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天中班，噴漿完成後開始打眼。於新鳴走到任衛東身邊，道：“任技，這個光面爆破要求太嚴，特別是打眼，工人操作不可能嚴格按照措施要求進行，總會有些誤差。”
任衛東也知道偏差在所難免，只是在自己這裡絕不能鬆口，一旦鬆口，工人們操作起來就不會那麼認真了。
人和社會都是如此，作爲引導者，制度和管理鬆一尺，下面就會跑出十丈遠。你說只要不違法，什麼事情都可以幹。有人就會打擦邊球，鑽空子。我明面上不違法，實質上幹違法的勾當，讓制度和法律無可奈何。
聽於新鳴說完這些，任衛東沒有回答，只是對身邊的驗收員汪士啓道：“技術規定就是技術規定。這個不能有半點含糊，否則就失去了安全技術措施的應有意義。要求不能放鬆，檢查時一定嚴格。要經常拿根炮杆監測打眼方向和角度，不能給人任何一點可以放鬆的錯覺，該扣的分要扣，絕不能手軟。”
說到這裡，任衛東停頓一下，又道:“當然，工人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按要求操作，總會有些誤差。如何彌補呢，那就是在裝藥量上。眼打深了打偏了，就適當減少裝藥量。眼打淺了，就適當增加裝藥量。我們驗收員，一定要養成拿炮杆檢驗炮眼的習慣。”說完，順手從幫上拿起一根炮杆，走進迎頭，放入一個炮眼裡，拔出來用米尺量了一下，道：“角度、深度沒問題，這個是合格的。”
又插進另一個眼，拔出來道：“深度沒問題，就是角度有點偏。應該是超出巷道輪廓線以外了，這就要少裝藥，而靠近它的其他眼要適當多裝點藥。什麼東西不能太死板，也不能太隨意。”
想了想，又道：“讓我們驗收員盯打眼，意圖就在這裡。工人操作久了，形成習慣，就不需要這個盯法了。汪驗收，我有個想法，就是製作一種米尺炮杆，在上面簡單地刻制上以十釐米爲單位的長度數字，炮杆插進去就知道這個炮眼多深。弄上兩三根，交接使用，損壞了再做一根。”
“任技，你們有學問的人招數多。這方法，簡單好用。”汪士啓笑道。
拿着炮杆，任衛東連續插了幾個炮眼，又讓正在打眼的人員停下“嘟嘟”在打的鑽，道：“剛纔那幾個炮眼打的不錯，說明大家這幾天基本掌握了打眼規律了。但手上要有數，眼不能深了也不能淺了。長吃蘿蔔眼是菜，久了就有數了。繼續打吧。”
交接班三個小時後，炮眼打完。定炮前，任衛東、汪士啓每人一個炮杆，每個眼都插一遍，然後告訴放炮員，在措施要求的基礎上減多少或加多少裝藥量。只裝藥，用了一個半小時時間。多虧任衛東讓打眼和定炮平行進行，當然是等打眼完成了三分之二以後纔開始裝藥的。不能違反《煤礦安全規程》，這方面任衛東是不會糊塗的。
裝完藥，按規定放炮。
“任技。你看看，這茬炮太漂亮了，就像美了容的醜婦一樣，滿臉的黃雀斑和雞屎看不到了。光滑整齊，就像鏡面那樣，如果打磨一下能照出人影。以後也這樣的話，要省多少人工和時間，少用多少水泥和沙子啊。”先進入迎頭的於新鳴，忍不住興高采烈地大笑。
聽到於新鳴誇張的笑聲，任衛東和汪士啓緊走幾步來到迎頭，看到爆破的巷道兩幫、頂板和斷面，光滑如刀切豆腐一般其齊刷刷地，沒一點疤瘌麻子。任衛東一手掐腰一手拿着礦燈照着迎頭：“哈哈。於班，真會形容啊。難道以前巷道成型真的那麼不堪？老於，老汪，咱們天天盯班，盼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但是，我還要潑一下冷水，不能因爲一次成功就驕傲自滿。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任衛東知道，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其他兩個班都這樣纔算達到目的。就對汪士啓道：“老汪，要把我們怎麼幹的給下一班說清楚，三班都這樣纔算成功。還有，我們這個班也要一如既往，防止出現反彈。”
於新鳴看向汪士啓道：“汪驗收，看看，沒誇獎幾句，就又敲打上了。”
這段時間，任衛東天天下井。宋熙寧去了單身宿舍好幾次，都沒有找到他， 着實牽掛。
這天，宋熙寧騎車來到任衛東宿舍樓下。擡頭向上一看，任衛東宿舍鐵將軍把門。不由自主地走向值班室，推開房門，對坐着喝水的大姐問道：“這位大姐，您好。麻煩問一下，知道任衛東上的什麼班嗎？”
這天恰好是李雨芳值班，她認識宋熙寧，也知道她就是任衛東的女朋友。
李雨芳和任衛東上的是同一個班次，也是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那次和任衛東在一起，讓她找到了久違的感覺，儘管是在室外，因爲天氣寒冷二人沒有實質性的身體接觸，也讓她的神秘地帶難以自已地流出來很多粘稠液體，全身一陣痙攣地緊緊地把任衛東抱在懷裡。
自那以後，做夢都想成就那好事。儘管兩人也見過面，只是沒有機會達成。這段時間，連面也見不到了，以至於李雨芳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每次去任衛東宿舍打掃衛生，趁着無人的時候，李雨芳總會偷偷地拿起任衛東的衣服放在鼻子上忘情地親吻很長時間。宿舍裡有人時，李雨芳有幾次都差點脫口而出地打聽任衛東上什麼班，但是面子作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聽宋熙寧問話，李雨芳臉上堆滿笑意：“大妹子，你是任衛東的女朋友吧？快坐下。我只是打掃衛生的，可管不了人家上什麼班。再說人家也沒有義務給我彙報吧。哈哈。”
宋熙寧聽到李雨芳如此回答，悻悻而去。
軌道下山這個隊，不只三班驗收員在推行光面爆破方面起了極大促進作用，三個班長也被趙興旺和任衛東天天盯班所感染，把打眼當成了極其重要的一個重點環節，有時候親自操作鑽機，唯恐工人把眼打廢了，“米尺炮杆”更是發揮了作用，不僅驗收員、班長使用，打眼的工人爲辛勤勞動不被自己一時疏忽而廢掉，也時常自我檢一番。
不長時間，隨領導和幾個科室負責人不經意之口，“米尺炮杆”這個掘進二區的專利，出現在了其他掘進區隊迎頭現場。
那段時間，幾個掘進區長開會聚在一起，趙興旺沒事就和他們開玩笑：“你們幾個毛賊，剽竊專利。”
有人迴應道：“趙區長。真小氣，不就是一根炮杆嗎？”
有人隨彎就彎，給趙興旺起了個諢號——“趙炮杆。”
任衛東這天值班，工區碰頭會後交過班，坐在技術室辦公桌前，正想着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工作上的事情。
猛然想起，十多天沒見到宋熙寧了，不由地啞然失笑：什麼事啊？談個女朋友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怪不得社會上對我們這些人有偏見。
禁不住想起一句順口溜：歲月一天又一天，我們工作就一天。妻子不知夫君恨，一到家裡就犯困。天天思，夜夜念，就是難相見。待到山花爛漫時，想去陪你卻無時。有人相問，不堪羞說。
不想這些煩惱事，起身去食堂草草吃過晚飯，任衛東來到自行車棚，欲要開鎖推車。
“衛東。”只聽一個聲音在喊自己，任衛東循着聲音望過去，原來是副礦長季唯冉。
任衛東推車走出車棚，走到季唯冉面前，笑道：“季礦長，吃飯了？”
“剛吃完。準備溜一圈回辦公室呢，看到你打個招呼。”季唯冉穿着一身藏藍色西服，白色襯衣，繫着藍底斜條花紋領帶，很有學者風度。只聽他道：“今天早班去了軌道下山，那條巷道成型不錯。你們的做法值得肯定，這樣多好啊。不欠挖，就不需要二次放炮處理，減少了放炮次數，降低了安全事故機率。不超挖，就不用捆紮盒子、澆築填坑，節省水泥、沙子，降低材料消耗。這樣啊，把你們的做法寫一份總結材料，遞給技術科把把關。然後呢，所有掘進區隊全部推廣。”
見季唯冉如此安排，任衛東道：“這是季礦長您大力支持的結果。沒有您的倡導，我們就不會試驗，更談不上取得這樣俱佳的效果。”
“衛東，這奉承話啊，誰都願意聽。哈哈。好像一切功勞都是我的。說句實話，我打算讓你到各工區授課，給他們講授如何進行光面爆破。”笑完之後，季唯冉一臉嚴肅地道。
沒想到，自己這個臨時技術員就要成爲講師了。任衛東心裡如此想，嘴裡卻道：“幹活可以，讓我講課，恐怕是趕鴨子上架了。”
季唯冉兩手搭在任衛東肩上，道：“誰也不是一開始什麼都會，你能做就應該能說。說的過程，也鍛鍊了語言表達能力。只做不說是傻把式，只說不做是假把式。再說好的東西不能自己獨享，要推而廣之。準備準備，三天後把材料交上去。”
說完，就和剛從餐廳出來的總工程師許凡晨一起走向辦公樓。
任衛東給許凡晨打過招呼，騎車離開礦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