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意失荊州,落到被囚禁奪舍“身份”的地步,靳長恭不得不說,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樂絕歌。
爲什麼會是他呢?一則,樂豪與樂珊都是他們樂府族人,原先她一直在猜測究竟是何種利誘才能讓一個在族中位高權重的族人,背叛了自己的親人與信仰,選擇去投靠暗帝勢力,爲其做事。
而現在的情況,她或許可以選擇逆返思維,如果不是天大的理由便不可能成立,那麼如果不是個人,而是整個樂府呢?
如果是樂府與暗帝暗中勾結,他們之間存在的是結盟關係,那麼樂豪與樂珊的背叛便是蓄意,便是有計劃地爲了一個目的——引蛇出洞,那麼這一切順理成章了。
而樂絕歌以嫌疑犯的角度分析的話,第一他是樂族的執掌者,這一次他代表風國前來靳國,明義上以結訪友國的理由,但實際上她卻一直懷疑他的動機,也一直沒有弄清楚他的最終目的。
假設連風國都與暗帝有利益關係的話,他便完全有理由欺騙與設計她了。
試想,他計劃了種種一切,獲得她的信任後,利用她賦予的這一層合作關係,故意將樂豪與樂珊的消息透露給她,又偏偏選擇她被靳微遙打傷後,最脆弱的時候,再通過一則迫切的消息引誘她單獨前來國院闡福寺,與暗帝裡應外合,最終目的便是將她擒獲囚禁,順利讓暗帝重惑帝位。
暗帝,他被她取代後,舍了名字,便取名暗帝,哼,其寓意是指暗中一直在窺視她靳國帝位的意思嗎?果然狼子野心!
是他嗎?靳長恭雙瞳一黯,透着猩紅的犀利光澤。
如果真的是樂絕歌的話,那麼這一次暗帝的行動必須是籌謀已久,策劃周詳,她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必須!
她清楚暗帝的目的,他會奪回曾經屬於他的一切,然後徹底將她取而代之,她必須在一切尚末成定局的時候拆穿他,奪回主權才行,否則一切都晚了……
剛纔果然不該太沖動,爲了成全華容她竟然強制動用被禁制住的內力,如今丹田受損,又被不知何種秘法壓制住全部內力,想要恢復,談何容易!
如論如何,先嚐試着調息一下,靳長恭盤腿端坐,雙掌上下合十,闔目靜靜從丹田處調動氣息……
靳國皇宮養生殿前
“靳長恭”身後跟着十名黑袍勁裝的侍衛,他們裝扮有些像少數名族一般,帶着異域風格。緊隨在“靳長恭”其後則是國院闡佛寺的主持——搖光方丈,此刻他們一行人正踏着瑩雪,朝着養生殿膠行。
遠遠看到那抹黑袍氳動,養生殿前的兩排紅胃御林軍與藍袍太監,立即跪地兩旁進行迎接。
“召戶部羽尚書覲見。”“靳長恭”入殿前,下了一道命令傳給內侍太監。
“奴才立即去辦。”內侍太監磕首令命,離去時他暗中覷了一眼陛下身後那些不熟悉的侍衛,眸斂暗光。
同時在看到陛下以往一直十分厭惡的禿驢頭頭——搖光主持,更覺錯愕不已。
陛下怎麼會跟他在一起,還如此和諧的模樣,這真是一則意外的消息?!
“靳長恭”與搖光主持剛落坐,便聽到一聲聲咋呼,腳步“踢塔”由遠而近傳來。
“陛下,陛下……”契風風火火地衝進殿內,那豪邁的聲音幾裡遠都能夠聽清。
“靳長恭”擺手讓奉茶的太監下去,他的侍衛滿臉冷然手按腰間刀刃,他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即退身垂首。
而“靳長恭”黑黝的雙眸盯着殿門,看着一道野性十足裝扮,俊美而體魄壯碩的男子急匆匆地跑在他面前,拿起他面前的一茶杯毫無顧及地牛飲了一杯。
“哈!累死我了,陛下,您一大早去哪兒了,找你半天不見人,我剛纔已經將剩餘的兵器圖譜弄好分類,按你吩咐送去兵器坊了,陛下,可憐一下我連早膳都沒有吃,昨兒個又被您蹂躪失血過慘,就放我幾天假吧。”
契十分沒大沒小趴在桌上,逮着“娘”就哭窮,哭累,一副悲慘樣。
“靳長恭”黑眸凜光流轉,看着被他奪出的茶杯,直接一掌便刮過去,那危險的氣息令人汗毛一立,契平日個被虐得多了,自然反應一流,迅速跳後。
“嘿,就知道您有這一招!”他微驚,感覺剛纔那一刻的氣息有些陰森,跟以往陛下的“純打”有些差異,但是他也沒有太在意,反而嘿嘿地勾起嘴角,眼梢吊高。
但是得意還沒有掛滿臉,下一刻便哀嚎地叫了一聲:“等等,哎呦,不帶又扎針的啊!”
“下次再亂動寡人的東西,寡人就讓你跟花公公作伴,怎麼樣?”“靳長恭”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勾起嘴邊邪邪一笑,這與平時抓弄完契的靳長恭表情一模一樣。
他的聲音亦沒有區別,如果靳長恭在此,估計也很難分辨究竟有何差別存在。
所以,契毫無懷疑,他抱着屁股就哀怨不已,道:“每次都來這一招,陛下您越來越腹黑了!”
腹黑這個詞是靳長恭偶爾說過的,他當時還特意問了意思,現在正好就逮出來現學現賣。
腹黑?什麼意思?“靳長恭”眼底迅速劃過一絲疑惑,不過掩飾得很好,沒有人察覺,但看契的表情就能猜測出,必然不是什麼好話。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靳長恭”危險地眯起眼睛,晃了晃手中銀針。
“呵呵,別~我不說了。”立竿見影,契收起爪子,乖乖得像一隻小貓咪。
“說吧,兵器圖譜的事情怎麼樣了?”“靳長恭”不動聲色,將話題引回原貌。
契古怪地睨了陛下一眼,什麼怎麼回事,剛纔不是已經說了嗎?
“陛下,您吩咐重鑄的兵器模型,我剛纔拿去給兵器坊了,您的圖紙他們有些看不懂,不過我叫鶴那小子從商族叫了一批的造器師前來協助,不過還需要點路程,對了,這個老頭是誰啊?”
契有些弄不清楚陛下想問什麼,這些事情她不是比他知道得更詳細纔對嗎?他不就一個跑路的,所以也只挑自己曉得的事情說了,說到最後他才發現角落裡坐着一個慈眉善目的禿頂老和尚。
剛纔兵器圖紙的事情陛下竟然沒有避忌他,說明此人可信,可是他一直跟着陛下身邊,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他呢?
“不得無禮,這是國院闡福寺的主持方丈,武器坊的事情寡人知道了,如果缺技術人才寡人會另外再派一批人前去協助,不着急讓商族那麼撥人來。”
“哎?陛下您哪裡來的人啊,您不是說這批武器乃秘密中的秘密,不打算再允許別的人參與嗎?”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咦,他這才發現,陛下的臉色怎麼這麼差,青白青白的,明明昨天吸了那麼多的鮮血,咋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寡人自有主張,你且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靳長恭”臉色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示意他閉嘴。
契一愣,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不解,也有些怪異。
“好吧,我沒有意見了。”他聳聳肩,開始眼觀鼻,鼻觀嘴,嘴觀眼。
“靳長恭”瞪了他一眼:“沒有意見就先下去吧,寡人跟搖光主持有事相商。”
契頓時有些憤然,他亦瞪眼道:“你要我出去?”
有沒有搞錯,他跟這禿驢有什麼話好談的,以前什麼事情她都不曾避諱過他,現在聊個狗屁話竟然特地要他出去?!
“靳長恭”雙眸一冷睨向他,語氣低了幾個音道:“下去!”
“好,我出去!”契咬了咬牙,簡直就快氣歪了鼻子,他瞪着靳長恭身邊驟然出現的那些人莫名其妙的人,還有那個置身事外的禿驢,甩手就衝了出去。
“陛下,您太沖動了。”搖光主持輕輕嘆謂一聲,京都誰不知道商族契與永樂帝關係一向不分親疏,就算礙着商族的情面,他實不該這麼快跟契鬧紅了臉。
“放心,他對‘靳長恭’十分忠心,絕對不是背叛她的,寡人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有憑持。”並且,在他眼中契勇而無謀,頂多是一條忠心的狗,可偏偏得到他影兒的“寵”,才一躍沖天罷了。
“可那花公公……此人老納見過一次,記憶尤深,他可不好打發啊。”搖光主持面露憂愁,搖頭再嘆息一聲。
“靳長恭”起身負手,那張異常冷魅的臉透着青色,薄脣漸漸恢復殷紅似血,神情驟然變得木然,雙瞳竟淡得平波無奇,輕念道:“花公公……”
這個太監是當初父皇配給他的,父皇曾言,花公公對他將有十二分的忠心,他不需要防備他任何事情,可是——到了十八歲,必須殺了他!
無論用任何手段,都必須殺了他!
“陛下,您爲何需要重新接受神聖的登基儀式,此舉可謂是一種風險?”搖光方丈亦起身,不由得打斷他的沉吟道。
“這一步是傳承靳帝必須的步驟,當初她特地省略了這一步並非是因爲怕麻煩,而是擔心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因爲登基盛典上,皇陵的那些久居隱世的老怪物們都會出來,得不到他們承認的靳帝,永遠都無法真正接觸到靳國的底蘊。”他微微仰起下鄂,遙遠的視線注視着蔚藍的天空,難道跟他解釋了這一切。
“老納會替陛下您準備的,可是……那位,您打算如何處理?”搖光與靳長恭接觸並不多,或許虞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除了偶爾在某些場合上碰過面。
這幾年來,他們國院闡福寺與皇宮處於一種河水不犯井水,雖然他們失去聖寵令曾經輝煌的國院過得清貧,可是同時也令清修之終於恢復了原有的清靜。
這該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懂?
就像如今,他也沒有悟出究竟是好好擁護眼前這位,還是捨棄不下那位……人老了,腦袋裡裝的東西總是多一些。
其實,此事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是不需要糾結煩惱的,可是自從除夕那一刻,他從衆人口中知道了,永樂帝是如何英勇霸氣地代替靳國對抗蒼國,收復商族,最終以完美之姿擊退傲漫欺人太甚的大國蒼軍時,他卻對那樣的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帝君信服。
然而,沒有想到一切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搖光方丈,不該你問的事情,最好便永遠閉嘴。”暗帝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那毫無色彩的雙瞳黑不見底,卻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搖光主持被他看了一眼,頓時雙脣一白,立即低頭“阿彌陀佛”,臉色嚴謹,不再多言。
“陛下,羽尚書謹見~”內侍太監在門邊喊道。
“臣,羽寧參見陛下。”羽尚書一入門,撩開官袍跪地。
“起身吧。”暗帝掃了一眼內侍太臨,他立即領悟,帶着衆太監侍衛出殿,並關上大殿的門。
“陛下,您,是您嗎?”羽寧起身後,看着那些人退下後,細細打量暗帝片刻,再看到他身後的侍衛,眸光一亮,激動地驚喜道。
“嗯。”暗帝矜貴地頷首,再道:“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陛下,您放心,事情都安排好了,這一次太上……呃,不,是靳微遙絕對逃不出我們的天羅地網!”羽尚書一張斯文的臉透出一些陰寒。
終於奪取成功了,哈哈哈~沒想到那個冒牌的靳帝如此不堪一擊,他等待以久的真正帝皇終於站在屬於他的位置上了!羽寧眼中帶着狂熱。
暗帝死水一般的雙瞳睨向他,十分緩慢,卻一字一句,道:“靳微遙必須湮滅在靳國,不能出任何差錯!”
這句話是警告,也是一個死命令!
羽尚書瞳孔一縮,不敢與暗帝那魔暗般的雙瞳對視,氣息有些急促,道:“是!臣遵命!”
暗帝收回視線,讓他們都下去後,那筆挺的身軀似散了架,鬆軟而慵懶地坐下,望着窗邊那盆幽蘭,半垂的雙睫,像兩排羽毛似的蔭掩,撒下靡靡的陰影,似又習慣自言自語道:“影兒,你曾經受過的傷,我會讓靳微遙一筆一筆一地還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