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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成與凝香商量後,將賣果子掙的一百兩先還給了許氏。
算上秋收賣的莊稼,現在家裡有七八兩的餘錢,夠一家人過個好年了。許氏勸小兩口不用着急還,陸成與凝香都是身上有債就渾身不自在的性子,反正家裡不急用,債就能少一點是一點。許氏拗不過兩口子,只好先收了這一百兩。
八月十三,陸成去留仙鎮接兄弟去了。
凝香隨潘氏去鎮上買菜,明天家裡請客,既是中秋宴請,也算是爲陸言接風。
雞不用買,凝香讓陸成從自家抓了兩隻回來,然後從肉鋪買了豬肉排骨豬蹄,買了四條魚,買點豆腐豆皮香菇芹菜,算上家裡自種的,擺上八碟好菜沒問題。男人們愛喝酒,又買了一罈高粱酒,滿滿當當地回了家。
家裡有喜事,孩子們最高興了,阿南追着三叔讓三叔快點殺條魚,他要看踩魚鰾玩。
四條魚今天吃一條,明天吃兩條,中秋再吃一條,全都放在一個桶裡。陸定撈出一條,領着倆孩子去一棵櫻桃樹下收拾了,阿木阿南一高一矮地蹲在旁邊,看得聚精會神。男娃們愛看殺生,阿桃不喜歡,懂事地幫嫂子嬸母剝蒜。
凝香站在菜板前切肉,潘氏淘米蒸米飯。
一切準備妥當,就等陸言回來再炒菜就行了。
潘氏洗洗手要回家做飯去,凝香叫上小姑子一起攔着嬸母,非要潘氏一家晌午在這邊吃。潘氏笑道:“明天在來吧,今天你們一家子先好好熱鬧熱鬧,二嬸住得這麼近,香兒客氣啥。行了,我那邊還有兩件衣裳沒洗呢,剩下的你自己忙活吧。”
侄媳婦有孕在身,她幫忙乾點彎腰費力氣的活兒,剩下炒菜有陸定或阿桃幫忙,侄媳婦在旁邊指揮就行了,不累。
凝香姑嫂倆把後院門堵住了,潘氏索性從前院繞了一邊,打定主意明天再來吃席。
凝香站在竈房,看着嬸母家裡煙筒沒一會兒就冒出了煙,無奈地搖搖頭。
“二哥!”
前院阿桃突然大叫了一聲,凝香心頭一跳,回頭見自家這邊大門口沒人,猜到哥倆從老院那邊進來的,趕緊朝前院走去,出了南門,就見陸定已經將阿桃抱了起來,掐着腋窩轉了好幾圈,阿桃白色的裙襬飛起來,像朵白裡透粉的打碗花,笑聲如鈴。
“二叔抱我!”
阿南羨慕極了,也想被二叔轉圈玩,顛顛地朝陸定跑去。
陸定放下還在笑的妹妹,因爲侄子沒穿裙子,人也小,他沒有轉圈,一手一個,將阿南阿木都抱了起來,一擡頭看到嫂子不知何時出來了,正往這邊走,陸定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大聲喊嫂子。
十八歲的少年郎,離家幾個月,個頭明顯長高了,只比陸成矮一拳頭左右,肩膀結實了不少,臉倒更白淨了,原本瞧着就機靈,現在眼裡機靈少了,如光華內斂,沉穩幹練,頗有幾分陸季安的儒雅雋秀。
換句話說,幾月不見,陸言從一個聰明的鄉下少年,變成城裡人了。
“二弟長個子了。”凝香笑着誇道,“什麼時候到的?路上辛苦了吧,快放他們倆下來。”
“昨天就到了,在城裡住了一晚,已經看過三叔三嬸他們了。”陸定將耗體力的阿木放了下去,摸摸男娃腦袋,然後沒捨得放開侄子,抱着阿南同嫂子說話,時不時就瞅瞅阿南,親兩口。
凝香讓他先回老院休息,她去做飯了。
陸言帶了禮物回來,領三個孩子去發禮物,陸定想幫嫂子燒火去,陸成沒用,他自己幫媳婦。
“三爺說了,讓二弟過完中秋就去城裡,鋪子要開張了,忙。”陸成一邊燒火一邊同妻子說話。
“那二弟住在哪兒?”凝香翻翻鍋裡,好奇地問。
“鋪子後面有房間,二弟先住鋪子裡,攢夠銀子再買處宅子住。”陸成頗爲自豪地道,笑着看媳婦:“二弟這次去江南幫了三爺大忙,好像有個茶商看三爺是新手,想坑三爺,叫二弟發現了端倪,否則肯定要虧大了。本來大掌櫃纔有鋪子分紅,二弟立了功,今年就能拿分紅,而且三爺說了,今年先讓他跟着老掌櫃熟悉如何管鋪子,學得快明年就提上去。”
如此信任二弟,可見自家二弟真的有本事。
陸言有出息,凝香身爲嫂子也高興,比過年還高興,“那二掌櫃月錢多少?”
“現在是二兩,大掌櫃的還不知道,我估計至少五兩吧?”陸成保守地道。
凝香立即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末了道:“城裡靠邊上的話,二百兩能買處不錯的宅子了,如果二弟到了你這歲數再娶媳婦,自己都能攢夠錢,他提前有了心上人,咱們果園又風調雨順,那咱們幫二弟出點。他在城裡做事,住在城裡方便,你之前不也說二弟看不上鄉下姑娘嗎,正好娶個城裡媳婦。”
陸言模樣好,又有了好差事,絕不愁好親事。
她是好嫂子,一心惦記着二弟,陸成看看她,笑道:“那你想不想去城裡住?”
凝香不假思索地搖頭,看着鍋裡滋滋作響的炒菜道:“我喜歡村裡,有錢也不去城裡。”說完想到什麼,斜了陸成一眼,“陸老爺想去自己去吧,再納兩房美妾,讓別人羨慕羨慕。”
“再說一句?”陸成舉起燒火棍,假裝要打她這個醋罈子。
凝香哼了聲,轉身去拿盤子。
等陸言從潘氏那邊回來,飯菜都燒好了,阿南大概是收到了滿意的禮物,搬着小板凳放到了二叔旁邊,要挨着二叔吃飯。
村裡人吃飯沒有不許說話的規矩,陸成問陸言,“下午去鎮上看看姑母他們?”
陸言隨意地嗯了聲。
跟表妹的誤會解除了,陸言對去周家不再像從前那樣反感,況且現在心裡有了小算盤,不說刻意巴結,他也得先將與姑父姑母的關係恢復到普通親戚的地步。
飯後歇過晌,陸言趕着驢車去了鎮上,十八歲的少年郎,不用兄長陪着。
周天佑夫妻都在家,一起接待了這個侄子,身爲長輩,當然問了不少南下的事。周天佑對鄉下種地沒有什麼可指點晚輩的,如何做生意積攢了不少經驗,客客氣氣地提點了侄子一番。他跟侄子們不親,但舉手之勞,他這個姑父也不吝賜教。
陸氏在旁邊笑盈盈聽兩個男人說話。以前侄子厭煩她,對丈夫也很是冷淡,如今侄子出門一趟懂事了不少,丈夫沒有計較侄子曾經的不懂事,她很是滿意。
“娘,我想跟二表哥一起回去,在表哥家裡住一晚。”周玉插嘴道,“明天再隨你們回來。”
陸氏當然不反對,只囑咐女兒聽話,別給表哥表嫂惹麻煩。
母女倆說好了,周天佑見女兒笑得那麼高興,也沒有阻攔,畢竟是親戚,女兒又好熱鬧,村裡雖然條件不少,但是人多,表哥表妹們一大堆,湊到一塊兒有說有笑的,哪像在家裡,只能跟小丫鬟們玩。
得了父母允許,周玉收拾好包袱,坐上驢車跟陸言一起出了鎮子。
她想二表哥了,主動湊到了陸言身後,靠着車板不停地打聽路上趣聞。陸言側坐着,扭頭看她十分方便,見小姑娘好像沒什麼變化,還是孩子一樣,想他卻也只是表哥表妹的那種想,不免有點失望。
“送你的。”驢車過了石橋,陸言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匣子,半尺來長,巴掌寬窄。
周玉眼睛立即笑成了月亮,一把搶了過來,“我就知道肯定有我的禮物。”
盒子到了手裡,急切地打開,就見看似普通的木匣子裡鋪着淺粉色的綢緞,中間擺着一根蝴蝶簪子。簪身是銀製的,很是尋常,簪頭的蝴蝶卻讓周玉眼前一亮,金色的蝴蝶身子,中間鑲嵌一枚橢圓的紅玉爲身,耀眼奪目,而且那蝴蝶翅膀薄如蟬翼,竟然隨着驢車的顛簸而輕輕顫動,漂亮極了。
周玉忍不住摸了摸。
“喜歡嗎?”陸言定定地看着她流露出喜悅的眼睛,聲音有些低沉。
周玉笑着點頭,擡眼問他,“這簪子很貴吧?二表哥花了多少錢?”
“那個不用你管,你喜歡就好。”陸言朝小姑娘露出一個寵溺的笑。
他膚色白皙,眉目如畫,桃花眼裡的溫柔看得周玉心跳莫名加快了。
她低頭看手裡的簪子。
越是嫌貧愛富的,越能看出來這簪子價值不菲,陸言送她幾兩銀子的禮物,周玉都不會多想,但這簪子,絕非幾兩銀子能買下來。
“二表哥送表妹們的也是這樣的好東西?那你肯定賺大錢了。”周玉擡起頭,佯裝天真地問道。
陸言盯着她眼睛,笑了下,偏頭看向前面,“不是,我本來也沒想送你這樣的好東西,那天陪三爺去給吳家姑娘買禮物,無意看到這根簪子,記起你說想要一對兒彩色的翅膀,我就買了。沒辦法,誰讓我就你這一個表妹,還是大戶人家的表妹?我怕送的寒酸了,你不喜歡,就當先前欺負你的賠罪禮物吧。你自己偷偷摸摸地戴,別讓阿桃他們幾個瞧見,我可沒錢哄她們了。”
周玉疑惑,盯着陸言俊美的側臉看了會兒,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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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去果園賞花,阿南說爹爹會給他買翅膀,她開玩笑讓大表哥也給她買一對兒,要彩色的……
二表哥竟然記在了心裡?
周玉忽然不知該說什麼,無意識地轉轉手裡的簪子,總覺得哪裡好像不一樣了。
“怎麼不說話了?”短暫的沉默後,陸言回頭看她,手裡緊張地攥了攥鞭子。
她能猜到他的心意嗎?
陸言暗暗觀察後面的小姑娘,卻在小姑娘看過來時收斂了所有表哥不該有的柔情。
周玉在鎮上長大,最擅察言觀色,見表哥坦坦蕩蕩的,她俏皮一笑,收好簪子道:“看在二表哥夠誠心的份上,我原諒你了,不過以後你再敢欺負我,我就戴這根簪子去表妹們跟前晃悠,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陸言誇張地看着她,忽的伸手要搶匣子:“沒良心的,我不送你了!”
周玉眼疾手快地避開,迅速往後挪去,狡黠地笑,等陸言轉過去,眼裡纔多了一抹複雜。
前面陸言目視自家的方向,無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