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烈火將岸邊所有的蘆葦和屍體燒成灰燼後,野獸刺耳的尖嘯聲穿越了殘存的火焰和濃煙。
士兵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叫聲,未知的恐懼讓每一個人神經緊繃。
但是他們依然躲在高大的盾牌後面,只等着敵人出現後給與致命一擊。
一個如同房屋一樣高大的動物突然出現,緊接着更多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了視野,上面的人正指揮着他們的坐騎踐踏由槍矛與盾牌構成的防線。
這種怪物長着一對長長的獠牙,像極了傳說中吃人的妖怪。
一個如同長竹一樣的鼻子,比他們手中最長的長矛還要長出不少。
而怪物身上被敵人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鎧甲,讓密集的弓箭也無能爲力。
那些看起來笨重的鼻子卻能靈活的抓起驚慌失措的士兵,隨後將他們拋在身後接受宰殺。
一個軍官大聲喊着“快去操作連發弩機!”
“大人...”一個士兵慌亂中喘着氣說“弩機...弩機的箭矢早就用光了!”
不光是弩機,就連砲機上那些滅絕人性的燃*燒*彈也所剩無幾了。
奕川親眼看見那些怪物在戰馬難以動彈的沼澤裡如履平地,輕易的就摧毀了他佈置的層層防線。
胡保保終於發現自己前面犯了個巨大的錯誤,他把墨語的農夫當成了奕川的部隊,他心裡白高興了一場。
不過將上百個部落東拼西湊的統一起來,花費了他好大的力氣,才得以調和部族之間的矛盾。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像個賭徒一樣一把梭哈了手上所有籌碼,希望一局定輸贏。
這幾十頭戰象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遊說而來的精銳,雖然戰役沒有朝着當初計劃的方向發展,可是他認爲這些也足夠了。
畢竟自己已經消滅了近一半的敵人,那些屍體正支離破碎的倒在沼澤中,層層疊疊的將泥沼的窪地都填平了。
剩下的敵人也在他的面前崩潰,而他的戰士多得只需要每人揮一把汗水就能形成一個新的湖泊。
戰象撕裂了對面的防線,藤甲兵擊潰了敵人的反擊,毒標、長槍、波形刀和狂熱的戰鬥意志絲毫不給敵人喘息調整的機會。
就連昔日被奕川引以爲傲的鐵騎也在戰象面前如同玩具一樣被打的東倒西歪。
面對糟糕的局面,奕川卻表現出驚人的冷靜,他正在面不改色地觀察自己兵敗如山的部隊。
他的士兵還在堅持,而他必須在部隊潰散前,趕緊找到對付這些怪物的辦法。
奕川似乎想到了什麼,看着正擁擠着衝過來的敵人自信的笑了。
他讓士兵分散進入之前挖掘的一排排壕溝中,然後所有鼓手戰鼓齊鳴。
胡保保的象騎兵很快通過了壕溝,可是身後跟隨的戰士則被躲在壕溝裡的士兵擋住了腳步,震天的戰鼓也讓大象聽不見騎手的指令。
看樣子奕川的計劃就要成功了,他目前已經將怪物和後面的士兵隔絕開了,等南蠻人步兵敗退後,只需要集中進攻消滅數量不多的怪物就基本確定了勝利。
可是象騎兵們卻用長長的竹竿綁着紅布帶在大象的眼前有規律的晃動着,這些戰象就跟中了魔似的停止了冒進。
還不等奕川那些壕溝中的士兵反應過來,堪比房樑柱的象腿就將壕溝邊緣的泥土踢入溝中將那些士兵活活掩埋,這恐怕就是自掘墳墓吧。
“將軍,快試試這些火銃!”
刁雲不知什麼時候帶了一羣人跑到了他身邊,每個人都抱了幾根填滿了火藥和彈丸的突火銃。
奕川輕蔑地看着火銃,這些東西準度無法控制,漫長的裝填在白熱化的戰鬥中幾乎就是一次性物品。
除了能放個響嚇唬嚇唬那些沒有經過訓練的野人外,幾乎沒有什麼價值。
而且這種毫無戰鬥技巧的武器,是對那些優秀士兵最大的侮辱,奕川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刁雲的建議。
在長城的時候,他那些優秀的士兵即使面對滿山偏野的溷人騎兵也毫不退縮。
而對面同樣是野人,還沒多少紀律可言的南蠻人,他怎麼可能會退縮。
戰鬥打到這個份上,如果失敗,他的軍隊就會因爲恐懼的潰散,那樣他大半輩子的心血就全完了。
奕川讓他的騎兵們給戰馬蒙上了黑色的麻布,這樣馬匹就不會被體型龐大的大象所恐嚇。
“兄弟們!跟我上!”
奕川在馬背上一馬當先,卻被左右親隨卻死死將他抱住拉下馬背。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阻撓本將!”奕川怒罵着。
“將軍,您是一軍之帥,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將軍,您只管坐陣後軍指揮大局,我等必定拼死戰鬥!”
無畏的鐵騎迎着象羣衝殺了過去,雖然戰象的戰鬥力極爲強大,可是戰馬在數量上的巨大差距彌補了質量上的不足。
隨着戰況漸漸白熱化,不論任何兵種都找出了任何可以殺死敵人的武器不分陣營的混戰在了一起。
幾個士兵點燃了裝着火油的燃*燒*瓶扔在了戰象的背上,火焰在野獸的背上迅速蔓延。
戰象在恐懼中東奔西竄,根本不去理會騎手的指揮,而跟隨着大象身後的那些倒黴士兵則大量地被踩踏致死。
不過這點火焰對於整個戰場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更多的南蠻人還在蜂擁着加入戰鬥。
一頭戰象的騎手發現了頻頻發令的奕川,認定他是個高級將領,就朝着這裡猛撲過來。
奕川正在爲剛纔被攔下而惱怒,見敵人主動上來挑戰,他猛抽馬鞭一口氣迎了上去。
長長的象鼻對準他的胸口揮了過來,就在快要擊中的時候,他一個側身翻滾就躲在了馬肚子下,立刻又從肚子下一個翻身回到了原位。
手中的長槍對着象眼刺去,只要擊中很可能就讓這個龐然大物一擊斃命,就算不成也可以將它弄瞎而失去大半的戰鬥力。
可是一支長戈穩穩的勾住了槍尖,緊跟着一支長戟順勢而下,沿着木柄部分將它一分爲二。
一羣人吆喝着讓象背上的射手對準了奕川,好在優秀的盔甲保護了他的身體,飛箭擊中盔甲後斷裂成幾節掉落在地。
奕川躲開大象迎面的撞過來的獠牙,拔出腰間的寶劍正打算俯身去砍大象的後腿,卻被大象一擡腿,連人帶馬的踹倒在地。
就在騎手控制着大象轉身準備將奕川踏扁的時候,幾個黑影騎馬飛奔而至,連續不斷的爆破聲後,巨大的戰象因爲子彈的痛楚而瘋狂搖擺。
象背上的幾個南蠻人很快就被甩落下來丟掉了性命,不過奕川的雙腳卻被大象一同甩落的坐鞍壓住了腿。
幸虧作爲將軍的他擁有最好的盔甲,而這一次堅固的盔甲保護了他的雙腳。
他當然知道這些爆破的響聲是什麼發出來的,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幸虧刁雲及時趕到,不然他這個戎馬一生的將軍就要在此畫上一個句號。
雖然暫時獲得了安全,可是奕川卻動彈不得,幾個士兵嘗試搬起坐鞍將他解救出來,卻只是徒勞的白費力氣。
“別管我,快去戰鬥!”
奕川把寶劍當做指揮棒,不停地揮舞着它發號施令。
刁雲放眼望去,整個戰場的戰象已經所剩無幾。
那些英勇的騎兵用無數的生命擊潰了這些戰象,而敵人正在混亂的局面中敗退。
隨後刁雲看到了正在發愣的賴福,趕緊讓他過來幫忙。
賴福畢恭畢敬的跑到跟前,在刁雲的命令下憋紅了臉拼命的擡起了如馬車大小的重物,幫助奕川終於掙脫了束縛。
這讓奕川簡直刮目相看,他決定以後要好好培養這個農夫,將來一定會成爲戰場上最勇猛的一員大將。
刁雲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聽從奕川的要求,讓自己帶來的這些士兵加入了追擊敵人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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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福害怕的要命,他只是拼命的抱緊長矛,顫顫巍巍的跟着同伴追擊。
這片草皮已經被人獸的踩踏和火焰的灼燒變得光禿禿的,一個受傷的南蠻戰士正從賴福面前爬過。
他看見賴福後,丟掉了武器舉着雙手向他投降。
賴福接受了敵人的投降,他彎着腰準備將人生的第一個俘虜拉起來。
突然一支長槍刺入了俘虜的胸口,接着第二支、第三支長槍也參與了進來,幾個士兵如殺父仇人一樣用長槍拼命刺擊俘虜的身體。
“兄弟們,他已經投降了啊!”
賴福沒能阻止這幾個士兵,有些自責地說着。
“誰跟你是兄弟了,你居然想要救一個野人...”
幾個士兵將他推開,然後拿着武器繼續去尋找更多的“敵人”來殺。
那些用琥珀、瑪瑙做裝飾的南蠻人成爲了這些士兵優先獵殺的目標,因爲上好的琥珀、瑪瑙價值連城,甚至不亞於良玉的價格。
而戰場上得手的東西,奕川從來不會索要,對於官兵來說,自然就等於撿來一樣。
賴福不忍心爲了那些帶血的錢去殺害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他儘可能和別人走的遠遠的,看見受傷的南蠻人,就上去一拳將他們打昏。
如果自己的戰友把他們當做死人,那麼他們除了丟掉值錢的東西外,至少能保住一條小命。
當賴福來到沼澤邊緣後,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瀰漫了整片土地。
地上遍佈着一節節黑乎乎的焦炭,焦炭上面的紋路奇怪的整潔,就像是被剝掉皮後的樹幹燒製而成的。
他被久久無法散去的煙霧薰得有些頭暈,腳下一不留神就踩壞了一節焦炭。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某個人身上燒焦的手臂,被什麼東西擊碎後被留在了這裡。
單純的賴福現在才知道這滿地的焦炭不是樹木,而是無數死去的人體殘肢。
他跪在水窪邊,想用水洗洗被灰燼燻黑的長臉,好讓自己冷靜冷靜。
然而他感覺像棉線一樣的東西纏住了自己右手,他擦去眼前的水滴,卻看見手掌上一個帶血的眼球正生氣的盯着自己,而後面一串血管之類的東西如繩索一樣將眼球纏在了賴福手指上。
賴福被嚇得魂飛魄散,他失了魂一樣甩着手臂,終於甩掉了手上的眼球。
隨後他趴在水邊拼命的嘔吐,那些吐出來的黃黃綠綠的穢物衝擊着平靜的水窪,翻騰的水流將靜止了許久的紅色血液全部帶了上來。
賴福崩潰的看着翻涌的血液,隨之而來的則是一張殘缺不全的臉皮,失去雙眼的點綴後,空洞的漂浮在水面上隨着水波紋起起伏伏。
賴福一屁股癱坐在水邊,他整個褲子都已經溼透了。
胡保保還想重整隊伍再次反撲,可是不少部族首領都不幹了。
這場戰鬥對他們來說損失太過沉重,於是不再理會他的命令各自撤回了手中的戰士離開了戰場。
無可奈何的胡保保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逝去的勝利,跟隨南蠻人逃回了茂密的毒地深處。
這場大戰之後,胡保保精銳全失,只能不斷的放棄領地退到叢林的更深處。
修整過後的奕川大軍一路高歌猛進深入毒地,將南蠻人逼退了上千裡,直到一大片水域擋住了他們南下的步伐。
這是一個一眼看不到彼岸的巨大咸水湖,奕川看着一望無際的水面,以爲自己發現了南方的海洋,於是將這裡命名爲毒海後率兵返回了。
他已經在這裡耽擱的太久了,而且這次奕川的損失也不小,更要命的是讓墨允荀的乾兒子死在了戰場,這以後恐怕和墨家的關係更加舉步維艱了。
好在奕川在這蠻荒之地找到了他要找的,損失的大部分也是墨允荀補充給他的兵員,所以整個戰役的結果對他來說也不算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