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對湘東內外的巡視,張霖很滿意,東關的防守部署,種種細節不僅體現出了判官、無常兩人豐富的實戰經驗,而且也反映出這兩位從士兵到將軍的將領憑着實戰磨練出的經驗足可獨擋一面了。
到湘北時,已經是過午之後。
狼衛少將旅長石頭和新編民軍上校團長降將馬猴率衆將官迎候馬賊皇帝一行於北道中。
在衆人眼前,北關關城早已經蕩然無存,在‘湘水’河西岸,只剩得一面不甚陡峭的漫坡,坡上有農夫開墾的梯田,不過在戰亂中均已撂荒。
這樣的形勢,顯得平夷無阻,斷乎稱不得雄關。
整個步兵軍團,包括狼衛師團的騎士,除了輪值警戒的部隊,全部變成了農夫,在這無險可守的地形上挖掘了多道壕溝,壘築障礙和炮位,設置鹿柴、拒馬、陷馬坑、獸夾、窩弩、絆馬索,埋設地雷、毒煙藥、火藥、火油,準備石灰、滾木,凡是想得到的都用上了。
張霖其實早對今時今日的北關地形瞭解得很清楚,昔時之險要,今時根本無險可言,之所以還要派兵前出到湘北,不過是此處無有聖會警備教兵軍隊駐紮,屬於空白地帶,若民軍還有餘力從湘北向南進犯,駐湘北這個步兵團可節節抗擊,逐步後撤,最後全數撤退到府城固守;若民軍無力南進,這裡自然落入馬賊之手,成爲馬賊遙望東南的最前哨。
對這樣的無險地形,除非兵力足夠雄厚,防禦準備足夠充分,否則根本就沒有人有信心能夠死守此地不退半步,幸好只需要節節抗擊,否則張霖還真的有點擔心這一萬步兵會埋骨於此,石頭率領的狼衛旅團很快就要調往荊地作戰了,只有馬猴率領的步兵軍團留守。
“湘北羣寇蜂聚,無險可守,我們原定的方略也只是湘北作個試探,若民軍不來,或者雖來,但爭奪並不堅決,則湘地自可高枕無憂;反之,府城、湘東還得繼續增兵。因此,雖然預定了節節抗擊的策略,但臨陣也不能一觸即退,敷衍了事,得真打真殺,這些防禦準備你們都得充分利用起來,才能真實地試探出民軍的真實意圖和實情。”張霖微笑,高聲說道,“諸位,這可不是兒戲啊!誰要是落了我馬賊皇帝的臉面,爺可是饒不了他!”
一衆將官聞之凜凜,這哪裡是巡視,分明是給他們敲警鐘啊。
張霖一行,接下來又馬不停地的巡視了湘南、湘西的防務,已經是入冬時節。
……
少帥張良已經駐節“荊州”多日,不久轉呈“荊州府”的六奶奶妖精一件噩耗:十三爺二公子、馬賊荊湘剿匪軍團總司令張銘上將於旬月間箭創發作,不治身亡,英年早逝。
張霖和蛤蚌夫婦聞罷,蛤蚌夫人當場昏厥過去,張霖不由得悲痛欲絕,下令馬賊在荊湘兩地軍隊全員降旗掛孝致哀。
這是集團出關以來,首位辭世的上將。張銘一直是馬賊與“
龍宗軍”之間的感情維繫紐帶,他的離世,直接導致馬賊皇帝與冥王壽山沒有了緩衝,雙方的兵戎相見之勢已然鋒芒畢露。
嚴冬來臨之際,爲爭奪有限的糧食,被馬賊驅趕到湘北山區的各股民軍流寇,不久之後發生內訌,閻羅兄弟帶隊遠走“福州”,投奔“光明聖會”烏鴉就食;另外牛頭、馬面兩大股不願離開荊湘家鄉,則將民軍投到了“龍宗軍”的旗下,壽山平添了二十幾萬人馬,膽氣爲之大壯。
今年的第一場雪開始淅淅瀝瀝的從天而降。
細碎如鹽的雪粒從空中紛紛揚揚灑落,落在地面上,只積了連腳脖子都埋不住的薄薄一層,剛落下的浮雪很快就被強勁的寒風吹得無影無蹤。
到了午後,寒氣襲人,風冷如刀,煞是難熬。
“龍宗軍”利用了“荊水河”沿岸轉彎處的一個隘谷坡地,以步騎四萬預先列成陣勢,中央三萬步騎背靠北面的高坡,向南森然而列,車壘成陣,刀槍劍戟銃炮弓、弩具備,鐵灰色的鐵葉櫓盾,如同城牆,凜凜幽光,煞氣蘊藏!
在車壘陣的最高地,中軍大帳之前,龍旗大纛,高高飄揚,代表着“龍宗”殘剩的威勢餘光;火紅的主帥大纛上則繡着大大的“壽”,兩旁的旗幟雀尾飛揚,上繡“冥王龍宗”字樣。
中軍的擂鼓手、號角手、鳴金手、旗手、號炮手等皆在中軍帳前各就其位,由旗牌官指揮候命。
步兵車陣之外,兩側各有五千邊軍驍騎列陣。
冥王壽山就站在中軍帳前,擡頭望着漫天飛灑而下的雪粒,伸出手去,接住了幾粒,雪粒冰涼,一股冷氣沁心入髓。
陰鬱的天空把大地罩得嚴嚴實實,天地間朔風凜冽,銀妝素裹,彷彿蒙上了一層素紗,遙望茫茫一片雪白。
風起拂面,雪粒夾着細細沙礫,打在臉頰上隱隱作疼。
俯瞰四野皆白,北風浩蕩強烈,幾欲令人踉蹌。
山原上都積了一層雪,層層疊疊,直伸天際,看上去也是山舞銀蛇原馳臘象的一派雪景,薄薄雪層下枯黃的衰草在勁厲的寒風中瑟瑟抖動。
然而,雪雖然從早上就一直在下,卻死活不肯再下大些兒;這可惡的風卻颳得過於大了些,以致地上積雪不多。
“若是來場暴風雪,也許這場迫在眉睫的大戰就會嘎然而止,無疾而終了吧?”壽山在心裡忖思。
他在荊湘練兵多年自也知道,驟遇暴風雪,無論步騎,戰鬥力都會銳減,而且以騎兵更甚,若是凍死的馬匹過多,那這場戰事幾乎就不用打了;又或者積雪深厚,不便於騎兵奔馳機動,戰鬥力也將大打折扣。
可惜,呼風喚雨只能是一廂情願,像眼前這樣的風雪對野戰騎兵影響根本不大,若說對“龍宗軍”稍微有利的就是先期佔據了隘谷北面有利陣地,居高臨下,嚴陣以待,敵方騎兵若是攻來,不但是仰攻而且逆
風,弓箭射程要受影響,遠則不及,近了則要承受步騎車壘中銃炮弓、弩的轟擊攢射。
壽山這自立的“龍宗軍”,一直拒不聽命於馬賊集團,當然是有所仗恃的。
荊湘貧瘠,屯田薄收,若無過硬後臺,光是“龍宗軍”十數萬邊軍士兵每年五百萬金左右的糧餉就夠他頭痛的了,而被服、甲仗、軍械、糧食、馬匹、麥豆飼草等等人吃馬嚼之費,無一不是吞吃錢糧的大宗,一年少則七、八十萬,多則一百萬金的花銷出去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這還是駐紮固守的情形,一旦興師動衆,直接的戰費必然持續攀升,現在“龍宗軍”除了養兵之外,還得屯田、開礦、互市貿易、買進耕種用的農具牲畜等,樁樁件件都是需要大筆銀錢砸下去才能見效的,豈是易爲?
壽山現在也是船到江心,騎虎難下,當初他固然是一心想在荊湘地方上能爲“龍宗”有所建樹,而且也取得了“薩滿教廷”殘餘勢力和東南烏鴉聖會在各方面支持他的承諾,包括錢糧上的大力支持,條件當然是儘可能抑制、遏止、拖慢馬賊集團的崛起,然而形勢不依人的意志轉移,馬賊皇帝假手民亂插手荊湘的軍政,而自己只能偏安於荊湘一隅,完全施展不開手腳。
張霖盤踞荊湘,牽制了“龍宗軍”大部分的精力,自從十數天之前,外孫張銘上將病逝,壽山就知道荊湘形勢將要有一次大變了,立即下令加強戒備,“龍宗軍”所屬邊軍迅速集結,還把治下所有的壯男健婦全部集中起來,也有四、五十萬,幸好現在已經是農閒窩冬期,如此的大規模集結不會影響到耕種農事。
然而就在壽山大規模集結兵力之際,馬賊大軍已經兩路出兵,一路兵出荊南,直逼“荊州府”城,將領是旱魃督軍、鬼影將軍;一路兵出府城,渡荊水,長驅進逼荊地,大有殺入“荊州”城的架勢,將領是伯爵麾下鼷鹿中將、鐵頭麾下黑驢中將,全是兇悍的關東精銳騎兵,來去如風,頓時令得“龍宗軍”上下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緊張萬分。
正當“龍宗軍”全力應付關東馬賊對腹心地帶縱橫衝擊之時,張霖又親自率領狼衛重甲師團、民兵師團、火鳳女衛師團五萬精騎,在荊北附近南渡荊水,沿着“荊水”西岸的河谷平地星夜兼程北進,偃旗息鼓,卷甲疾趨,爾後折向偏西北方向,沿北進至府城附近,毫無顧忌地沿着河谷通道直撲“荊州府”。
得知馬賊數萬騎兵星夜北進,新近投入“龍宗”旗下的民軍將領中,最富計謀的牛頭上分析敵我情勢,認爲可於馬賊來襲途中,伺機在“荊水河”河谷多處逆襲,然後佯裝不敵敗退,引誘馬賊追擊至預定陣地,以逸待勞揮衆擊之,勝算較多,即或不濟,挫敵一陣銳氣,再退回“荊州府”固守也不遲。
壽山亦同意牛頭的看法,於是由他率軍在後設陣,而由牛頭引軍逆襲,眼下正是等得心焦的時候,偵騎探馬卻還不見回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