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牀上的曹天成雙目緊閉,面若金紙,如果不是仔細探察,那微弱的呼吸幾乎無法感覺得到,曹衝凝視着這位統冶了大齊的皇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位侄兒才能也是有的,志向也是有的,也不乏手段,但終究還是操之過急了一些。大齊之殤,百餘年來日積月累,早已病入膏肓,他想治病,讓這具龐大的軀體重新健壯起來,奈何這具身體卻太弱了,虛不受補,曹天成的藥下得太猛了一些,終於將自己也藥倒了。
但仔細想來,這一切,其實也怪不到曹天成,明國上升的勢頭太過於兇猛,在大齊多次試圖打壓未果的情況之下,曹天成只能力圖改變大齊本身的現狀,以求在未來與大明的較量之中佔得上風。
明國已經滅了秦國,眼見着便又要吞併楚國,而更讓齊人憂慮的是,大明那一股欣欣向榮,萬衆一心,一呼百應的態勢。
國再大,心不齊則力不聚。如果不能改變大齊現在朝廷與地方割裂,皇室與世家背心的局面,在未來的某一天兩國最終兵戎相見的時候,必然會因此而吃大虧。
皇帝並沒有做錯,但他失敗了。
失敗了就是原罪!失敗者是無法爲自己的行爲來進行申訴的。
“你們下去吧!”曹衝揮了揮手,對屋內的人說,“曹著留下來。”
屋內諸人一一躬身退下,所有人都明白,曹衝這是要讓曹天成安排後事了。
看到仍然站在一邊的衛莊與文匯章,曹衝一瞪眼睛道:“二位,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不方便與聞吧?”
衛莊聳聳肩,與文匯章兩人無所謂地也退了出來。
曹衝坐在牀榻邊上,伸手握住曹天成的手,一股渾厚的真氣輸入進了曹天成的體內,另一隻手屈指在曹天成幾處穴道一彈,躺在牀上本來一動也不動地曹天成身體微微一震,緊閉的雙眼緩緩地睜了開來。
“皇叔,我輸了。”曹天成一眼看到面前的曹衝,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父皇,我們還沒有輸!”跪在榻前的曹著猛然擡起頭來,道:“父皇,長安城中的局勢已經初步穩定了下來,龍鑲軍正在反攻,叔爺爺帶來的玉龍山守軍也加入了進來,殺進城來的叛軍已經被扼制住了,天一亮,我們便能發起反攻了。”
曹衝嘆了一口氣。
“著兒,我死了,這局棋就已經輸了。”曹天成不無遺憾地道:“這一場謀算之中,我終是輸給了週一夫。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早就與南天門勾結到一起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我是燈下黑了啊!”
Wωω⊕ ttκд n⊕ CO “父皇,你不會死的,你只不過是受了傷而已,有叔爺爺在此,一定能治好你的。對了,明國的舒暢不是有神醫之稱麼,兒臣馬上派人去越京城請了他來,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會把他請來。”曹著大哭起來。
曹天成搖了搖頭。
“皇叔,這件事情,曹雲是被矇在鼓裡,還是親自參與了策劃?”他問道。
“我不知道。”曹衝搖搖頭,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道:“以我對曹雲的瞭解,他或許也應當是被週一夫利用了。”
“那就好,那就好。”曹天成竟是鬆了一口氣。“皇叔,我還有多少時間?”
曹衝神色黯然地道:“你先是中了奇毒,接着與孟眺三人惡鬥,這奇毒便順着你的真氣流遍全身,最後又捱了孟眺一拳,徹底讓你失去了自保的能力,眼下奇毒已散入七經八脈,深入臟腑,孟眺那一拳,也斷了你所有的生機,現在只不過是靠着我的一股真氣維繫着,最多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了,你有什麼要安排的,便趕緊安排吧!”
此語一出,曹天成謂然長嘆,跪在榻前的曹著卻是放聲大哭。
“叔爺爺,不是這樣的,叔爺爺一定能治好父皇的。”
曹衝一言不發,曹天成看了一眼涕淚交流的曹著,嘆道:“癡兒雖有孝心,但卻不是能託付大事之人。皇叔,我死之後,你帶走他吧。”
“你想清楚了嗎?如果你決定讓著兒繼位,我便能保他平安。”曹衝道。
“著兒太年輕了,沒有經歷過磋磨,怎麼扛得住異日的驚濤駭浪。皇叔,此刻我的腦筋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大齊的改革歷經近十年,時至今日,終於要因爲我的死去而半途夭折了。著兒如上位,則洛陽那邊必然不肯善罷干休,內戰仍然不可避免,縱有皇叔力保,也不過是徒然消耗我大齊國力罷了。既然如此,不如遂了他們的願,也讓大齊多保留一些力量。”
“父皇!”曹著霍然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曹天成。
“著兒,你不要有什麼怨念,這不僅是爲了大齊着想,也是爲了你的性命着想。”曹天成聲音微弱:“這個位子不是那麼好做的,特別是現在,誰坐在上面,都是坐在火山口上,你沒有那個能耐能鎮住整個局面,如你繼位,大齊必然四分五裂。”
曹衝伸手按在曹著的肩頭:“著兒,你不是你的父親,你父親在時,朝臣,軍隊自然會毫無疑問地選擇站在你父皇這一邊,但你不行,你如果上臺,他們則會選擇另一邊,到時候別說你這個位子坐不穩,便連性命也保不住,只有從一開始便退避三舍。”
“那,誰將坐上這個位子?”曹著咬牙道。
“這個問題,你還用問嗎?”曹天成苦笑道:“稍後我會擬下旨意,廢除你太子之位。”
“是曹雲嗎?”
“對,是曹雲,眼下也只有他,才能迅速地捏合兩方面的力量,也只有他,才能得到兩方面的信任從而穩定朝局。”曹天成點頭道。“也只有他,才能帶着未來的大齊扛住所有的驚濤駭浪。著兒,你遠遠不是秦風的對手。”
曹著低下頭去。
“有你叔爺爺護着你,你性命無憂。等到曹雲回到長安,以他的性子,也必然不會爲難你。從此以後就跟着你叔爺爺在玉龍山好好地呆着吧。”曹天成道:“這是父皇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讓你能平安地活下來。你,下去吧。”
曹著步履沉重地退出了偏殿。
“皇叔,還要勞煩你爲我擬旨了。曹天成顫抖着雙手從懷裡掏出一枚小小的印章交到曹衝手中:“玉璽在我書房之中,仍然放在那個地方,皇叔稍後,自去取出蓋好便是。然後便將其交給曹雲吧。”
曹衝點了點頭:“可是這件事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如果曹雲在洛陽被週一夫等率先擁立爲皇帝,你這份詔書,可就成了一張廢紙了,因爲曹雲那就是明目張膽地篡位奪權,必不爲長安諸君所容。”
“這也是我作繭自縛啊,這一輩子,我最忌憚的便是這位堂弟,這一次與田汾謀劃也是想着一石二鳥,曹雲在洛陽一旦登上皇位,就此背上了洗不清的罵名,我也徹底地可以放下心來,現在,倒是要爲難了。還請皇叔拿着旨意,一定要在阻止他在洛陽登上皇位。”曹天成喘息着道。“此去洛陽,以皇叔的腳程,想來是趕得及的,曹雲,恐怕也不會那麼心甘情願地成爲週一夫他們的工具,他不拖到最後時刻,一定不會就範的。”
“好。我一會兒馬上啓程趕往洛陽。”
“田汾也在洛陽,隱藏於軍中。”曹天成道。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曹衝怒道。
“皇叔不必怪他,田汾已經是竭心盡力了。這是我的問題,無關他事。”曹天成微微搖頭:“他是有用的,將來曹雲也必然會用他,有了他,纔會穩定現在的朝廷諸臣。”
偏殿之外,隨着龍鑲軍穩住了局勢,趕來的朝廷大臣愈來愈多,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緊閉的偏殿大門,皇帝肯定是性命不保了,後事如何安排,那是所有人都關注的問題。
天邊終於露出第一縷晨曦的時候,曹衝步履沉重地從偏殿內走了出來。
“皇帝駕崩了!”曹衝聲音雖低,但外面所有的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卟嗵一聲,曹著放聲大哭着跪了下去,在他身後,一排排趕來的大臣,依次跪了下來,周圍,守衛着的士兵們一個接着一個的跪了下來。
能在此時趕到皇宮中來的,無一不是曹天成親手提拔起來的幹練之臣,曹天成的死,自然讓他們如喪考紕,而更讓他們擔憂的是,曹天成的死將所影響到整個大齊的政治局面。
果然,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曹衝便展開了手中的第一份遺旨。
讓衆人大譁的是,這第一份遺旨,居然是廢除曹著太子位。
已經提前知道的曹著垂淚叩頭謝恩。
第二份,便是一系列的臨時的人事安排,親王曹衝再一次從幕後走到了幕前,擔任懾政王,總懾朝政,只到新皇登基。
而此時,在長安城外,一支不眠不休狂奔而至的騎兵正喘息着換馬,披甲,重新檢視着配備的武器,拓拔大旗之下,拓拔燕與曹輝兩人並肩而立。
“長安還在戰鬥!”曹輝欣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