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芙走到上首,歪坐在椅子上,穿着小鹿皮的靴子擱在案首,一手拿着精緻的小馬鞭,在另一隻手裡輕輕敲擊着,“諾其阿,剛剛聽你的口氣,好像對我來這裡很不滿意啊?”
諾其阿苦笑,這位大單于的千金公主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在族裡沒少讓人吃苦頭,便是虎赫大人,對她的胡鬧也只能一笑了之,誰讓大單于兒子好幾個,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呢?自然是爹爹慣着,哥哥護着。諾其阿知道大單于的幾個兒子一向是明爭暗鬥,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對這個妹子呵護倍之,誰要是惹了這位公主,那可就是捅了馬蜂窩。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個時候來上林裡啊。
“你們都下去吧!”諾其阿一揮手,對帳裡其他人說。諾其阿的部下馬上退了出去,但納芙的侍衛卻一個也沒有動。諾其阿皺眉道:“你們也出去。”
侍衛們遲疑地看着納芙,納芙果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猛一般跳起來,“諾其阿,你什麼意思,敢趕我的侍衛?”
諾其阿搖搖頭,“公主,你相信我嗎?”
納芙遲疑了一下,卻仍是點點頭。
“那好,請讓您的侍衛們出去,我有話對公主說。”
納芙盯着諾其阿片刻,小馬鞭一晃,侍衛們立馬消失得一乾二淨。
“公主,您是私自跑出來的吧?”諾其阿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道。
納芙臉微微一紅,但馬上又端起了架子,“諾其阿,你瞎說什麼?我是得到阿父的允許,特點來上林裡視察的。”
諾其阿搖搖頭,大單于豈會讓一個從未參與過政事的小公主來上林裡視察。“公主,請您馬上率您的侍衛離開,越快越好。”
納芙大怒,“諾其阿,你什麼意思?不要以爲父皇喜歡你,便可以惹我,小心我告訴虎赫大人,不,我告訴我哥哥們,讓他們抽你鞭子。”虎赫雖然龐愛她,但卻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只有自己的幾個哥哥,那是不問理由的向着自己,有理高三分,無理便打出有理來。
“公主,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諾其阿正色道:“我們這裡馬上便會遭到敵人的攻擊,而這個敵人很可能便是定州軍。”
納芙一愕,旋即跳了起來:“諾其阿,你欺負我是一個女孩子不懂事麼,這裡是草原,完顏不魯的大軍正在撫遠攻打定州軍,並沒有一支定州軍到草原上來。”
“公主,昨天我放出去的數十名斥候到今天爲止,沒有一個人回來,肯定是被人掃了。”諾其阿神色鄭重,“這個時候,除了定州軍還能有誰,我不知道定州軍從哪裡來的,但我敢肯定,一定會有敵人來,我這裡只有兩千守軍,不能保護公主的安全,公主身份貴重,如果有什麼意外,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納芙見諾其阿神色鄭重,不像是找藉口趕自己走,頓時也緊張起來,她畢竟也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女子,一直跟在父親身邊,耳聞目濡過很多陣仗,這種異常的情況只能說明,的確是有敵人來了,自己的斥候已被清除。
“我還帶了百多人呢,至少還可以幫一點忙?”納芙有些心虛地道。
“公主!”諾其阿有些哭笑不得,“如果這是定州軍苦心策劃的一個陰謀,那來襲之敵決不會少,您那百多人再厲害又濟得什麼事?趁着敵人還沒到,趕緊走吧!上林裡守不住,頂多也就是損失一些物資和奴隸,今年我們秋天沒有能力再進攻定州罷了,要是公主出了意外,那怎麼辦?”
“那我馬上離開!諾將軍,你守得住上林裡嗎?”納芙擔心地問道。
“守得住也得守,守不住也得守。”諾其阿閉上眼睛,他已有了死在這裡的覺悟。
外面陡地響起淒厲的號角聲,諾其阿一步躍到大帳邊,便看到親衛已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將軍,不好了,不好了,大隊敵人來襲!”號角聲中,營裡的士兵全都動了起來,頂盔帶甲,給戰馬佩戴鞍具,一片慌亂。
諾其阿臉色煞白,來得好快。看了一眼納芙,只覺得天都要快塌下來了。嚥了一口唾沫,艱難地問道:“多少人馬?”
“最少有一萬以上!”親兵也是打老了仗的角色,憑着遠處激起的煙塵,便大致判斷出人數的多寡。
“走,我們去看看!”諾其阿邁開大步,向哨樓奔去,爬上哨樓,遠處的騎兵已是清晰可見,定州軍軍旗和一面呂字將話正在迎風招展。“是呂大臨!”諾其阿的心更冷了一份,呂大臨是邊州老將,經驗豐富,對草原各部極其熟悉,是一個極爲難纏的對手。
對面的騎兵越發近了,萬千馬蹄敲打着地面,這邊竟也感到地面微微在顫抖。納芙從未見過如此陣仗,臉色都白了。
“諾將軍,要趕緊護送公主衝出去啊!”納芙的親衛隊長顫抖着聲音道。
諾其阿大怒,劈臉就是一鞭子,打得那親衛隊長直直地倒在地上,“你這個混帳,這個時候出去,找死嗎?我們這點人,便是全軍護送公主出去,也只是對方案板上的魚,你個王八蛋,誰讓你帶公主來這兒的,你等着大單于剝了你的皮吧!”
親衛隊長爬起來,抹一下臉上的血跡,道:“只要能護着公主衝出去,便是大單于剝我的皮我也願意啊!”
諾其阿長嘆一口氣,“你們保護公主去我的大帳,等着吧!”
特里也衝了過來,“將軍,怎麼辦,我們守不住的,只有兩千人馬,便是一字排開,連這上林裡的牆都站不滿啊!”
諾其阿想了想,“特里,驅趕奴隸們來守城牆,讓他們站在牆上,我倒要看看,這些定州軍會不會連他們這些同袍一起殺!”
“是!”特里匆匆地跑了下去。
定州軍已衝到了距上林裡數百步外,速度減緩,漸漸地停了下來,呂字大旗下,幾個將領模樣的人交頭接耳,像在商量着什麼,諾其阿知道,對方這是在讓馬緩氣,不需片刻功夫,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便要開始了,回頭看向城內,幾堆狼煙已燃了起來,可是援軍什麼時候纔會趕到呢?距離這裡最近的便是撫遠城下的完顏不魯了,便是連他也需要數個時辰才能趕回來,自己支持得了那麼長時間嗎?
“盡人事,聽天命吧!”諾其阿又看了看納芙公主離去的方向,實在不行,只要能護得公主平安,便也夠了。
對面定州軍,呂大臨看了一眼簡陋的上林裡營牆,冷笑一聲,“如此城牆,可一鼓而下,那位將軍敢去第一個衝鋒?”
“我願意!”兩人同時叫了起來。卻是呂大兵和過山風兩人。
呂大兵在撫遠吃了大虧,這時雙眼冒火,緊緊地盯着對面的上林裡,狠不得立時躍馬而出,將那薄薄的城牆捅開,好好泄泄自己這些天憋在心裡的邪火。看到過山風與他相爭,不由紅着眼道:“你一個小小鷹揚校尉敢和我相爭?”
過山風一挺胸膛:“殺奴滅寇,不分官職高低,爲何不能爭?”
呂大臨呵呵一笑,士氣可用,“過校尉,這一路行來,你部剪除對方斥候,已是立功甚多,就不必和呂參將相爭了。”
過山風不滿地說了聲是。心想果然是親兄弟,這種立功的機會,立馬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自家兄弟。
這邊正商議着由誰進攻,上林裡營地裡卻出了亂子,呂大臨忽地發現對方營裡起了騷動,內裡殺聲震天,火光四起,不由看向過山風。
過山風精神一振,“呂將軍,我們的弟兄發動了,請馬上攻擊吧!”
呂大臨大喜,一揮手,“進攻!”
呂大兵一聲咆哮,一馬當先便衝了出去。
上林裡營地裡出了大亂子,其因便是特里率了百多人卻趕奴隸們上城當肉盾。
三四千奴隸冷冷地看着特里,卻沒有一個人動彈,特里大怒,霍地拔出刀來,一步步逼近這些手無寸鐵的奴隸,“想作死麼?你,出來。”被點到的那個人猛地向後一縮,卻不肯聽話出列。
看到以往溫順的奴隸居然敢反抗,特里頓時大怒,一躍向前,老鷹抓小雞般地將那人提了起來,擡手便一刀劈下。
人羣裡的胡東一躍向前,單臂一架,擋住特里的腰刀,手在腰裡一抹,已多了一柄長約數寸的小刀,哧的一聲便扎入了特里的腰眼裡,同時大喊道:“老鄉們,這些蠻子要殺我們了,與他們拼了,外面我們的軍隊已經來了,衝出去就能活啊!”一邊狂喊,一邊用手裡的小刀沒頭沒腦地一通亂扎。
此時,胡東的同伴和事先聯絡好的一批人都同時鼓譟起來,奴營頓時大亂,有向回跑的,有向前衝的。也是活該特里倒黴,他本領也自不弱,但萬萬想不到這些奴隸居然奮起反抗,再加上胡東是從調查統計司裡精選出來的高手,兩人一個蓄謀已久,一個猝不及防,一交手便送了性命。
看到百夫長被捅成了一個血人,那大漢兀自拿着小刀扎個不停,特里的手下在一呆之後,紛紛拿刀執槍衝了上來,刀砍槍刺,瞬間便放倒了幾人。
“老鄉們,打倒他們,搶了他們的武器,不然我們全都得死!”胡東大喊,順手揀起特里的腰刀,一個旋身,便又劈倒一名蠻兵。
“殺蠻子啊!”人羣中爆發出如雷般的吼聲,數千奴隸一涌而上,頓時將百多人的蠻兵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