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蘇沅芷收拾情緒,“兄長,我要去鎮妖城一趟。”
蘇遊一皺眉,“鎮妖城路途遙遠,你讓爹孃如何放心得下?”
蘇沅芷擦乾淚水,執拗地說道:“我自央求師尊陪我去……”
“哎!”蘇遊嘆息一聲,無奈點頭答應。
數日後,鎮妖城出雲谷駐地外,現出三道身影。當先一人身着宮裝,氣度雍容,其身後,一男一女緊緊跟隨。
宮裝女子站在門外輕咳一聲,正在大廳之中悶頭而坐的顧遠山、秦無衣聞聲一愣,遂起身相迎。
“南澤州月華宮洛綺玉,冒昧前來拜會貴宗。”來人,正是洛綺玉、蘇沅芷與蘇遊。
顧遠山拱手施禮將三人請進大廳,而夏侯長風與陸放亦聞聲現身。
夏侯長風、陸放等人並不知曉顏平與蘇沅芷的過往,故對三人的突然到訪心生詫異。
洛綺玉亦不避諱,直言道:“夏侯道友、陸道友,我門下弟子蘇沅芷與貴宗弟子顏平舊時相識,最近突聞顏平音訊,心中不寧,故冒昧來此叨擾,還請見諒。”
夏侯長風與陸放互視一眼,說道:“道友言重了。”
旁邊,蘇沅芷向着二人盈盈一拜,輕聲開口,“敢問前輩,顏平……可還安好?”
大廳之中,出雲谷衆人均沉默不語。
蘇沅芷見狀心中一緊,臉上掛滿焦急。
陸放嘆息一聲,“蘇姑娘,外界關於顏平的傳聞都是真的……”
唰!
聞聽陸放之言,蘇沅芷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一下子俏臉刷白,一路之上,其心中始終存在的那一分僥倖,瞬間崩潰在心底。
“竟然是真的……”蘇沅芷低下頭,腦海中閃過往日情景,就這般靜靜沉默下去。
那段相互扶持的時光,仍恍如昨日,只是畫面,爲何竟漸漸模糊……
那份鄭重許下的承諾,猶在耳邊迴盪,只是,再也不可能實現……
還有,那道飄逸灑脫的身影,似在眼前悄悄走過,只是,再也無法看清那曾無比熟悉的臉龐……
許久之後,洛綺玉蘇沅芷蘇遊辭別出雲谷衆人。
半空中,蘇沅芷回首西顧,淚眼迷茫。
在那遙遠的西荒州,有一處名叫疊雲山谷的地方,在一位女子心底,慢慢地崩塌、慢慢地消散,慢慢地,無影無蹤……
此生隔山海,不見覆歸期……
風中,有淚珠灑下,碎落一地……
出雲谷駐地的一處房間內,周逸仙目睹蘇沅芷等人離去之後,沉吟許久,忽然向許衡拱手一拜,“許兄,我有一事相求。”
旁邊,許衡一愣,“周兄,有事你說便是,此刻爲何如此客氣?”
“當年,顏平曾稱其一知己身患萬年難遇的先天頑疾極陰玄脈,故請我傳授其煉丹之術。起初我並不太確信顏平所言,但今日離開的那名年輕女子,神態間大異尋常修士,當是身患隱疾。”
“且觀此女聽聞顏平之事的神情,我敢斷定,顏平口中所說的那位知己便是此女。”周逸仙望着門外,輕聲說着,“只因,顏平曾說那女子乃是南澤州修士。”
許衡聞言點點頭,“如此看來,此女子的頑疾想必極爲棘手。周兄,你可是想我與你聯手爲此人診治?”
“不錯,我確曾答應過顏平。”
“好,顏平未了的心願,便由你我兩個老傢伙替他了卻。”
一月之後,夏侯長風、周逸仙、許衡等人相繼離去,但顧遠山、秦無衣與程慕容卻執意留了下來。
東靈州,趙國,出雲谷。
此刻,觀止峰衆人已返回宗門,陸放身在半空,望着出雲谷的山門,卻是身影一動,落到地面之上。
“挽月,你帶湯元柔兒回去吧,我要在此結廬修煉。”
秦挽月一皺眉,苦笑道:“你這又是何苦?”
陸放默默端詳着手中的青銅魂燈,黯然神傷,喃喃說道:“顏平魂燈雖已熄滅,但其肉身始終未曾尋到,我一直不願相信,我陸放此生中最得意的弟子就這般隕落。”
“我要留在山門這裡,哪怕他真的不在了,我也要在此守候。若有一天他魂歸故里,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衆人聞言,紛紛淚目。
鎮妖城西,寒溪峽谷。
在峽谷下方,曾有無數妖蚊蟄伏的那處寒潭,此時已了無生機,只有那一潭清水依然固執地散發着極其冰冷的寒氣。
寒潭深處,遍佈着極多的地下暗河,也不知這衆多暗河究竟通往何處。
此時,在一條暗河之中,一位白衣男子正拖着一座冰雕快速前行。
冰雕之內,冰封着一道身影。
行了許久之後,白衣男子在一處河道縱橫交錯之處沉吟片刻,終下定決心,“此刻,外界因你定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無論在何處出現都會被人發覺,若是引起祝青雲的猜疑可就麻煩大了。既如此,我便帶你去人跡罕至的極北冰原暫避一陣吧。”
這白衣男子,赫然便是早已認顏平爲主的諦聽。
諦聽手中冰雕,冰封着的恰是顏平肉身。
當日,顏平以一記滅世之威的滅生掌瞬殺數十元嬰修士,當即生機斷絕,隕落當場。便是其隕落的剎那,諦聽自息壤內閃身而出,將顏平即將魂飛魄散的神魂收入定神木中,隨即冰封顏平肉身,遁入寒潭之底的地下暗河中。
當所有人都認定顏平必然隕落無疑,諦聽卻仍懷有一絲希冀。爲避人耳目,諦聽遂決定帶着顏平肉身前往極北冰原。修仙界幾乎無人知曉寒溪峽谷下方的寒潭底部,有一條暗河可直通極北冰原,但諦聽轉世輪迴無數載,卻知曉這一隱秘。
一月之後,諦聽帶着顏平肉身,跋涉了不知多遠的地下暗河,終在一道河口之處,重見外界天日。
河口處,暗河之水緩緩流出,隨即墜入下方偌大的冰谷之中。
無數巨大的冰柱倒懸於冰谷四周,玲瓏剔透,晶瑩奇巧。更有流凌冰掛奇景,遍佈於冰柱之上,煞是奪目。
諦聽散開神識,探聽四周天地動靜,良久之後,終是長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極北冰原地域極廣且極其嚴寒,天材地寶更是稀少,故人跡罕見。此地已在冰原深處,到是一個不錯的暫避之所。”
諦聽喃喃幾句,隨即在冰谷內尋一隱蔽之處,開闢一間洞府,將冰封着顏平肉身的冰雕拖入洞府中,揮手佈下一道陣法,徹底遮掩住洞府。
洞府內,諦聽站在冰雕前,默默注視着顏平肉身,片刻後,其搖頭一嘆,遁入息壤空間。
息壤空間內,諦聽將封存着顏平神魂的定神木置於蒼梧神樹之下。
“唉,你以金丹修爲強行施展滅生掌,不但生機耗盡,連媲美化神境的神識也損耗極劇,即便有定神木助你,也需百年時日方可令神魂甦醒,只不知,那時你能恢復幾成神識修爲……”
默默沉思片刻,諦聽盤膝坐在蒼梧神樹與定神木旁,靜靜修煉。
外界,一年時光轉瞬即逝,而息壤內,已是百年。
這一日,諦聽自靜修中霍然睜開雙目,隨即手握定神木,閃身離開息壤。
冰谷洞府內,封存在定神木內的顏平神魂,恰在此刻甦醒過來。
“主尊……”諦聽輕聲喚道。
顏平神魂剛剛甦醒,尚不知曉自身底細,聽到諦聽呼喚,不由一愣,“諦聽……我竟然還能見到你。此刻,我們身在何處?”
諦聽微微一笑,“主尊,此地乃是極北冰原。稍後,我會令主尊肉身復生,請主尊神魂歸體。”
聞聽自身尚有復生之機,顏平神魂一怔,慨然嘆道:“諦聽,有勞你了。”
諦聽搖搖頭,自息壤內取出一隻瓷瓶。這瓷瓶內所存之物,恰是顏平自西荒州引天峰大陣內得到的那一滴陸吾精血。
此刻,諦聽便寄望這一滴陸吾精血能重塑顏平肉身生機。
諦聽揮手將冰雕融化,在顏平肉身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將陸吾精血送入到顏平丹田之處。
陸吾精血瞬間爆發出磅礴生機,散入顏平全身經脈。顏平肉身本已生機盡斷,但其早已將青丘在爲其開脈之時所留的那滴陸吾精血煉化,融入到自身血脈之中。
是以,身懷陸吾血脈的顏平肉身,毫無阻滯地吸納着陸吾精血的每一絲血脈之力,極速復原自身生機。
半個時辰後,顏平肉身徹底復原,諦聽臉色大喜,隨即將顏平神魂送入其識海內。
盞茶功夫過後,顏平神魂徹底掌控自身軀體,慢慢睜開雙目,一道懾人光芒一閃而逝。
此刻,隕落一年之久的顏平終於涅槃重生。只是,在那遙遠的東靈州出雲谷,陸放手中的那盞青銅魂燈並無絲毫異樣。
諦聽見狀翻身拜倒,“恭喜主尊。”
顏平伸手扶起諦聽,“多虧有你在身邊,否則,我早已隕落……諦聽,我要閉關恢復神識,隨後衝擊修爲境界。”
“待我重現修仙界之日,便是祝青雲伏誅之時……”
顏平輕輕說着,擡眼望向洞府外,胸中那無盡的滔天怒火,卻被其死死壓下。
心神中,一道倩影盈盈而繞,再也不會散去……
那青衫男子,就這般怔怔地望着天際,良久,良久……
“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