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緊繃着,慢慢地向下沉去,任由枯葉腐土將自己的身子掩埋,片刻之後,這片茂密的森林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秦風懷抱着自己的鐵刀,靜靜地隱藏在這片不知有多少年沒有人抵達過的千年老林。
沙沙的腳步之聲響起,從他藏身之所經過,大約持續了一柱香的時間,聲音終於完全消失,按捺住自己急迫的心情,又等了約盞茶工夫,秦風這才從地下爬出來。臉色愈發的沉重起來。
這是他離開敢死營的第五天了,他沒有碰到一個大楚西部邊軍的士卒,倒是從昨天起,便發現一隊又一隊的西秦軍隊正在向着井徑關方向趕路。
算上今天的這一撥,已經是兩天之內的第八撥了,總數目已經超過了兩萬人了。這些西秦軍隊秩序井然,行軍之際紀律森嚴,竟然連說話的聲音也極難聽到,偶爾傳來一兩個聲音,也多是軍官在發佈命令,這不是秦國的邊軍,肯定是那支來自雍都的雷霆軍。
秦國邊軍沒有這樣嚴謹的紀律和作風。
沒有見到己方的部隊,連潰兵也沒有一個,這仗要打得什麼程度纔會連一個潰兵也看不到啊?軍隊打仗,所謂全殲,也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啊!秦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現實就這樣擺在眼前,他沒有碰到期望之中的大楚軍隊,哪怕是潰兵,逃兵也好,卻一撥接着一撥的發現秦軍正在向着井徑關方向出發。
或者,左帥的軍隊只是被雷霆軍截斷了退路,想要將一支數萬人的軍隊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的消滅,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左帥他們現在也許只是被包圍了,還在苦苦支撐,所以沒有出現逃兵,潰兵。抱着萬一的希望,秦風繼續小心地向前奔去。
現在他必須小心再小心了,很顯然,這片區域現在已經被秦人控制了。
第六天午夜,秦風抵達了一線峽,在這裡,他終於見到了大楚的軍隊,不過卻不是活人。
幽長的峽谷之中,遍地倒着楚軍的屍體,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邊,很顯然,楚軍曾在這裡與西秦軍隊進行過激戰,他們想要衝破一線峽,打通撤退的道路,但結果卻是他們失敗了。那些現在正在向井徑關出發的西秦雷霆軍,肯定就是在這裡阻截了這支楚軍之後纔出發的。
手微微顫抖着,秦風走進了峽谷之內,一面殘破的軍旗在風中飄揚,看到那面旗幟,秦風心中不由一陣顫慄,腳下一蹬,風一般地來到旗幟之下,這是驚雷營的軍旗,而驚雷營的校尉正是從敢死營中走出去的狼牙。
軍旗之下,呈環狀倒下了數百具屍體,扒開最中間的幾具,秦風赫然看到了狼牙的遺體,胸前,一個酒杯粗的破洞從胸前直貫胸後,一槍斃命。
看着狼牙死不瞑目的雙眼,秦風難過地低下頭,狼牙沒有在敢死營中送命,卻在這樣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之中,一文不值的死了。
遠遠的傳來了巨大的喧囂之聲,秦風霍然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身子卻沒有絲毫的猶豫,幾個縱躍之間,已是沿着一側的峭壁,攀着突出的岩石和石間生長出的藤蔓,小樹,猿猴一般的向上爬去,直到找到一處茂密的雜草羣,將自己的身體遮掩住,他才停了下來,蹲在雜草從中,他向着峽谷之中望去。
大約千餘名秦兵正歡呼着衝進谷內,這纔是他熟悉的那支秦國邊軍,一個個衣裳襤縷,面黃肌瘦,看着峽谷內倒下的無數楚軍的屍體,他們歡呼着,一窩蜂地撲了進來。開始了他們的洗劫。
盔甲,衣裳,甚至連頭巾,纏腳布這些東西都沒有放過,在他們熟練的手法之下,峽谷之中的楚軍遺體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了一具具裸屍,赤身裸體地暴露出光天化日之下。而那些本來叫花子一般的秦國邊軍則搖身一變,如果不是秦風親眼目睹這一切,他甚至會相信這就是一支大楚軍隊。
手死死地扣着岩石,秦風拼命地壓抑住自己憤怒的心情,他只能忍耐,沉默,而不能爲了這些戰友的遺體而出手,就算他武功還高一些,也不可能是上千西秦兵的對手。
洗劫的個把時辰,對於秦風來說,不諦是一種最痛苦的煎熬,驚雷營除了狼牙之外,其餘的人他並不認識,但這些人,都可以說是他的戰友,這些年來,他們一起在這片山脈之中生活,戰鬥,可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遺體被人凌辱。
峽谷之中的士兵收走了驚雷營的軍旗,然後將赤條條的屍體堆集到了一起,不多時,又砍來了無數的柴草,堆到了這些屍體之上,一陣煙霧騰起,峽谷之中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很快,煙霧和焚燒的臭味便充斥着整個峽谷,秦風從草從之中長身而起,向着谷內正在被焚燒的戰友遺體鞠了一躬,騰身向峽谷頂上攀爬而去。
站在山頂之上,他清晰地看到在方圓數十里的範圍之內,扶搖直上青天的煙柱起碼還有十餘處,看了眼前這一幕,秦風很清楚這些煙柱代表着什麼,每一處煙柱都代表着楚軍起碼一個戰營的滅亡。
真得是完蛋了!秦風頹然坐倒。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了,不忍再看到剛剛見到過的場面,狼牙,豹子,都死了,從敢死營走出的現在僅餘下了章小貓一人,當初自己還爲章小貓感到惋惜,想不到,他卻是運氣最好的一個。如果章小貓沒有那一檔子事,今天,在這片修羅場上,自己熟悉的人,又將多一個倒在這片土地之上。
死人一般地躺在落葉之上,靜看着太陽漸漸西斜,月兒慢慢地爬上天空,數萬人的軍隊,就因爲朝廷臨時改變計劃,便全部葬送在片大山之中,他苦笑,大楚的西部邊境沒了這支軍隊,便已經洞穿無疑,左帥耗費了七八年時間才建立起來的西部防線蕩然無存,憑藉着僅剩下來的敢死營和南陽城的那支軍隊,根本無法守住南陽郡,如果秦軍想要拿下南陽郡,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或許自己要思考一下自己和敢死營的出路了,沒有了西部邊軍,沒有了左帥,敢死營不見得還有存在的必要,而且,也不會再有一個人會容忍自己了。
想起了左帥,心中不由一陣唏噓,那是一個好將軍,雖然功利心重了一些,但人在官場,又有誰會例外呢!即便是自己,如果不是修練的功法太過古怪,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難道自己就不想名垂史冊,功照千秋嗎?
胡思亂想之中,秦風竟然慢慢地睡了過去。這幾天,內心的剪熬,趕路的疲勞,已經讓他的體力,心神都到了一個崩潰的邊緣,此時,確定了西部邊軍已經覆滅,一下子便挺不住了。
這一睡,一直到月過中宵,才醒了過來。
並不是睡到了自然醒,而是被驚醒了,那怕是心力交萃,但長年的戰場生涯養成的警覺和第六感,仍然讓秦風被一陣腳步聲驚醒。
www ●ttκǎ n ●C ○ 猛地翻身而起,身子一縮到了一株大樹之後,猶如一條蛇一般,秦風沿着樹杆,頃刻之間便爬到了樹冠之上。
來的一共有五個人,都是秦軍的邊軍,看這些人的步伐神態,都是武功不俗的好手,爲首的一人,看身上的裝束,應當是秦國邊軍的一名副尉。
“鄧校尉,這一仗打完,咱們可要大發一筆了。”這些秦軍看起來極其放鬆,“去南陽郡走一遭,至少今年是不用愁日子不好過了,咱們有兩年沒去南陽郡了吧,這下好了,那些楚國豬定然長得肥頭大耳了,正是收穫的好時節呢!”
“就是,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咱們會不會直接拿下南陽郡,按我說,就該把南陽郡直接取了,楚國的西部邊軍這一次全軍覆滅,南陽郡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此時不取,更待何時?”另一人道。
爲首的那名鄧校尉道:“拿不拿南陽郡,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上頭自有主張,我們莫管莫問,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咱們出來是搜索殘餘的楚軍的,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能夠脫逃的楚軍肯定都是好手,不要到時候陰溝裡翻了船。”
“哪裡還有什麼脫逃的?咱們將軍也太小心了吧?”一人笑道:“咱們這些人出來轉悠了整整一天,可毛也沒有碰到一根。”
“將軍吩咐的事情,咱們做就好了,哪裡來這麼多廢話。”鄧校尉斥道。
“校尉莫生氣,這一次楚國來****的那個什麼昭華公主也在軍中,那可是楚國的大美人呢?身份又高,我聽說李摯李大帥的命令是一定要活捉她,校尉路子廣,知道咱們李大帥拿住了這個美人沒有?”
“應當還沒有拿住吧!”鄧校尉這一次卻沒有斥責手下,而是笑着道:“這個美人聽說可是一個棘手的貨色,大軍合圍之後,並沒有聽到捉住她的消息,我聽說李大帥親自出手追下去了,派我們出來,也是一個巡邏警戒的意思,昭華公主的身份不一般,如果能拿住她,與楚國談判,那可是多了一個大籌碼。”
“校尉,講講唄,您的叔叔可是大人物,肯定有內幕消息,那個昭華公主還用李大帥親自出手?”
“昭華公主本身便是一個武功好手,身邊的人也個個身手了得,而且左立行更是宗師級的人物,滅了他們的大軍容易,想將這些人活捉可就難了,李大帥不出手,還真難拿得住他們,我出來之時,聽我叔叔說,左立行護着昭華公主突圍了,李大帥帶人親自去追了。”
“李大帥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
“那是當然,說不定我們回去的時候,便能看到那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了。”
衆人鬨然大笑。
樹冠之中,秦風又驚又喜,驚得的是,大軍的確完蛋了,喜的是,左帥和昭華公主都還活着。身體慢慢地沿着樹杆滑了下來,他決定要收拾了這幾個傢伙,拿住那個鄧校尉,問一個清楚明白。
(不好意思啊,當真是寫滑手了,寫高遠寫了兩年,驟然換了男主,還真有些不習慣呢!不過我已經改正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