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意希望被發現,希望有人來救她來幫她一把;又希望不被發現,不用再次面對那些譏笑、同情、冷漠、責怪等等目光。
爲什麼不告訴師傅?爲什麼要這麼自苦?
因爲想讓三尾靈狐欠自己一個人情,因爲告訴師傅詳情也幫不了什麼忙,弟子療傷丹藥都不夠來找仙人湖療傷的事只會讓師傅沒面子罷了,因爲面子……
可以找出很多理由,但這些都是“找出的理由”,爲了有個理由而找出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只是一個——
——是她覺得委屈。
太委屈,婚禮上被拋棄委屈,師傅的冷待委屈,被孤立委屈……所以纔會願意孤獨,所以纔會選擇自苦,所以纔會將自我……放逐。
………………
天色變暗,夜漸深,一片混沌的灰暗天空看不出是幾更天,四周一片寂靜,沒有蟲鳴蛙叫,君意終於熬不住睡着了,蜷成一團。
她閉上眼睛的同時,草間無數的針尖大的紅色亮點出現。
那些都是百足蜈蚣的眼睛,普通的蜈蚣不會主動攻擊人,靈山深處的這種百足蜈蚣,平時以繁殖力極其強的蚜蟲爲食,蚜蟲吃草,從這個意義上講這些蜈蚣保護了這片綠色的草地,但是,它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拿君意開葷的。
它們是大自然中的狩獵者,它們很有耐性,有耐心等這個機會,等君意閉上眼睛不再防備。
在修者清醒的情況下,它們那對鋸齒一般的牙根本無法碰到修者。但是,修者睡着就不一樣了……
很快,君意身邊一圈圍滿了百足蜈蚣,連草莖草葉上都佈滿了一層,彷彿這些高高的草就是蜈蚣組成的;
它們是大自然中的狩獵者,它們集體合作,一隻百足蜈蚣不會對一個修者造成傷害,最多咬一口起個包罷了,但是,能把人埋起來那麼多的蜈蚣一起攻擊就不一樣了,即使是很厲害的修者也有可能被他們尾巴上的毒刺刺到麻木,然後身體成爲他們的溫牀,慢慢地,一點點地被他們享用。
也許十五天後還活着,但是動不了,身上爬滿了這種蜈蚣,從嘴裡鼻子裡眼睛裡鑽出吃飽了的蜈蚣……
君意知道這裡已經是靈山深處了,知道這裡很危險,她在自己周圍設了結界——一圈靈符和鈴鐺組成的圏,如果有殺氣或者有什麼東西碰到靈符,鈴鐺會響,然後自己就會驚醒。
當然不是很好的結界,但已經是她能有的最好的了,她這點修爲和本事的小修者,購買這樣的結界的金額已經是奢侈了。
如果是兩個人或者更多人結伴,那麼輪流守夜,是不需要這些開銷的,也不會有這樣的風險,所以說“仙不單行”呢。
無論怎麼說,君意一個人單獨行動犯了極大的錯誤,她會命喪與此,而且是很悲慘的地命喪與此,被折磨十幾天之久,慢慢的死掉。
百足蜈蚣們本能地察覺到它們的獵物睡得沉了,它們開始了行動。
第一隻蜈蚣爬上了靈符,要不說錢花到了還是有點用的,靈符被蜈蚣碰觸的地方立刻發黃焦灼,這隻蜈蚣在靈符上痛苦地扭動了幾下,漸漸僵硬死去了。
鈴鐺響了三聲,“鐺~~~鐺~~~鐺~~~”清脆悅耳。
但是……君意沒有醒,她只蜷縮着抽動一下,似乎在經歷痛苦的夢魘……
百足蜈蚣集體翹起了毒刺,只要君意有一點動作,它們便一起飛撲而上最後一擊,周圍幾萬的蜈蚣,前進後退沒有一點聲音,沙沙聲都沒有,它們的捕獵過程,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它們確認獵物沒有反應,它們便繼續原先的計劃,排着隊爬過死去的同伴的屍體,一隻只爬過結界。
它們不着急,作爲大自然的狩獵者,它們有的是耐心,第一隻蜈蚣爬上君意的小腿,依舊沒有攻擊,等同伴都上來,覆蓋了獵物,它們纔會一起攻擊,如果獵物一直沒有反應,它們甚至會等爬進獵物的身體,獵物最終被異物進入身體的不適驚醒驚慌地大叫,這時它們纔會攻擊
——一擊致命。
那時候發現,一切都晚了。
…………
一雙碧綠的眼睛饒有興趣地遠遠看着這一切,大自然中最殘酷也最完美的狩獵過程。
三尾靈狐此刻變成一隻普通小狐狸的大小,躲避着那些想捉他的修者們找新的休眠之地,他路過這裡,看到篝火和一個修者,很好奇,因爲一個孤單的修者很少見,而他前幾天就看到一個了,這會兒又看到一個。
因爲在那個仙人湖的時候君意全身上下都是灰和泥土,現在被湍急的河水衝乾淨了,所以三尾靈狐沒有認出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三尾靈狐根本懶得辨認這些醜陋的人類,內心醜陋外表醜陋,在他眼裡都一個樣。(君意在人類中的相貌只能算是中等,在見識過無數美人兒的三尾靈狐眼中只能算“醜的”,此刻又病的脫了相了,便跌到“極其醜陋”的級別了。)
三尾靈狐開始以爲這個披風中裹成一團的修者很厲害,所以纔敢一個人深入靈山,後來懷疑這個修者假裝失去知覺引自己上當,但是這些最後都不成立,因爲他自信這個修者不可能知道自己就在附近,他這樣做引上當的只有百足蜈蚣,他引這些蟲子上當做什麼?太奇怪了不是麼?太好奇了……
所以他看下去。
後來,他有點看明白了,這個人就是睡得沉了要成爲蟲子的活溫牀了,他還知道蟲子爲了吃新鮮的,有時會不讓獵物死掉,尤其是捕獲的比較好的獵物,蟲子們會養活這個獵物,吃、咬,然後等獵物的肉和血恢復,再吃再咬,如此循環……這樣它們就不斷有新鮮的吃。
他簡直要撫額長嘆了,搖頭啊,這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比兩天前碰到的那個有趣的小修者還要不知死活,他其實很想看看這個不知死活自己單獨行動的傢伙做了活溫牀之後什麼時候死……
幸運地十五天就死了?還是一年?還是十年?
雖然很好奇,但是他也嘆息着表示同情,畢竟自己身上流着人類的血液,畢竟眼前這個修者怎麼說也是同類,他矛盾着是看呢,還是走人呢……好吧,其實就是因爲死的時間太長了,用這麼長時間看一個人慢慢死亡,他沒有這個耐心。
不過,當蟲子快覆蓋了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人的時候,他準備好心救救他,雖然自己可能會成爲救蛇的“農夫”。
誰知道這個人爬起來回去會不會就糾結了別的修者要來收服自己?
不過,還是救一救吧,誰叫自己英俊瀟灑又善良無雙呢?他又想到兩天前那個小修者了,那個自稱自己“美麗善良大方”的小修者不一定真的“美麗善良大方”,不過,自己的“英俊瀟灑又善良無雙”那可是如假包換的。
不過他覺得就這麼救了太沒意思了,悄悄地來,悄悄地走,就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揮一揮衣袖。
他決定等百足蜈蚣爬滿了這個人的身體,然後他把這個人叫醒,印證他對於人類在極度恐懼情況下會嚇傻或者瘋掉的推測,充分研究這個人類在醒來那一剎那的驚恐和絕望的表情,還有百足蜈蚣一起用毒刺攻擊的壯烈場面是也是頗爲值得見識一下的……然後再救。
至於百足蜈蚣會一起攻擊,會讓這個人全身麻木,那……就不關他的事了,如果這人的表演精彩,能緩解他這幾天稍有不適的心情,他可以考慮給這人一個痛快。
什麼?應該把蟲子全殺死,然後給這人療傷治病,這才叫“救人”?
對不起,三尾靈狐大人沒有這個概念,別看他這樣,在人界被追來追去的,休眠都不能有個安靜的地方,別看他混成這樣,他也算個“仙人”——至少曾經是(這裡就關乎於三尾靈狐的身份了,以後再說,現在說三尾靈狐大人會不高興,他很在意這個,他還沒有看開呢)。
總之,三尾靈狐曾經是仙人,所以呢,仙人面前衆生平等,人也是生命,百足蜈蚣也是生命,人雖然算是半個同類,百足蜈蚣們也要吃飽飯不是麼?
這個人類一條命,百足蜈蚣們好幾千條命,還有蜈蚣小寶寶呢!
反正這種落單又沒本事的又沒警惕心的修者也活不了多久,今天不死明天死,給她一個痛快的死法,然後把屍體賜給百足蜈蚣們——多仁慈啊……阿彌陀佛……
如此這般,三尾靈狐開始出聲把這個人叫醒。
小白狐狸翹着他的三條尾巴的圍着快被百足蜈蚣全部蓋住的蜷縮着的修者轉了兩圈,他道:“哎~~~還活着麼?”
他有點擔心這個人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掙扎了,死了倒是不至於,可以看出她在很均勻的呼吸,呼吸很重,應該是病了或者受傷,如果她失去了意識,就這麼靜靜地被百足蜈蚣當了溫牀,自己就看不到萬千毒刺齊發的壯烈場面了。
“睜開眼睛吧……睜開眼睛……”三尾靈狐改變了聲調,溫柔地呼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