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魔宮地牢(修文)
敖御看看四周,無奈的閉上了雙眼。
魔宮的地牢,也不過如此……比我初次見南宮玥的地方差遠了……
不……不對,那不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說到第一次,應該是湖邊的石橋上,呵呵,我還把他誤當作了女子……
不對,那好像也不是第一次……
是在天庭的荷花池邊?……好像,也不是……
……感覺好像和他認識瞭如此之久,久得自己竟然都記不清了……
敖御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用胳膊撐起上半身,靠在地牢的石壁上。手腕上已經空空如也,敖御不禁冷笑一聲。
敖御周身的關節,已經被伽羅曜釘全部入了寸骨釘,寸骨釘不取,傷口無法癒合,法力自然也是全失。隨便動一下,都如萬蟻蝕骨,痛不可擋。如此一來,即使解開了他身上的盤龍鎖,也不怕他跑掉了。魔尊想的還真是周到。
敖御想想,不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貌似他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當時雖然敖御立刻察覺中了別人的圈套,但想抽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了。因爲他萬萬沒有想到,能夠喚出自己身上的盤龍鎖的,除了伽羅曜,還有其他人。
爲了制伏燭陰,敖御在衆目睽睽下暴露了身上的盤龍鎖,難道那個時候就有人開始打自己的主意?的確太大意了。
紅瀟死在了敖御的玥吟劍下,敖御又在她出事的地方被逮個正着,真正的百口莫辯。
不過話說回來,人只有在落難的時候,才能看出他平時的人緣如何啊。
敖御知道魔宮平日裡對自己看不順眼的人頗多,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能交到一兩個朋友。
事發之後,董閻和巳昴等人認爲應該立刻將敖御的修爲散了押上誅仙台;風鈞和子髯則是苦苦求伽羅曜詳查後再定奪;伯顏等人站在一旁沒有作聲。
敖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說不上有多麼心灰意冷,只是覺得,該來的,總是會來……
子髯?我都想不起他是誰了,竟然也能爲我求情……好像,和燭陰的戰鬥時遇到過他……原來一起並肩戰鬥的情誼竟然可以如此重……
想到這裡,敖御不禁朝眼前的人望去。
連一面之緣的人都能如此信我,你又會如何呢?
他的臉色非常的蒼白,是剛從病榻上硬撐着下來的嗎……
你那天硬把我留在魔尊的牀上,就已經想過會有今天了吧……
敖御把紅瀟的字條拿了出來,雖然在旁人的眼中區區一張紙條沒什麼說服力,但是他只想讓伽羅曜信我,那就足夠了。
當伽羅曜收了敖御身上的盤龍鎖,他突然發現自己傻的可以……
當伽羅曜在敖御周身釘下了寸骨釘,他竟然感覺不到太大的痛楚……
“他已經被我暫封了修爲,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許任何人輕舉妄動!!!”
伽羅曜的聲音在敖御的耳邊迴盪,他努力保持神志想看清他的臉色,可惜眼前慢慢暗了下來,什麼也看不到……
敖御靠在石壁上,望着小窗外的月色。
身上疼得已經麻木,胸口的窒息卻還是一陣緊過一陣。
敖御閉上眼睛,慢慢捱過周身的疼痛,一點一點在腦海裡整理這幾個月的思緒。
魔尊萬年不在魔境,人心向背很難一時掌控。之前就聽說魔境內有人在蠢蠢欲動,涌入人界和天界的魔物日益增多,氣氛詭異。天庭雖然想查,卻也無從下手。一來上古時期魔界與天庭早有契約,魔族雖是已經歸降,但是天庭對魔族的事情卻不能橫加干預;二來天界也只是隱隱的感到不安,卻沒有實實在在可查的線索。
伽羅曜身爲魔尊,應該早有察覺了。燃燈古佛選在這個時候讓他迴歸魔尊之位,難道真是他和九曜天君的恩怨已經參透那麼簡單?
魔族的人也說過,這次選妃不是伽羅曜的本意,那麼按照他的性格,能這麼痛快答應大婚,應該不是僅僅想娶王妃繁衍子嗣。這三位郡主肯定也不是僅憑身份和容貌就能列於待選之列。單單一個紅瀟,心機和手段就已經令人咋舌了,其他兩個更是不言而喻。
後來敖御才知道,伽羅曜的心思其實與他猜測的相差無幾。
伽羅曜本來只是想讓幾股勢力去爭去鬥,那麼背後的主使之人定會慢慢浮出水面。只可惜,背後的人藏的太深,伽羅曜一時之間也無法決斷。
此時,敖御正好出現了。特殊的身份,前世的糾葛,再加上可嘆的癡情,讓他成爲了伽羅曜一顆很好的棋子。
一瞬間,權利和慾望的爭奪就在敖御的身邊展開了……不是他沒有察覺,而是他不願意去察覺……
那夜以後,紅瀟自知已經無法再取得魔尊的信任。而這魔宮境內,可靠之人也寥寥無幾。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想到了敖御。只是沒想到,她的一舉一動已經在別人的掌控之中,最終只落得個香消玉殞……
即恨紅瀟又恨自己的人,只有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了,或者……兩個……
如果不出敖御所料,伽羅曜應該會讓剩下的兩股勢力來審判他……到底是誰在意圖不軌,只要把他放出去當餌,坐等魚兒上鉤不就可以了……
敖御輕聲笑笑,算是自嘲。
那個人不簡單啊,能喚出燭陰,還能動用上古盤龍鎖,伽羅曜能輕鬆應對嗎?
敖御搖搖頭,此時此刻,自己竟然還有閒暇替別人操心……
三天後,薄姬和碧鳶奉旨來審王子太傅敖御。
審問的內容沒什麼新意,有些敖御以前也聽過,無非是接近兩位王子又勾引魔尊意圖何在?勾結紅瀟意欲何爲?燭陰是不是他喚出?
動機?東海七太子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動機,當年被王母派下天庭去接近伽羅曜就是最好的動機。非我族類,其心必殊!
非我族類,其心必殊?敖御仰天大笑……薄姬娘娘的見識果然不一般哪……
又過了幾天,牢房裡又來人了,竟然不是薄姬和碧鳶,而是風鈞和兩位王子。
風鈞仍舊帶了兩壇酒。兩個孩子則是雙眼通紅,一見我就撲了上來,結果碰到了敖御身上的傷口,他半天沒有緩過勁兒來。
幾日來,薄姬和碧鳶倒是沒有給敖御動過大刑,不過他身上有寸骨釘,哪裡還需要他們動手呢。只要在關節上輕輕的按下去,敖御就是生不如死了。
燁兒和焮兒見狀,都忍不住擦眼淚。風鈞一聲不吭,默默的把敖御扶到了一邊。
“風兄和紅瀟是同族,難道就不恨我?” 敖御接過風鈞遞過的酒杯,一飲而盡。
“紅瀟……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馬……”風鈞見敖御一臉詫異的望着他,微微一笑,“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紅瀟雖然任性妄爲,卻也是極率真的女子。她本就不該來選妃。明明是她求不得的東西,她卻不肯放下……如今好了,她可以輪迴轉世,來生若能得如意郎君,珍惜疼愛她一輩子,也未嘗不是件幸事……”風鈞說着,也將杯中的酒一干到底。
敖御心中竟然也一陣感慨,與風鈞碰了碰杯子,再乾一杯。
敖御看看旁邊兩個淚眼婆娑的少年,心裡竟然是如此的不捨。
敖御想了想,強忍着身上的痛楚,用內力從口中逼出了一顆紫色的珍珠。珠子通體發着瑩瑩紫光,靈氣旋繞,正是東海千年的紫珍珠。多年前他在地府給了判官一顆,現在天底下除了這顆,再也沒有多的了。
敖御暗暗運用內力,把紫珍珠一分爲二。珠子上染了他的血跡,顏色有些暗紅。
敖御把它們交給兩個孩子,“眼下,你們師父身上,也只有這個了……東海的千年紫珠,能祛百病……日後,即使到了冥府,有這個東西在身上,判官也會給你師父三分薄面,不爲難你們……咳咳……”
兩個孩子跪着收下了。
敖御摸摸他們的頭髮,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們當做了親子……
“師父!我們會去求父王放了您的!您放心!”
敖御搖了搖頭,“三界有三界的規矩,不是某個人能隨意改動的……以後你們也是要擔當大任的,更要明白這個道理!”
兩個孩子聲音哽咽,卻也乖巧的點了點頭。
送走了風鈞和兩位王子,敖御心裡也就沒什麼牽掛了。
敖御知道伽羅曜不會殺我,因爲他礙於敖御的身份不能和天界爲敵;但是他也不會放自己,因爲自己這顆棋子還有着寶貴的利用價值……
所以,他會……等着別人來殺我……
要想讓那個人對自己動手實在太容易了。只要對外放出風去,就說之前紅瀟已經把所有秘密都告訴敖御了,而敖御,正打算把這些秘密公之於衆……
所以當一幫黑衣人出現在敖御面前的時候,他一點也不詫異。只是他沒有想到,黑衣人裡還有薄姬。是對自己恨到了什麼地步,才需要這樣冒險來手刃自己這個仇人?
地牢中的看守已經被他們斬殺殆盡。
敖御看了來人一眼,纔來了六個人,未免也太小瞧他敖御了。
敖御趁他們不備,一瞬間逼出了體內的寸骨釘,然後順勢劈開石壁上的小窗,化作龍形逃走了。
能順利的逼出寸骨釘,說來還要感謝風鈞。如果不是風鈞來看自己時,暗暗輸給了自己一些內力以備不時之需,風鈞也無法這麼容易逃出地牢。
敖御身上帶着傷行動不便,沒走多遠就被薄姬他們追上了。
敖御微微一笑,只要不是在地牢中就行了,他本來就不認爲自己能逃過一劫。
如果東海七太子是在魔宮的地牢中被殺,那麼天庭問下來,魔尊難辭其咎;但如果是在荒郊野外,那麼到時怎麼說都行了。以伽羅曜的聰明,一定能編出一個讓天庭信服的理由,到時天庭出手幫其平亂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月曦崖上,燭陰齒下,我欠你兩條命,今天還給你,公平的很……
當伽羅曜率衆人趕來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追殺敖御的黑衣人都已變作了屍體,只有薄姬還倒在一旁殘喘。
敖御就在這堆屍體中,渾身是血,倚着劍,癡癡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就在剛纔,敖御正要對着薄姬劈下最後致命的一劍,眼前這位美麗冷豔的女子卻突然大笑了起來……
“七太子,你以爲你贏了嗎……你以爲他真的喜歡你嗎?哈哈哈……”薄姬的聲音婉轉嫵媚,一雙眸子變得血紅,“魔尊在萬年以前就娶過王妃了,他一定沒有告訴過你吧……哈哈哈……”
敖御愣了愣,竟然忘記了自己還舉着劍。
“伽羅曜最愛的,永遠是那個人!對你我,都只不過是逢場作戲……他需要的,只是你的身份!天界的龍太子的身份!若你被被魔境叛亂的人殺了,你說,魔尊是不是就有一個完美的理由讓天界甘心爲其後盾?別人不說,你那東海的父王,只怕就會帶着東海百萬雄兵來助陣吧……哈哈哈……伽羅曜!魔尊!不愧爲魔尊!選妃?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別人說中又是另一回事……
敖御捂着胸口,疼的穩不住身形。
看着幾近瘋狂的薄姬,讓敖御不禁想到了那個曾在他劍下苦苦哀求的紅衣女子……
敖御想起風鈞說過的那句話,“明明是她求不得的東西,她卻不肯放下……”
他知道伽羅曜此時正在緩緩的向自己走來。
敖御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問他,“何謂求不得?”
伽羅曜的腳步停了。
敖御又接着問他,“你可捨不得?”
身後的人還是沒有回答。
何謂求不得?何謂捨不得?
因爲求不得,所以捨不得……因爲捨不得,所以纔會苦苦去求得……爲什麼我就是參不透……
或許,我愛的,終歸也不是他,我不過是在他身上,苦苦找尋別人的影子……
我終於明白了……終於明白了南宮玥那日在月曦崖上是怎樣的心情。如果此時面前有萬丈深淵,我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既然求不得,何必苦苦去求……
即使捨不得,終歸也要舍……
玥吟劍應聲而碎,敖御甩甩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方走去……
去哪裡都好,只要能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