稿越翻越薄，只剩下最後幾頁了。葉暉開始嘆息，陳老師的小說，主題只是着力描寫愛情，沒必要將那份愛寫得如此哀婉。葉暉讀過一些描寫愛情的小說，裡面的內容多是王子公主般的美好故事，結局一般都是人人嚮往的大團圓。但現在看來，陳老師似乎並沒有在故事的結局上狠下功夫。都快寫完了，男女主人公還是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難道陳老師在影射自己嗎？
葉暉着急的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他想看到結局。如果陳老師是以現實中的自己和葉暉爲原型寫出這個故事，那麼，有怎樣的結局就對葉暉至關重要。
最後一頁讀完了，想象中的種種結局都沒有出現，換個說法，就是陳老師並沒有將結局寫出。葉暉將書稿放在一邊，靠在椅子上，又點上一根菸。
“看完了？”陳老師問。
葉暉這纔想起陳老師就在自己身後，手裡的煙滅也不是，不滅也不是，只能尷尬的捏在手中。
“沒事，想抽就抽吧！畢業了，我也就不是你的老師了！”陳老師說。
“還喝水嗎？我再給你添點！”葉暉爲了避免尷尬，主動要求爲陳老師添水。
“不喝了，我們聊聊小說的事吧！你看完了，有什麼想法？”陳老師放下水杯，問葉暉。
“故事情節和我以前看過的很多小說都不一樣，文筆流暢，我沒看出什麼問題來！”葉暉說。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我想知道你對故事中的主人公是怎樣看待的？”陳老師又問。
“兩個無力掌握命運掌握愛情的青年，想要擺脫內心束縛的一部掙扎史。雖然他們沒有經歷太多磨難，但內心糾結的那份痛卻從頭至尾都沒消失過。更爲可惜的是，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卻始終若即若離，不能走到一起！”葉暉吸了一口煙，說出自己對這個故事的看法。
“過程和結局比較起來，你更看重什麼？”陳老師盯着葉暉的眼睛，似是不經意地問。
“我不明白，能說清楚點嗎？”葉暉問。
“愛情也好，生命的旅程也罷。你是看重這期間的過程，還是結局？”陳老師說。
“結局只是一種必須出現的形式，而過程中卻充滿喜怒哀樂，充滿愛恨情仇！如果要我選擇，我寧願享受過程中的一切，哪怕會傷到極致！”葉暉想了想說。
“可有太多的人，只在意最後的結局。就如同你們即將面對的高考一樣，考上大學是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考不上大學，則是另一種人生的開始。難道你就真的不在意這個結局嗎？”陳老師說。
陳老師的話刺到葉暉的痛處，讓葉暉一時難以回答。如果說享受過程，那麼高三這年的歡喜悲傷太多太多，足以讓自己追憶一輩子。但最後的結局呢？難道真的就不重要嗎？爸爸期望的眼神，自己曾一夜夜的苦熬，都不允許自己不看重這個結果。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雨寒那樣灑脫的。人的慾望和痛苦是成正比的，想要得到的太多，就註定會承受比別人更多的痛苦。
命運是存在的，可惡的物主，躲在看不見的地方，憑自己的喜好安排着每個人所要經歷的一切。世人這麼辛苦的努力，在物主那裡，只不過是一個好玩的遊戲。
“老師，不是每件事情都能讓人看淡的。這個世界，處處存在着誘惑，誰能真正的置誘惑於不顧呢？”葉暉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
“你的想法沒有錯，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聖賢的。我們都是脆弱的個體，如何能與自然的規律相抗衡？作爲一個普通人，能具備分辨對錯的能力，並做到嚴格要求自己，不使自己隨波逐流，已經是一種境界！”陳老師說這話時，表情複雜，內心一定很無奈。
“老師，爲什麼不寫出結局？我很想知道，他們兩個人最後是否走到一起。”葉暉着急的問，等了這麼久，或許就只爲等待這最後的結局。
“順其自然吧，我們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又如何能決定別人的歸宿？”陳老師搖着頭說。
“順其自然？”葉暉不解地問。
“是的，順其自然。故事中的他們，現實中的我們，都應該順其自然！無謂的強求，只會留下更多遺憾！”陳老師解釋說。
“可是，我不明白！”葉暉還是不能理解，爲什麼不能自己掌握結局，而要將一切交給這樣奇怪的四個字？
“你會懂！一定會懂！好了，不說這些了，好好休息，備戰高考！我等着你凱旋而歸！”陳老師站起來說。
“我送你回學校！”葉暉說。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陳老師搖搖頭，走了出去。
葉暉站在門口，看着陳老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巷中，還是不肯將目光收回。陳老師最後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葉暉苦苦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