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關,乃趙武兩國邊界上一處地勢險要的宏大關隘,此關氣勢磅礴,頗爲雄壯,因依連綿不絕的山脈而建,故稱連山關。連山關東連懸嶺,西接險峰,山嶺交錯,自成天險,扼守着其後不遠處的武國重鎮日落城。
此刻,在這古樸滄桑的雄關之下,李元盛已率兵行至城門前。其身後,是面容冷峻異常片刻不離左右的顏平。
此時的連山關上,並沒有武國精銳軍士駐守,關下城門大開,只有數名老弱之兵垂着身子顫顫巍巍的拜於城門兩側。
顏平等人距此關尚有十餘里時,早有武國探馬倉皇回報守關主將,只言殺神顏平來了。守關主將驚慌失措,立時率軍匆忙逃走。
臨走前,守關主將派軍士到日落城前散播謠言,言道趙國殺神顏平即刻將至,此人身高兩丈,三頭六臂,青面獠牙,最喜吞噬人畜,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武國境內早聞顏平殺神之名,此刻聽聞煞神到此,日落城百姓均奔走相告,惶惶不定,攜老扶幼,向武國都城方向狼狽出逃。
連山關守將在一處山峰上望見全城百姓已呼喊哭嚎着蜂擁出城,心知這無數奔逃的百姓定能堵塞住趙國軍隊的追擊道路,可爲自己逃走留下一線生機,眼見計成,便不再遲疑,率軍逃命而去。
連山關,因留守的武國軍士望風而降,此刻已遍插趙軍旗幟。李元盛求功心切,留下百餘人駐守關隘後,率軍急行,直抵日落城下。
此刻,日落城亦如連山關一般,城門洞開,無人把守。城北數裡外,正是四散奔逃的數十萬日落城百姓。
百姓中早有人望見日落城已被趙軍佔據,膽戰心驚下不住高呼:“殺神來了!殺神來了!殺神來了!”
數十萬百姓心膽俱裂,恨不得肋生雙翅飛身而逃,正倉皇出逃間卻有一條寬有十餘丈、深約一丈的大河橫亙在百姓眼前。更可恨的是,連山關守將爲了阻止趙軍追擊竟下令將唯一的一座石橋毀掉,令逃生百姓叫苦不迭。
大河之上只剩一座寬約丈餘的木橋連接兩岸,無數百姓蜂擁上前,爭相過橋,擁擠踩踏之下,百姓紛紛落入河中,溺水而亡者不計其數。
片刻後,橋身不堪重負,竟轟隆一聲從中斷裂,落水者甚多。未能過河的無數百姓望河興嘆,男女老幼哀嚎遍野。凜冽的寒風中,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直傳到日落城中。
顏平望着城外百姓的悽慘之狀,忽憶起平陽村無辜枉死的村中父老,半月來始終縈繞心頭的盈天殺機竟忽然沉寂下來。
顏平被一股濃濃的疲憊感所籠罩,心中不由暗道,自古征伐最先遭受苦難的便是黎民百姓,直如亂世之浮萍,漂泊不定,生死由天。
一念及此,顏平突然跨上踏雪追雲,向城外的一座山嶺奔去。
片刻後,山嶺頂端,顏平手持長槍仰天長嘯,驚得數裡外日落城百姓驚惶顧首。
顏平望着數十萬茫然無措的百姓,沉聲說道:“日落城的黎民百姓,不必惶恐,亦不必驚懼,吾乃趙國顏平,亦是你等口中的殺神。趙軍來此只爲征討武國暴君,非爲屠戮百姓也。你等前方,已無逃生之路,而身後的日落城,纔是你等的家鄉。吾允諾,欲要離開此地的,可繞路慢行,安心趕路。不欲背井離鄉的,可放心返回日落城的家中,趙軍絕不會傷害你等分毫。”
顏平話音剛落,慌亂無比的日落城百姓頓時如蒙大赦,全部伏倒在地,深荷顏平不殺之恩。
顏平在山嶺上以槍遙指大河對岸,突然高聲喝道:“呔!連山關守將,爾且聽仔細了,回去告知武國國君,三日內,退位讓賢,以謝天下,則趙國就此罷兵。如若不然,顏某必直搗武國都城,親手誅殺之。自今日起,但敢再有興兵犯趙者,雖遠必誅!”喝聲若驚雷滾滾,駭得遠處連山關軍士兩股似篩糠一般。
話畢,顏平手中長槍斜指虛空,一聲長嘯悠長清越,激盪四方。踏雪追雲感知顏平心緒,後腿似人站立,前蹄猛然高高擡起,一聲蕭蕭馬鳴和着嘯聲,遠遠的,飄蕩於曠野之中。
夕陽欲墜,落日餘暉似萬丈霞光映照在一人一馬上。顏平,仿似上古戰神一般,威鎮八方天地。
三日後,武國國君退位,新皇上位,立即遣使至趙國,承諾兩國罷兵休戰,永止兵戈。
趙國都城,皇宮的一處花園內,年邁的趙皇單獨召見李元盛、顏平二人。
趙皇手捻長鬚,望着顏平含笑道:“顏公子之議甚合朕心,就依公子之言,即日起便息止兵戈。朕,欲拜公子入三公之列,公子可願否?”
顏平搖搖頭:“此非吾之本意。”
趙皇頓了一頓,又好似一慈祥長者般淳淳說道:“聞公子尚未成家,朕之公主趙婉兒猶未婚配,朕欲……”
顏平再次搖頭,李元盛見狀連忙拜倒在地道:“臣有幾句私語欲稟明皇上。”
趙皇應允,李元盛上前低低說了幾句話,趙皇猛然間望向顏平,驚道:“實不知顏公子竟然……”
顏平一擡手,打斷趙皇之語道:“望皇上爲吾守密,勿告知他人。”
趙皇點頭答應,沉吟許久道:“既如此,吾這皇宮內有一物可贈公子,望公子萬勿推辭,請到書房來。”說完,摒棄左右,領二人進了一處書房的暗室內。
暗室內空空蕩蕩,並無任何擺設,只有東面牆壁上,懸掛着一把簡單古樸的長弓和三隻羽箭。
此弓長約半丈,形似彎月的弓身通體黝黑,不知由何製成,銀色的弓弦緊繃在弓身之上,蕭瑟肅殺之感直撲人面。長弓旁,羽箭之材與弓身一般無二。
顏平一眼瞧見此弓,頓時雙目微縮,心中極爲訝異。不爲其他,只因此弓非是凡品。它,赫然是一件法寶,只是不知因何懸掛於皇宮暗室內。
趙皇手指長弓,說道:“公子挽趙國於將傾之際,吾無以爲報,唯有將此弓贈與公子。此弓傳承至今已逾千年,乃吾始祖煉製,其亦爲修士,據傳修爲已達凝液境,專擅煉器。吾始祖散修出身,在壽元將盡時返回宗族,因未尋到可修仙之族人,含恨而終。臨終前,未免他人覬覦,只爲趙族一脈留下些許開脈靈丹及這把最得意的寶弓,遂遠遁而去,不知仙逝何處。後趙族一脈耗盡開脈靈丹,仍未有拜入仙門者,遂於塵世中創建趙國,繁衍至今,此弓也一直傳承在此。公子既爲仙人,當得此弓,終不使寶弓蒙塵也。”
趙皇說完,含笑望向顏平。
顏平思索片刻,搖頭道:“此弓乃趙氏家傳至寶,吾不能受之。”
趙皇微微一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公子受此弓,實爲趙國之福。若公子堅辭不受,他日此弓必爲趙國引來傾覆之禍,望公子勿再推辭。”
顏平暗歎一聲,點頭答應,走到長弓前將其取下。長弓入手頗爲沉重,絲絲涼意沁人肌膚。
顏平手撫長弓,問道:“不知此弓可有名稱?”
趙皇答曰:“弓名追影!”
不久,趙皇下旨犒賞趙國將士,李元盛加封鎮武侯,食邑十萬戶。而其封地,正是平陽城。
趙婉兒數次遣人約見顏平,顏平未允,只對來人說道:“傾慕公主之人乃是靳洪將軍,公主需愛慕的亦是靳洪將軍。”
兩日後,修爲盡復的顏平爲李元盛留下一些延年益壽的丹藥後便辭別離開,踏劍回返出雲谷。
踏雪追雲被顏平送與李元盛,但此馬不讓任何人靠近,整日裡暴躁不安。李元盛知其心意,暗暗嘆道:除了顏平,天下間再無第二人有資格騎在它的馬背上。遂解開繮繩,任其離去。
自此,在日落城外的那處山嶺上,時常出現一匹通體雪白、神駿異常的寶馬,站在山嶺頂端向天而鳴。日落城百姓但有在此遇見此馬者,無不納頭拜倒,感念顏平之恩。
出雲谷,觀止峰,顏平回宗先是拜見師尊師孃,免得二人掛念。陸放早從顧遠山處得知顏平之事,今聽其敘說內中詳情,心中唏噓不已,秦挽月從旁對顏平亦是好生勸慰一番。
拜別師尊師孃後,顏平懷着忐忑不安的心緒一步步走到大師兄顧遠山的洞府前,輕聲說道:“師兄,顏平回來了。”
“唰”,顧遠山聞聲閃身來到洞府外,一見顏平完好如初地站在跟前,伸手拍拍其肩膀,不由開懷大笑:“哈哈,你個臭小子終於知道回來了,這麼久也沒傳個訊回來,害得觀止峰諸位師兄師姐擔心了好幾天,若不是師尊觀你魂燈無恙,我早就和你程師姐去尋你了。今天定要罰你喝酒,來,先進洞府來,我讓你程師姐過來備點酒菜,咱師兄弟好好喝幾杯。”
顏平望着對自己關懷備至又極爲豪爽的顧遠山,眼圈一紅,哽咽道:“師兄,我累你掛念了。”
“欸,自家師兄弟,那麼見外幹什麼”,顧遠山說着,拉着顏平走進洞府內。
片刻後,程慕容翩翩而來,三人圍坐於一張石桌前。幾杯酒下腹,顏平又將與沈溪之事原原本本的說與二人,只是在鎮妖城用靈草換取萬餘靈石之事被其隱瞞了下來。
顧遠山聽完,不由嘆道:“未想同門弟子間,竟有如此居心叵測之人,可恨可嘆。”程慕容亦心有餘悸地說道:“萬幸顏師弟並無大礙,得以平安歸來。”
顏平舉起一杯酒,敬罷二人,說道:“從前的事就隨它去吧,師兄,不知你的傷勢恢復的如何了?”
顧遠山一擺手,道:“我的傷亦無大礙,師弟放心就好了,來,再幹了這杯酒。”
顏平搖搖頭,懇切地說道:“師兄,請告知小弟實情,否則我會一直心繫此事,無法安心修煉。”
程慕容見顧遠山爲難,接口道:“師弟,你不必過於擔憂了,遠山在宗主與師尊相助下已經將體內毒素祛除乾淨,只是神識與修爲受損不小。過段時日,我二人會再去鎮妖城,只要能尋到滋養神識的靈木或是修煉神識的功法,遠山不但能很快痊癒,修爲還會更精進一層。”
顏平點點頭,隨即略一思索,心知息壤空間並無滋養神識的靈木,看來只能去鎮妖城試一試了。
三人又暢談多時後,顏平告辭離開。
顏平走後,顧遠山嘆息一聲道:“小師弟極重情義,慕容,你告知其實情,卻是不太妥當……”
程慕容將頭倚在顧遠山肩上,也嘆道:“我知曉,可你若不告訴他,待他日後明瞭,只怕心中會更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