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上井後,任衛東去商店買了兩條紅塔山的香菸,兩瓶精裝的杏花村,二斤日照綠茶,放在宿舍裡。晚上,又諮詢了隔壁年齡大點的師傅,人家說最好買點粉條,寓意長長久久,順順利利。還開玩笑地道,你真會挑日子,明天就是陰曆初六,未來的丈母孃老丈人一定能夠看中你,六六大順嘛。又借了一輛自行車帶着那些東西,一個人可提不了這麼多,也不好提。
這天,天氣極爲涼爽,雖在中伏,卻讓人誤以爲是在深秋。
吃過早飯,去集市買兩隻雞,兩條魚,二斤粉條,回到宿舍準備去宋熙寧家。
沒想到,宋熙寧卻騎着她那輛女式長征牌自行車來了,在走廊上的任衛東看到連忙笑着下樓去迎:“你怎麼來了?吃飯了嗎?”
“我怎麼來了?不來,你知道家在哪裡。早吃了。你呢?”宋熙寧鎖上自行車,拔下鑰匙回頭笑道。
“吃了。呵呵,這點事,它能難住我?那晚上送你回家,就知道了大體位置。具體哪一家,肯定不知道,不過鼻子下面有張嘴,問問肯定就知道了。”任衛東笑道。
“那可不行!不能現在就讓滿世界都知道我有對象了,那多不好意思啊。”宋熙寧扭扭捏捏地道。
哈哈,你也有這小心思,真是個小女人啊。任衛東心道:現在來找我,還要去你家,別人不會不看到的,再說這也沒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找對象又不丟人。
上得樓來,進入宿舍,宋熙寧看到這些東西,就道:“這麼多。有必要嗎?再說,你自己拿的了嘛?”
“這不,怕我弄不了,你自己跑來了。”任衛東笑了笑道。
“貧嘴!見過那麼多,還沒見過你這樣的,真會給自己找臺階下。”宋熙寧嘴一撇,道。
菸酒茶,放一個兜裡,雞魚和粉條另提着,鎖門下樓。宋熙寧騎車在前,任衛東隨後,來到鎮政府宿舍樓。這裡三棟樓房,五個樓層,每棟三個單元。宋熙寧家就在北邊那棟樓。
騎車來到中間那個單元,下車把車鎖好,宋熙寧道:“走吧,上樓。”
“嗯。”
走在上樓的階梯上,任衛東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兩個老人能不能看上自己。管它呢,該死該活屌朝上。在這個節骨眼上,任衛東心裡竟然冒出了這麼一句粗話。既然來了,不能退縮,好在宋熙寧心向自己,想那麼多幹嘛。
任衛東邁開大步,提着東西,跟着宋熙寧來到三樓。
“噹噹噹”三聲,隨着敲門聲,一位五十多歲,中等個頭、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開門。
“爸爸。”宋熙寧笑着看向中年人喊道,然後朝任衛東看了一眼,“爸爸,這就是任衛東。”
這個中年人看向任衛東,又看手裡提着的一大堆東西,熱情地道:“快!請進。”
“叔叔。您好。我是任衛東,您就叫衛東吧。”任衛東連忙笑着喊道,就隨手把手中物品放至地板。
室內一塵不染,傢俱都擺得井井有條。宋元春一邊讓座,一邊心道,這小夥子相貌堂堂,精神帥氣,還那麼仗義,心裡面有了好幾份喜歡。
宋元春堅持把任衛東讓至上座,任衛東哪肯,只是坐在茶几旁的一個木製椅子上。看任衛東如此,宋元春心裡一喜,這小夥子懂事。嗯,不錯。隨後自己也坐在了一個小椅子上。
“爸。媽呢?”宋熙寧把手中的東西提至陽臺上,回來沒發現媽媽,就道。
“去買東西了。該快回來了。”宋元春收拾着茶壺茶碗,道。
“買什麼啊?不用那麼忙活。衛東又不是外人。”宋熙寧說着,從塑料兜裡拿出菸酒茶,對着宋元春道:“爸爸。這是衛東給您買的酒和煙,還有茶葉,雞魚放廚房裡了。”
宋元春早就看見這些,嘴裡卻道:“你來就來唄。買這麼東西。就是空着手來,我們也歡迎!”
任衛東接過他手裡的茶壺,倒四杯茶,對笑道:“叔叔。沒什麼的。一點兒心意。”
“好。好。好。喝茶。”宋元春端起茶杯,嘴脣“嗤嗤”地吹着茶末,笑道。
說話見,一位頭燙捲髮,穿着利落,面相慈和的中年女人打開房門進來,宋熙寧走上前去,接過她手裡的東西,道:“媽。衛東來了。衛東,這是我媽。”
聽到宋熙寧的聲音,任衛東趕忙起身,向前一小步,恭恭敬敬地對女人道:“阿姨,您好。我是任衛東。”
這小夥子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坐落大方,說話流利,越看越讓人喜歡,董麗文笑道:“坐下吧。”放下東西,洗手回來,坐在茶几旁的一個木製小椅子上。
雙手把茶杯端到董麗文跟前,任衛東道:“阿姨,您喝水。”
隨身給宋元春杯裡加上水,待董麗文喝一口,又倒上,任衛東再給宋熙寧杯子添上,抱起暖瓶給茶壺加了一點水,隨後坐下。
“你先坐着喝水,我去外邊褪褪雞毛。”宋元春擡頭一看客廳裡的時鐘指向十點半,站起來道。
“我去吧。叔叔。”任衛東也起身,道。
宋元春心道,你是第一次上門,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去,讓別人知道會笑話的,就笑道:“我去吧,你喝水。”說完,去廚房提雞開門而去。
宋熙寧與董麗文搭下手,做一桌子有雞有魚的好菜,端到茶几上。
宋元春打開珍藏多年的郎酒,喜笑顏開地邀請任衛東上座。他怎敢坐那裡呢?也不能坐那裡,恭敬地把宋元春讓到主座。又誠心把董麗文讓到副座,董麗文自是不肯,非要任衛東坐不可,宋熙寧支持母親,任衛東只得作罷,坐在副座上。
宋元春沒事自己就喝兩口,拿過酒瓶啓開,就要給自己倒酒。嘴角一歪,心裡一笑,準女婿來了,怎麼能先給自己倒啊。就又把酒瓶拿到任衛東跟前,欲要給他倒酒。
任衛東哪肯這樣,接過酒瓶,首先給宋元春倒了一杯,又給董麗文、宋熙寧各倒了一杯,然後纔給自己倒上。
董麗文、宋熙寧母女二人不喝酒,把酒杯放在一邊。
酒香餚美,氣氛祥和,一排歡樂氣象。
家鄉傳來好消息,妹妹任慧珍被燕都師範大學錄取。任衛東專門回家一趟,給六百元錢紅包,任慧珍高興地直呼哥哥偉大。又留給奶奶一百元錢,老人家知道任衛東有女朋友了,肯定要有不少花銷,說什麼也不要,任衛東偷偷地把錢塞在奶奶枕頭下。
任衛東和宋熙寧感情與日俱增,結下不解之緣,每次見面都約定下次見面日子。真是流水桃花,鳳友鸞諧。
從老家回來上班的那天,任衛東照例到區裡參加碰頭會,只是他到達時,會議已經開始。
依照議程安排,先是值班人員,彙報接到的礦上通知通報,三班整體工作情況。下井的工區班子成員,彙報當班大致情況,發現什麼問題,如何解決的,對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有什麼建議和思路或打算。接下來,就是質量驗收組長,彙報存在的質量問題,以及如何處理和處罰的。然後,由文書兼覈算員劉忻康,通報三班工作量、每個工人得分情況及每個班組總分。接下來是,支部書記杜文禮傳達上級通知、文件和會議指示精神,分析工人思想動態,並提出聚人心、保安全、促生產意見和建議。最後,區長趙興旺就落實上級各項指示精神,提出貫徹意見,總結當天安全、質量、生產等工作完成情況,安排第二天工作任務。
直到應該劉忻康彙報時,任衛東才發覺他未參加會議。
這時,趙興旺道:“這幾天劉忻康他父親有病住院不能上班,他的工作暫時有任衛東替代。至於技術上的事情,建國,先不要安排衛東技術活了。實際上,技術上的事情對你來說,那就是老太太擤鼻涕——把裡攥。”
這句話,引得大家一片鬨笑。,
碰頭會上,任衛東有些不悅,只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在食堂草草吃過晚飯,回到工區技術室,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這時,還在工區沒有離開的趙興旺,讓人把任衛東叫到自己辦公室,讓他在右側椅子上坐下,開口道:“衛東。以後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劉忻康擔負的這兩項工作,並不輕鬆,雜事不少,要勤勤快快的,多跑腿,多說好話。”
任衛東回道:“區長。跑腿,說好話,這些都沒什麼,我年輕不懼這些,只是覈算員這工作,不一定能夠幹好,有時候做得恐怕難以讓您滿意。”
“衛東。聰明如你,那麼險惡的環境都挺過來了。過硬巖,那麼艱鉅的事情,都能想出金點子。劉忻康能幹好的事情,肯定難不住你。”趙興旺想了想,道。
“我只是個實習生。上級文件,指示精神,學得肯定不透,咱工區工作總結不一定到位。再說掘進現場生產過程中的一些細微環節,掌握得也肯定不是那麼全面。” 任衛東本不想做這些事情,就推讓道。
趙興旺微微一笑,道:“文書的事情,要多多請教書記,前幾天你給書記寫材料的事情,我也知道,相信難不住你。
覈算員,主要是天天過錄各班組的記錄單,現場各個生產環節,你應該基本上都掌握了。也就是,根據驗收員記錄的工作量,算出每個工人當班得分。這個,主要是不能讓驗收員或班長不能把你矇騙了,讓他們多記了工作量。如拿不準,可以問我,也可以諮詢值班的區長們,他們都是老行家,一般騙不過他們的眼睛。
好好幹。什麼都要試一試,做一做,這將來對你有益處。好了,我還有事,就說這些,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找我。別忘了,明天把制定的工區秋季保勤規劃上交礦辦公室。”
說完,趙興旺端起杯子,喝一口水。任衛東知道再說也無益,回到技術室。
當初在採煤三段的時候,任衛東知道工人們把左在青戲稱爲“狗腿子”。雖然左在青被稱爲“狗腿子”,但在工人面前卻是官氣十足。
任衛東清楚地記得,一次上井後,有個和他一起段裡簽到的工人,去找左在青出具領工作服介紹信。不巧,到了大班下班時間。左在青笑着說明天來拿吧,開好交給值班區長,耽誤不了你的事。那個工人心眼有些直,非要左在青開完介紹信再回家,兩人拉扯起來。
左在青大吼一聲,道:“文書是爲段長書記服務的,是爲全段工人服務的,是區裡主要領導的左膀右臂,不是爲你一個人服務的,更不是誰都能指揮的。今天,老子就是不伺候你!看你能怎麼着!”說罷,把那人拽出辦公室,然後鎖門揚長而去。
“還真把自己當大人物了。”儘管覺得那個工人的做法有點欠妥,左在青表現卻讓人不敢苟同,特別是對待工人的態度,何況他自己同樣也是一個工人,這讓任衛東很是鄙夷。
左在青在段長黎玉振和工人面前,判若兩人。黎玉振在開會講話時,左在青就像小學生對老師那樣崇拜。黎玉振前面走,身後的左在青弓着腰如哈巴狗一般。面對工人時,就猶如將軍看到自己的千軍萬馬而那樣傲氣十足。
這在任衛東打下深深烙印,趙興旺提出接替劉忻康時,心裡特別彆扭。自己一個堂堂的職工大學畢業生,前一段時間剛做了不小的成績,現在卻要當這個人人鄙視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