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入職
（1）
第一堂課，是一位副校長講述梅莊煤礦歷史和企業文化。副校長中等個子，不胖不瘦，後來有人說他曾是井下一個工段的黨支部書記。他上課，只是照本宣科，板書在黑板上的文字錯白字連篇，口才與學識還很大提升空間。聽人說，這樣職位就是安置型的，有很多位置因人而設，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任衛東聽得索然無味，心卻進入了那本《靈與肉》小說集裡，擔憂主人公的命運，拿筆的手在記錄本上胡亂寫着什麼。
上午最後一項任務是，填寫安全培訓個人信息登記表，主要包括姓名、年齡、參加工作時間、學歷、工種以及所在單位等方面的情況。給他們登記的是一位俊俏秀麗、個頭不高、披肩發、三十多歲的女老師。
任衛東是最後都登記的，一說到自己名字，這個叫張瑞靈的女老師擡起頭來，道：“你好！我叫張瑞靈，今後叫我張姐好了。你就是那個任衛東啊，大名鼎鼎的英雄！”
在自己面前只要別人一提到“英雄”兩字，任衛東心裡就彆彆扭扭的。那個事情，在心裡就是一起刻骨銘心的僥倖事故，差一點奪走自己性命，讓自己人生道路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別人眼裡卻是一個令人羨慕的故事，自己就是英雄。什麼英雄，差一點就成了死熊。
任衛東看着她笑道：“張老師。可不敢當，那是陳年舊事了！”
張瑞靈莞爾一笑：“還真謙虛啊。從知道你的大名，就一直關注，失蹤了好幾年，沒想到是去讀職大了。”張瑞靈不是那種磨嘰女人，說話直截了當。
“謝謝張姐關心。上職大前在礦上待了一年多，沒幾個熟人。今後啊，還請多多關照啊。” 任衛東趕緊迴應道。
“呵呵，好呀！小夥子不但有膽有識，人長相帥氣，這嘴也很甜啊！”張瑞靈臉笑成了一朵美麗綻放的花兒，只聽她道：“有兩張表填一下，作爲入礦培訓檔案。”又關心地問道：“礦上和職大夥食不一樣吧，習慣了吧？”
“還行。我這人不挑食，吃什麼都可以，只要能把肚子填飽，餓不着就行。”任衛東道。
張瑞靈從抽屜裡取出表格，道：“你這個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天天吃早飯，不能三天兩頭地不吃。”說着推到任衛東跟前。
“好的，謝謝張姐。”任衛東伸手拿着兩張表看了一看。這是安全培訓個人信息登記表，主要是姓名、年齡、參加工作時間、學歷、工種以及所在區隊等方面的情況。
張瑞靈見任衛東拿着表看，順手從桌上把一支圓珠筆遞給了他：“這只是例行手續，麻煩你填填。”
“好的。”任衛東雙手接過張瑞靈手中的筆，認真地填了起來。
這裡任衛東字體宛如蛟龍，飄逸靈動。那裡張瑞靈越看越喜歡，看似隨意地問道：“小任，家是哪裡的？”
任衛東一邊填表，一邊道：“農村的，徠城縣，任賢莊。”
“哦。家裡什麼情況？”張瑞靈和他拉起了家長裡短。
“家裡有個老奶奶，一個剛剛考完大學的妹妹，爸爸在咱們局機廠工作，媽媽有病去世了。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想復讀，條件受限，就來礦上班了，一年後上了礦務局職工大學。”任衛東沒有保留地回答道。
“挺好，挺好。”張瑞靈說道，說完她又若有所思地道：“小任，咱們梅莊礦正是好時候，只要勤奮努力，自然會有大好前程。說不定將來就是咱們的礦長呢！”
張瑞靈這些話，頓時讓任衛東心裡敞亮起來，一下子拉近了與她的距離。
“謝謝張姐鼓勵。”任衛東感激道。
“小任，客氣了。你和我妹妹一樣大，看見就讓人覺得親切。”張瑞靈嘴裡突然冒出這句話。
這讓任衛東愕然一愣，一時無法接話，就趕緊轉換話題說道：“張姐，你哪一年來礦的？”
“我是咱們省煤校畢業的，學的是礦山機電專業，來礦上快十年了。不讓女人下井，只能幹畫圖描圖之類的工作。在機電科幹了三年描圖，又幹了幾年技術科繪圖設計，現在這裡搞安全培訓。”張瑞靈悠悠地道。
“張姐是個久經考驗的革命幹部啊！”任衛東由衷地稱讚道。
“小任，這是笑話我吧！一個女人，不求工作上有什麼成就，只要孩子健康成長，家庭生活美滿就行。不像你們男人，一定要追求事業有成。” 張瑞靈實打實地道。
“哈哈，張姐說話就是有水平。”任衛東說罷，把填好的表雙手遞到張瑞靈手跟前：“張姐看看，符合要求嗎？”
張瑞靈拿起表格從上到下仔細看了一遍，笑道：“很好。沒問題。”
“小任，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直來直去，有對象了嗎？如果沒有，姐給你介紹一個。”張瑞靈又道。
“謝謝張姐。還沒有。那就麻煩您，讓您操心了。”任衛東滿臉笑意道。
“客氣了，成人之美勝造七級浮屠。我問問人家，一旦有音，立即給你回話。到點該下班了。”張瑞靈把表格整理好，放進檔案袋裡，擡起手腕看一下手錶。就與任衛東一起走出教室門，回身把門關上鎖上，宛如一朵白雲飄然而去。
下午，來到另一個教室，只見左右分開擺着幾排桌子和椅子，教室前方上掛着一塊黑板，後面牆上佈置成類似學校裡學習園地的式樣，側面牆上貼着幾張安全宣傳標語和煤礦方面掛圖。
接下來就是，工資科副科長苟教旺講述煤礦安全生產法律法規，安監處工程師汪尚言講解入井須知、安全管理、職業病防治和事故案例教育，技術科副科長付立勇介紹採掘專業知識，機電科工程師尹長展就機運情況做講解，通防科副科長林勇強講解應急救援和通防專業知識。每人四節課時間，三節課講專業知識，最後一節問答互動，就同學們對現場安全生產問題回答他們的疑問和好奇。
課間，任衛東在學校裡閒逛，來到玻璃櫥窗前，裡面有十幾幅泛黃的變色照片，走近一看是去年表彰的勞動模範。照片下面是姓名、單位和職務。一共15名位勞動模範，3名班組長，1名安監員，2名副區長，3名區長，1名副科長，2名科長，1名礦職工子弟中學老師，1名醫生，1名副總工程師。
下課後，任衛東用塑料袋提着兩瓶酒，一袋橘子，兩瓶罐頭，一袋蘋果，來到了師傅範修正家。三年職工大學期間，任衛東來過梅莊煤礦兩次。第一次是大二暑假，範修正搬家，從自建房搬到新生活區，住上了樓房。第二次是大三寒假，範修正成爲採煤五段段長，專程給他祝賀。
“砰砰砰”敲門三下，師孃張文秋開門，任衛東喊了一聲“師孃”。
張文秋髮現是任衛東，笑道：“衛東，你看你，來就來唄，買什麼東西，見外了，畢業了吧。”隨後接過他手裡物品，向裡面喊道：“當家的，孩子們，看看誰來了。”
話語未落，範修正，範琳琳，還有六歲的範文昶從不同房間裡出來，看到是任衛東，範修正一下子伸出手，用力地漸漸握住，哈哈大笑說道：“衛東啊，畢業了，以後就看你的了。”
範琳琳羞澀地喊道：“叔叔，您來了。”倒了一杯茶，放在任衛東身旁的茶几上，就進入了自己的臥室。
倒是範文昶擡起頭看着任衛東，大大方方地道：“你是任叔叔吧，爸爸經常提到，說你這好，說你那好，還讓我向你好好學習呢。”
任衛東摸着範文昶的小腦袋，道：“人小鬼大，記性這麼好！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隨後從塑料袋裡掏出一把玩具手槍，範文昶一把接過，高興地手舞足蹈，連聲叫道：“謝謝叔叔，謝謝叔叔。”嘴裡喊着拔腿就去找夥伴玩了。
任衛東笑道：“以後是叫範段長啊，還是叫師傅啊。”
範修正笑着說：“什麼段長啊，就是領着幹活的。衛東，還沒吃飯吧，今天生產會時間長，領導囉嗦得多，開完區裡的碰頭會就不算早了。還沒吃飯呢。喝兩杯吧。”
張文秋也笑道：“他剛回來。也剛要做飯。你來了，這麼巧。師徒倆喝點。”
“來這裡就是蹭飯吃的，好久沒有和師傅喝點了。”任衛東笑道。
張文秋道：“好啊，不上學了，以後常來啊。”說完，起身走向廚房。
範修正把茶杯遞到任衛東跟前，和他一起坐在木製沙發上，從茶几上拿起一顆香菸，叼在嘴上，打開火機點上，沒有讓任衛東，知道他不抽菸。
“現在住哪裡了，有什麼打算？”範修正問道。
“現在招待所，過幾天就會住到單身宿舍。今天開始安全培訓，兩個星期，結束後纔開始實習。按照往年慣例，實習期爲一年。至於去哪個單位，現在不知道，開班儀式上說是，採掘機電單位及科室都要實習一遍，具體情況還不一定呢。師傅，聽說你單位搞得很紅火，比採煤三段還要好，是礦上重點，對吧。”任衛東看着範修正道。
張文秋真是一把理家做飯好手，師徒兩人說話的功夫，六個菜上桌。
這時候，張秋文叫來了範琳琳、範文昶，孩子們很快吃完飯，各自去玩。倒上酒，範修正、任衛東每人端起一個杯子，碰了一下，然後一歪，一滴酒落在地板上，然後喝一口。
範修正道：“什麼火不火的，儘自己最大努力就是了。自五月份開始，礦務局一紙命令，工段變成了工區，現在採煤三段叫採煤三區了。我現在是區長，不是段長。實際上不管是段長還是區長，都一個樣。
作爲一個工區領頭人，別人帶着弟兄們吃肉，我不能讓跟着我的夥計們連西北風也喝不上吧。平常心對待平常人，都是農村出身，撇家舍業到這裡，跟着咱們流汗流血出力就是來掙錢的，每人身後是一大家子，幾張嘴等着吃飯，上有父母要養，下有孩子成長，混口飯吃不容易，咱們要儘可能地給他們爭取福利，多發兩個錢。
絕不能認爲工資發多了，工人就不老老實實的上班，這是極其混賬的，也是荒謬的，是心黑人做的黑心事。一個區長上要對得起領導，下要不能寒了跟着咱乾的弟兄們，中間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