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二??(8)
後院的大樹下整天都有一領葦蓆,二狗的汗漬已經把席面浸成了醬紫色。李鴨子往席上一坐,左摸右看,抱着炮彈殼子細打量,一點午睡的意思都沒有。炮彈殼子可是比老鱉頭給他打製的那個東西精緻多了,彈皮讓他的手在來回的撫摩中,有一種光溜溜地舒適感;彈殼的壁也讓他劃過的手指感到鋒利。他咋看這彈殼心裡咋敞亮——他想到是老鱉頭打製的那個東西內外表面都不光滑,才耽擱了朝地下吃土;也想到那東西的刃口太厚實,不但笨重還更耽擱吃土。
但還有個問題得解決,怎樣才能琢磨出個竅門,讓吃滿土的圓筒子不用一次一掏土?他把彈殼再朝地上插,然後看翻過來看彈殼裡帶出的土,揀一根木棍兒再把土掏出來。然後換個地方再插,如此反覆幾次,就把席子周圍的地面插成了一片的小圓圈圖案。他出神地審視這些圖案,感覺就像他在尋找古墓時手中常託着的羅盤。突然,腦子中有靈光一閃,他想到了那個圓圓的太極圖——那個盤踞着一條黑魚和一條白魚的太極圖,不就是黑白分明的陰陽二極嗎?陰陽圓滿無缺,那土怎麼能很容易就自己出來呢?有缺才能出土呀!他興奮地用手在炮彈殼子上比劃了一下,似乎已經將炮彈殼子一分爲二,覺得還不滿意,又在地上畫出炮彈殼子的形狀,然後擦去一半,一個辦圓形的鏟子形狀躍然出現在腦子裡!他“嚯”地從席上站起來,激動地在原地走來走去,嘴裡零亂地不住叨叨:“圓筒子去掉一半,算留陽去陰,土爲地,地本是陰,又補了去掉的陰,陽見陰合,吃土沒問題;有缺纔有失,土離地自落,這東西成了,這東西成了!”
他想到了爺爺發明的鬼手,想到了爹爹發明的老鼠衣,他的胸腔裡一下子填滿了可以跟上輩人比肩的自信——他想象着這把鏟子就是自己的眼睛,可以巡視所有的土地,可以把所有的土地下的墓葬看得明明白白,然後用爺爺的鬼手,穿着爹爹的老鼠衣,任意穿行於地下,取所有的古器若探囊取物,伸手就有!
正當李鴨子沉浸在難以抑制的興奮中時,耳鼓中闖進了一陣讓他錯愕的掙扎聲和女子絕望的粗喘,只是一小會兒,一切嘈雜都又漸漸歸於平靜。他踩着小碎步靠近窗櫺去聽,明白了二狗這個小公雞是叼着母雞在踩蛋。小母雞低低的叱罵聲惡毒而犀利,但一口火車站大喇叭裡一摸一樣的腔口,讓李鴨子狐疑和敏感,頓失了想聽下去的興致,很掃興地重又回到席子上,抱着個大大的問號枕着炮彈殼子躺下假寐。
過一會,二狗心滿意足地出來了,李鴨子蔑視地瞥了他一眼,說:“你娃子也不嫌惡心,把熱屍首上扒下來的喪衣讓人家穿,你就缺那倆錢呀,你爬她身上難道心裡不發毛?”
二狗靦腆地笑着說:“順手給她找的,不說透,她哪兒知道。”
李鴨子不悅地說:“叫這女子走吧,咱再找個知根知底的,這不是你能耍住的八哥。”
二狗臉色馬上丟下來,很不樂意地說:“咋不是我耍的八哥,你不是還說拱誰的被窩跟誰當看門狗嘛,等她肚子鼓起來再說,看她還能跳多高?”
李鴨子說:“娘那腳,你等着哭吧!”
二狗犟着說:“俺不會哭。”
李鴨子說:“她來歷不明。”
二狗說:“有來歷的不進俺家門。”
李鴨子無話可說了,自己也真是在二狗找媳婦的事上費心了,可總沒有結果。他軟弱地嘆息了一聲說:“乖呀,這女子有蹊蹺!”
二狗有些得意地說:“管球她嘞,馬是養着馴出來的,女人是日着打出來的,你看俺慢慢擺治她。”
李鴨子覺得現在跟二狗在這事兒上說不成啥,他正熱的出火,潑涼水不是找熱氣嗎!乾脆暫且不說,先說眼前的。他叫二狗去拿些酒肉來,順便把他放在這兒的八響盒子炮也拿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日偏西的時候,李鴨子叫二狗把後院門栓死,兩個人開始進屋去轉移將賣的古器。李鴨子叫二狗下地窖,二狗仗着酒勁不願下去。李鴨子笑罵:“還怕俺關你呀?”
二狗搖頭指着那女子說:“俺是怕她跑!”
李鴨子說:“不跑也讓你說跑了,下去。”
二狗很無奈,依依不捨地下到地窖裡,站在下面還叮囑李鴨子:“當家的,你千萬多長隻眼。”
李鴨子答應着,用眼去看那女子,他看見女子的眼睛裡閃動着異樣的光芒,也在關注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他想也許是這女子真的準備逃跑了。他竊喜,朝女子眨着眼示意她可以快跑。但女子似乎並不領他的情,很平淡地站起來,舀了一瓢水喝完,就又靜靜地坐在了牀幫上,弄得他也很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