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番外第一章 百花林
北海之北, 常年冰雪蓋地。其間有一飛瀑深潭，傾瀉直下三千尺，寒氣逼人, 終年不成冰。有仙人路過, 提詞曰‘白龍舞雙瀑, 兩潭澗中浮’, 顧名白水澗。
東海有龍三子, 名曰敖瑞，溫文如玉，器宇不凡。
五百年前, 三太子在百花宴上初次遇見一身碧色華府的人，便對他產生了一絲不尋常的情愫。
早在百花宴之前, 敖瑞就聽聞很多關於那人的傳言……
他是九重天上的仙族貴胄, 風姿綽約, 靈力在三界無幾人能出其右。
他生性不拘束縛，似乎與魔尊有着難解的舊怨, 以致兩人不得不幾番去世間輪迴。
他風流成性，雖是九重天上的上仙，卻極愛留戀百花煙塵之地。
……
五百年前的百花宴上，敖瑞知道自己從此便放不下那人，因爲他放不下那人獨處時, 眼神中恍惚過的一絲落寞……
五百年後, 世事變遷, 滄海桑田, 桑田滄海也變換了幾回。
如今那人心心念的人早已成了魔尊的王妃, 魔尊也早已離了魔境，兩人儼然一對神仙眷侶, 膝下已有三子，個個聰明乖巧，羨煞旁人，也羨煞了三太子。
當年龍大婚時一鬧，東海三太子對九重天上的九曜天君的心思幾乎無人不曉了。凡是知道此事的，無不搖頭表示嘆息。三太子情深意重，當年寧願被關白水澗也不願背棄情誼。相比之下，九重天上的那位，衆人就不好評議了……
用情專一歷來與九曜天君沾不上邊，天庭中有些姿色的仙子，九曜幾乎無人不識，情緣交好的更是不計其數；但說九曜天君風流，貌似也不對，因爲他只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除了飲酒嬉戲，從未有越軌的舉動，而且萬年間，貌似真正讓九曜天君心動的，也只有一人……
三太子並不在意這些。當年跟隨九曜來了曜玄宮，三太子就決定，只要那人眼中有他，心中有情，他便摒棄過往，拋去東海所有，只求與身邊的人靜靜相守……
天宮中日子匆匆，人間一年復又一年……轉眼，過去了六十多個寒暑。若是在人世，匆匆一甲子已是一世輪迴了……
起初，九曜與三太子也算是神仙眷侶如膠似漆，兩人同進同出，同吃同睡，曜玄宮的人都明白，三太子就是這裡的第二個主人。東海的龍王龍母早就看開了，只要自己的兒子喜歡，他們毫無異議。玉帝王母那邊，礙於九曜的身份，對兩人的情愫也只有默許的份兒。本來是皆大歡喜，和和美美，但是日子過的久了，有些看似美滿的東西，就漸漸的變了……
九曜會經常外出，有時好幾天不見人影，回來問及，他也只說去會見故人。
三太子不再多語，因爲他明顯能聞到九曜身上的花香……
九曜生性不羈，百年間兩人在牀幃之間也是花樣百出，時常顛鸞倒鳳，但是卻從未聽過九曜願爲三太子孕育子嗣。本來溫文如玉的三太子並未在意子嗣的問題，但是每當看見九曜對自己七弟的三子伽羅曜曦愛不釋手，恨不能爲親生，三太子漸漸的也有些落寞。
三太子明白，九曜是喜歡子嗣的，可惜自己無法爲他生兒育女。九曜雖然與伽羅曜同爲上古仙君，但是伽羅曜肯爲七弟育子，九曜卻從未想有過這個念頭。這一點，早在當初隨九曜上天宮時，三太子就再清楚不過了……
說白了，也就是願與不願，想做與不想做的的問題……三太子第一次是如此的羨慕自己的七弟，只可惜這份福氣是他人修不來的，他自己在白水澗修了四百年，盼了四百年，也只修來了與那人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其他的，他敖瑞不願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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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百花宴……
每百年初冬將至，天庭百花仙子便會宴請衆仙，算是報答衆仙家在過去中對世間百花的照顧，也有祈禱來年天地祥和的寓意。
百花林中，杯觥交錯，三界衆仙會聚於此，盡是一片歡聲笑語。
三太子敖瑞拎着一壺酒一隻雕花玉杯，在一樹桃花下，任花落滿頭，對花自飲。
不遠處，正是一身碧色華服的人，戴着飛雲逐日金冠，被一羣花仙圍繞其中，衆人且笑且飲，仙子們時不時被九曜逗得前仰後合，清脆的笑聲不絕於耳，好不自在。
敖瑞看着九曜折了幾個花枝，逐一送給身旁的花仙。花仙們雖有些羞澀，卻還是都歡喜的收下了。敖瑞倒滿一杯酒，擡頭，杯中見底，再倒，又見底。
九曜今日仍舊一身華貴的碧色衣袍，袍子上繡着九日祥雲，金色衣帶下掛着一隻通身透亮的白玉笛，墨色的髮絲全部束在金冠中，再配上他周身似有若無的金光，不得不承認，十分的誘人。九曜雖然不似前任魔尊伽羅曜那樣美的讓人無法分辨雌雄，容顏卻也稱得上傾國傾城。敖瑞覺得，九曜端着酒杯微微一笑，竟把滿園的各色花仙都比下去了。
頃刻間一壺酒見底，敖瑞苦笑一聲，將空壺隨手一扔，再憑空一抓，另一壺百花釀便倒了手中。敖瑞站在樹下，舉杯對着滿樹桃花，恍惚間，他又看到了五百年前的那人，站在桃樹下，對他微微一笑，頓時三千桃花，花開灼灼……
那天似乎是他第一次跟着父王上天庭赴百花宴，一時好奇，竟在百花林中迷了路，於是他遇上了他……
“想不到在此處，也能碰到天庭的神仙……”來人一身碧色衣衫，手裡拿着一支桃花，在花林中格外顯眼。
“你可是這裡的美人？”碧衣的仙人問道。
美人？敖瑞不解的擡頭，一臉迷茫的看着來人。
“聽說此處的花仙都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如果能遇見，帶一兩個回府，可是不錯的……”碧衣的仙人笑眯了眼睛，低頭對東海年輕的太子戲謔道。
花，花仙？
“你願不願隨本君回府？”仙人說着，嘴角更彎。
回，回府？年幼的三太子僵化了……
“哈哈哈哈……” 碧衣的仙人心情似乎大好，他用花枝拍拍敖瑞的肩膀，“你是東海的龍太子吧，迷路了？百花宴在那邊……“ 仙人說着，將桃花枝塞到了敖瑞的懷中，金光一閃，便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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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團柳絮飄南陌，片片桃花落紫濱，三生桃花繪成扇，一絲一縷可入心……“敖瑞望着滿樹桃花出神，冷不防，身旁銀光一閃，就多出了兩個人。正是東海其太子敖御與曜靈天尊伽羅曜。
“三哥在說什麼呢？”東海的七太子，前任魔尊的王妃，現任魔族的生父，說着就奪過了敖瑞手中的酒壺，直接趴上了他的肩頭，“我和伽羅老遠就看見你在此獨飲，九曜呢？他怎麼不管管你？你身上寒毒還未清，百花釀再難得，三哥你也不應該喝這麼多？”
“御兒……”伽羅曜皺了皺眉，直接將自己的王妃從三太子身上扯了下來，“這還是在百花宴，別如此不懂禮數……”
敖御撇撇嘴，只好從三哥身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冠。
伽羅曜將酒壺重新還給敖瑞，“三太子，御兒剛纔雖然唐突了些，但還是有幾分道理。三太子體內還有寒毒，外加當年在魔境助我族退敵受過重傷，更應該注意身體纔是……”
“多謝天尊掛念……”敖瑞接過酒壺，對伽羅曜微微行了一禮。他見敖御在一旁還是有些擔憂，便笑着將酒壺又遞給敖御，“不用擔心三哥，三哥自有分寸……”
“九曜也真是的，他怎麼能讓你一個人……”
敖御還未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一陣笑聲，三人轉頭一看，正是九曜在爲花仙們送花枝。少女的笑聲如同風中的清鈴，和着百花的香氣，分外好聽。但是敖瑞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情欣賞這份風情，因爲此時他的頭與胸口都在悶悶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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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羅曜注意到了三太子的異樣，連忙詢問，“三太子可有不適，我和御兒今日也只是來閒遊，不如我們先送你回宮？”
敖御一聽，也趕忙扶着敖瑞，“三哥，你怎麼樣？我跟你說，對付九曜那樣的人就不能同他客氣！如果依着我的性子，早就把他拉回來壓在牀上不能翻身了，豈能讓他如此逍遙？如果你一味退讓，他只會越發得寸進尺，越發不懂珍惜……“
伽羅曜瞪了敖御一眼，天尊的王妃終於知趣的閉嘴了。
“三太子，御兒說的雖有些不着邊際，但也有理。九曜原本是上古朱雀，一向自命不凡，你若處處遷就他，只能自苦……“伽羅曜停了停，接着說道，”我與他鬥了近萬年，他本性怎樣，我多少也是知道些……他雖有些放浪形骸，卻也不是隨便的人，今日之事，三太子也莫要多想……“
敖瑞微微一笑，又對伽羅曜行了一禮，算是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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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爲敖瑞費心了，敖瑞慚愧……“
“三哥你這就是見外了！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你也不能總是自己扛着……“敖御頗爲心疼自己的三哥，他望了望遠處，一咬牙，”我現在就把九曜來回來……“
敖瑞拉住了敖御，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三哥明白……三哥的事，御兒不用擔心……“
敖瑞的語氣分外平和，敖御一聽，先前醞釀的氣勢瞬間都沒了，只剩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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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林中的風漸大，風中的酒氣也更濃。
一陣風颳過，伽羅曜明顯皺了皺眉。
“伽羅？不舒服？“敖御趕緊將一身白衣的人摟入懷中，一手撫上伽羅的腹部爲他輸送真氣，一手輕拍伽羅的後背。
“天尊這是……“ 敖瑞感覺伽羅曜似乎不是身體不適那麼簡單。雖然多年前伽羅曜因生育第三子而內丹受損，但現在近百年已過，他的法力應該早已回覆。
“當然是我們的女兒……“說話間，敖御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得意，但是他一看懷中面色蒼白的人，得意的神情瞬間散去，語氣中頗爲擔憂，“伽羅，要不我們回去吧，這裡風大酒氣大，你待着不會舒服……”
好不容易，伽羅曜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
“不礙事，這點酒氣還難不倒我……”伽羅曜輕輕的喘了口氣，對敖瑞歉意的一笑，“讓三太子笑話了……”
“天尊見太外！“敖瑞連忙幻出一張座椅讓伽羅曜坐下，”這可是喜事，父王母后知道了，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他們盼孫女可是盼了多年了……”
說到女兒，敖御又忍不住得意起來，“伽羅，你不知道，我的大哥二哥子嗣雖不少，但也都是兒子，所以，你腹中的這個，可是東海頭一份，寶貝的很……”敖御說着，俯身將伽羅曜環在了懷中，雙手放在他的腹上，還把頭埋在伽羅曜的髮絲間來回磨蹭。
“你呀……你怎就如此肯定是女兒？”伽羅曜有些苦笑不得，又不好將敖御從身上扯開，只好由他去了。
敖瑞站在一旁，將一切都默默的看着眼裡。他是真心爲自己的幼弟感到高興，但高興過後，心中泛起的是一絲苦澀。從剛纔到現在，御兒的手與伽羅的手就未分開過……所謂相守，應該就是如此，不知道自己能否也能有這麼一天，可以毫無顧忌的執子之手，與子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