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雙子拜師(修文)
敖御叼着根牙籤從百翠坊裡出來,他眼神一斜,那個人果然還在。他都進去左樓右抱三四個時辰了,那個人竟然還在!
怒氣帶着酒氣頓時把敖御燒得失去了理智。他一下子衝到那人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領高聲叫到:“姓伽羅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眼前一身白衣的人有些驚訝的看着他,“御兒,你喝醉了……”
“我怎麼會醉!我敖御什麼酒量,這區區的幾壺酒怎麼會醉……你跟了我那麼多天,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敖御的身形已不穩,但是心中委屈的怒火卻熄滅不下去。
“你傷還沒完全好,我扶你回去吧……”伽羅曜聞到敖御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頭,說着就要攙扶他。
敖御一晃胳膊,打掉了伽羅曜伸過來的手臂,“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怪我不客氣!”
伽羅曜在原地愣了愣,“御兒,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補償你!”
敖御冷笑一聲, “補償?是被人暗算差點沒命,還是被人誣陷扔進大牢?還是被下了藥等待魔尊大人的寵幸??陛下請回吧,這裡不是您應該待的地方!”
敖御的聲音很大,引的路人都往這邊看,不過煙花之地人聲鼎沸,旁人也聽不清他們在爭論些什麼。然而不少人都在偷偷往兩人的方向瞧,不是在看喝醉酒的敖御,卻是在看伽羅曜,連百翠坊的女子都被人冷落了一旁。
伽羅曜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有些醒目,再加上他那世間少有的讓人雌雄莫辨的容顏,更是讓這些凡夫俗子們望而駐足。
敖御一見,更加氣極,拉着伽羅曜就跑了起來。趁人不注意,用了個法術,兩人轉眼就到了深郊的一個潭邊。
潭□□,水面廣闊,看起來深不可測。周圍斷崖林立,少有人跡。
敖御用手一揮,潭中出現一座簡易的小亭。
“魔尊大人,我到家了,您可以回了!”說着,敖御把拉着他的手一鬆,輕輕一躍,掠過水麪,就到了亭中。
亭中有條深深的階梯,通到水面以下,正是敖御——東海七太子的住所的住處。
當年南宮玥從月曦宮的後崖縱身一躍,敖御的七情六慾也跟着他深埋在了這崖底。
東海龍宮的七太子,從小父母嬌慣,玉帝寵愛,卻原來,自己纔是那顆棋子……
“殺魔宮宮主者,號令天下!”
“得血玦者,得武林!”
……
當年在凡界歷練,只要殺了南宮玥,奪了月曦宮的血玦,敖御就能恢復仙籍,重返天庭……
敖御是想當武林盟主,但是卻從未想過要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其實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回不迴天宮又有什麼關係!
然而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冥冥中的定數,即使是神仙也不可違……
知道了敖御進月曦宮的真正目的,南宮玥最後一絲的求生慾望也湮滅了。
多年後,敖御每每回憶起那一幕,平靜已久的心情仍舊會起泛起酸澀。
“月曦崖上,他佯裝攻擊我,卻不使內力,藉着我回擊的力道,將血玦塞到了我的手中,然後輕輕一躍,在武林各派的衆目睽睽之下,被我‘打’了下了這萬丈深淵……”
“於是我成了武林盟主,完成了與王母的約定,順利的恢復了東海七太子的身份……而你,卻再也回不來了……”
敖御舉着酒杯,對着天邊的明月,接着自言自語的低吟道,“世間絕情者,莫過於天邊月,可見而不可近……世間癡傻者,莫過於池中水,將月映在心中,不過空歡喜……”
“誰的寂寞,流落在深潭清幽,三百年間,不忍回首;
誰的清影,曼舞在月下沙洲,恍如隔世,欲語還休……
誰爲誰守候到花秋,誰又爲誰孤影清瘦……”
從那之後,東海的七太子既沒有迴天宮,也沒有回東海,只留在這崖下,守着南宮玥留下的血玦,心無旁騖的修煉。
……
敖御嘲笑自己這三百年在崖底深潭中的痛徹心扉,因爲他等的人,根本不會再輪迴,即使他追到冥界在那人的額上印下了我帶血的鱗片,他也根本無法找到他……
因爲南宮玥的前世是魔界的魔尊——伽羅曜……
天地初開時,天魔兩界開戰,他與天界的九曜天君棋逢對手,打的難分難解。
戰爭平定後,魔界歸降,東華帝君將二人收到麾下,卻仍是化解不了二人的仇怨。最後帝君也無奈,只好讓西方的燃燈古佛出面,將魔尊伽羅曜與九曜天君的部分修爲封存在兩塊血玉中,讓他們屢次到人世間歷練,希望他們能有所感悟。
前八世的歷練效果平平,兩人在凡間還是恩怨糾葛不斷,直到第九世時,他們遇見了同在凡界歷練的東海七太子敖御……
這一世,九曜轉世的李景淵成了南宮玥的養父,卻也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與前幾世無異,但是這一世,兩人沒有再刀兵相見,一個自刎了謝罪,一個則跳下了萬丈深淵……
上古的魔尊與天君都看透了萬年的恩怨,三界一片歡騰。
敖御卻坐在潭中的小亭裡獨酌。
九曜向他要回了封存他修爲的那半塊血玦,伽羅曜卻一直都未曾來過。
敖御摸着心口那片缺失的鱗片,仰天大笑。雙眼朦朧中,他想起了九曜拿走半塊血玦時留下的那句話:若他心中有你,又怎會任你在崖底苦守三百年,他若心中無您,你又何必解不開心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滄海桑田,桑田滄海,往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已不在,只剩下鬢角微霜的人界散仙……
三百年的靜心修煉,藉着血玦的功力,敖御已經有了近三千年的修爲,他在心中也明白,魔尊伽羅曜不欠他什麼。
又是一年月圓夜,凡界絲竹聲不斷,桂花酒香四溢,人人都講究一個團圓美滿。
敖御捏碎了手中的酒杯,起身拿起南宮玥留下的玥吟劍,從此天大地大,斬妖除魔去了!
人世間光陰如梭,敖御帶着玥吟劍降妖伏魔倒也暢快。他沒想到在人界不到五載,他的敖御除魔衛道的名聲就三界盡知了。
敖御的日子本也逍遙自在,直到……那兩個小子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殺了西澤饕餮的敖御?”少年們聲音清冷了些,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敖御望望眼前的兩個看似十三四歲的少年,細眉長眼,鼻樑高挺,倒是兩個美少年。
一個髮束金冠,身着紫衣,扎着金邊腰帶,衣邊和袖口還繡着金絲的獸圖,腳穿黑色勁靴。另一個穿着打扮沒什麼差別,只是衣服是湛藍。二人長相極爲相似,應該是一對孿生兄弟。
敖御用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打劫?他們看起來比我有錢多了,應該不會。
難道是來尋仇的?我這幾年沒得罪什麼人啊!不過倒是沒少得罪妖……
嗯,好像還有神仙……
敖御暗暗探了探兄弟倆的氣息,果然不是凡人。敖御嘆了口氣,看來今天有麻煩了,這兩個小孩的身份應該不低。多想無益,索性先應了下來。
敖御咳嗽了一聲,清理了下嗓子,“沒錯,我就是!你們找我有事?”
兩個少年一聽,竟然都露出了欣喜之色,撲通兩聲給我跪下了:“師父在上,請受徒兒們一拜!”
什麼?!
敖御腦袋轟的一下就炸開了,身體本能的跳開兩米開外。
本來是準備看對方怒眉橫視,然後劍拔弩張,卻沒想到氣氛一下子變了。敖御的大腦有些跟不上,身體先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兩個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看的敖御一時間竟然語無倫次。
“不行不行不行!我從來沒有想過收徒!再說了,看你們的穿着,應該也非常人家的孩子,別鬧了,趕緊回去吧,莫讓家人着急了!”敖御邊說邊擺手,這事絕對不行。開玩笑,自己都還是一腦門理不清的心思,哪裡有功夫收徒弟帶孩子?絕對不行!
看到敖御的反應,兩個少年貌似都挺失望。
“師父,你不能趕我們走……自從我們兄弟倆聽說您殺了饕餮的那天起,我們就決定來拜師了!我們已經決定了,不到學有成的那一天,我們絕不回去!”紫衣的小孩一着急,竟然跪着來抓敖御的衣襬。
敖御心裡一緊,他此時才發現,少年的神韻,竟然有幾分南宮玥的影子……剛纔那個孩子抓他衣角的樣子,竟然像極了南宮玥在月曦崖上的樣子。
原來這麼多年了,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忘掉南宮玥當時的眼神……
敖御愣住當地,心裡疼的像打了好幾個結,一句話也說不來。
“師父,我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們的父親不要我們了!師父如果不收留我們,我們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藍衣的孩子說着說着,竟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不行……你們趕緊回家去!” 敖御低着頭,不去看兩個孩子的臉。
“師父,師父……”
敖御知道兩個孩子在哭,但是他不能回頭。不管他們是誰,東海七太子天地間孑然一身,怎麼能帶兩個未成年的孩子。
敖御搖搖頭,揮揮手,“都走……”
可是南宮玥的影子從那日以後,更加揮之不去了。
第二日,敖御在一個酒館裡買醉,眼角不經意一些,竟然看到了一紫一藍兩個身影。
他們還是挺執着的。不過小孩子嘛,新鮮勁兒過了自己就會回家了。
敖御裝作沒看見,接着喝酒。
一日如此,沒看見……
兩日如此,沒看見……
……
到了第七日,敖御終於忍不住了。這兩個小子,跟着就跟着吧,竟然也不曉得遮掩。
於是滿大街的人都看着一個滿臉鬍子茬兒的男子後面跟着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男子只要一回頭,兩個小孩就像故意演戲似的找地方躲藏。
路人們不淡定了……
“這兩個孩子怎麼總跟着那個人啊……看起來兇巴巴的,不像好人啊……”
“你沒瞧見他們長的挺像的嗎?是私生子吧……”
“你舌根兒嚼的沒邊兒了吧,我看準是前面的男的搶了人家孩子的東西,孩子氣不過,才這樣跟着……”
“我覺得還是像父子……”
“不可能,肯定是搶人家東西了……”
“那兩個孩子真是可憐……”
“就是說啊,如果是強盜實在可惡,如果是父子就更可恨,哪有這麼做長輩的……”
“我們要不要報官……”
“對對對,趕緊報官……”
敖御聽的嘴角抽搐,額頭青筋直跳……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終於到了城外,敖御實在忍無可忍,回頭對着路邊的樹說道:“出來吧!”
兩個小身影這才推推攘攘的從樹後面挪了出來。
“你們就打算這樣一直跟下去?” 敖御沒好氣的問他們。
雙生的兩兄弟非常有默契的同時點了點頭。
敖御氣結……
“好,如果有本事,你們就一直跟着吧!” 敖御在原地輕點腳尖,人就騰空飛了起來。他還不信了,以自己這幾千年的修爲,連兩個小屁孩兒都甩不掉!
果然,沒過多久,那個兩個小小的身影就被敖御遠遠的甩在身後了。
擺脫了那兩個少年,敖御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不容易自由了,這麼多天了,睡覺都被人“監視”着,實在太不容易了……
半個時辰後,敖御卻自己不淡定了。
但是……那兩個孩子會老老實實回家去嗎?
他們也算是有些毅力的,竟然能想到自己跑出來拜師……
對了……他們好像說過他們沒有家人了……真的假的?
這荒郊野外的,妖魔鬼怪什麼的實在太多了,他們自己應付的過來嗎?
越想下去,敖御就越覺得輕鬆不起來……
敖御在大路邊上找了棵樹靠着,嘴裡叼着根草。
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身上靈氣攢動,很容易吸引一些心術不正的妖魔。如果在這裡遇到了什麼不測,說起來也是自己的責任。
敖御心裡隱隱的有些不安,多年斬妖除魔的經驗讓我對危險的臨近格外敏感。突然,他感覺到了什麼,來不及想太多,馬上向出事的地方飛去。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讓敖御驚訝。
狼羣!竟然是狼羣!
旁邊已經有了三四匹狼的屍首,但仍有十幾匹狼圍着不肯離去。
兩個孩子背對着背,分別握着劍與狼羣對峙,絲毫沒有畏懼。
敖御覺得氣氛不太對。
狼羣一般晚上纔會出來襲擊人,現在天色還早,它們怎麼會冒然行動?
這兩個孩子雖然已經學會了隱藏自身的氣息,但是他們的氣息有些霸道,常人察覺不出來,動物天生敏感,怎麼會覺察不出來?正常情況下,只怕是老虎都會繞道走。
這羣狼眼睛裡都冒着悠悠的紅光,不是一般狼羣!
肯定是有什麼東西在暗中操作着……
敖御隱藏了氣息躲在高處的樹上細細觀察,果然,不遠處有一股妖氣暗動。
敖御心裡暗笑,不過是一隻兩百多年的狼妖,竟然也想對付這兩個孩子。魔族的貴族就是貴族,即使還只是孩子,也不是這些低級妖魔能輕易對付的。
只是……如果就這樣把狼妖抓起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敖御雙手枕在腦後,躺在樹幹上,隔空傳音對兩個少年說道:“你們別光顧着對付狼羣,看看周圍是不是有什麼異樣啊……”
兩人心裡一喜,同時精神一振,“師父!”
敖御提醒道,“別分神,仔細觀察四周!”
兩個孩子果然沒讓敖御失望,馬上就察覺出了狼妖的所在,立刻騰空而去,向狼妖的隱匿之地擊去。
敖御躺在樹幹上看好戲。
狼妖顯然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會暴露,急忙召回狼羣,又把二人圍了起來。
孩子終歸是孩子,看到狼羣又圍了上來,有點不知所措了。
“穩住,要相信此時對方更畏懼你們……”
兩個孩子一聽,馬上就穩住了身形,紫衣的孩子與狼妖周旋,藍衣的孩子則奮力對抗狼羣。一時間,又有兩三隻狼斃命。
敖御嚼着樹葉悠悠的隔空說道:“動物和低等的妖魔好像都怕什麼東西來着……”
兩個孩子相視一笑,心情已經放鬆了許多。兩人一邊與狼妖周旋,一邊不知不覺把狼羣趕到一起,然後紫衣的孩子右手一伸,手上出現一團火苗,他順勢一畫,在地上就出現了一個火圈,把狼羣困在了其中。
敖御看的一愣,這兩個孩子不簡單啊!看來他們平時被教的不錯,就是少了些實戰經驗,都是可造之材。
狼妖見大勢已去,只好跪地求饒。
敖御從樹上翻身而下,走到兩個孩子旁邊,“你們打算怎麼處置他?”
兩個孩子眸子裡全是興奮,顯然他們對自己的這第一個勝利很高興,但是一提到處置狼妖,就有點猶豫,都看着已經被兩人默認做了師父的人。
“殺了他嗎?”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敖御笑了笑,“所以啊,武力是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的……”
敖御又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狼妖,“要想提高修爲,就老老實實修煉去!今天我不傷你性命,但是你的修爲保不住了!記住,以後害人的心思切莫再有!否則下次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敖御把手放到狼妖的頭頂,深吸一口氣,他的手中就聚起了一團光球。狼妖長長的哀嘆了一聲,縮在地上化成了一隻普通的狼,只是形體要大很多。
敖御把光球聚到空中輕輕一捏,光點便四散開來,落到剛纔斷氣了的狼的身上,慢慢暗了下去。
不一會兒,那些狼就掙扎着站了起來。
兩個孩子看呆了。
敖御一揮手,困住狼羣的火圈就滅了下去。
羣狼匯聚到了一起,互相舔舐了一番,就離去了。
“還不走?” 敖御回頭看看兩個有些傻掉的孩子,“再耽誤一會,今晚就要露宿野外了!”
兩個孩子愣了愣,然後歡天喜地的向敖御撲過來,“師父,你不趕我們走了?!”
敖御臉上黑線,我倒是想趕,我趕的動嗎……
於是他就多了這兩個拖油瓶似的徒兒。
當時那兩個小子告訴敖御,他們的父親從小就不喜歡他們,現在要娶後母了,他們兩個索性就離家出走拜師學藝了……
敖御想着,先暫時帶着他們,以後再慢慢打聽他們的住處。是魔界大戶又走失了一對雙生子的人家,應該比較好打聽。但是敖御萬萬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個少年,竟然是魔、尊、伽、羅、曜、的雙、胞、胎、兒、子……
敖御還記得那天,當南宮玥,不對,是魔尊伽羅曜一臉黑線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大腦一片空白,然後兩眼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