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靳長恭迅速點穴止住了血,怔目微瞠着眼睛。
畫面就像被停格在這一瞬間——面恐驚慌奔跑着的士兵,被尖鋒利刃刺穿胸膛的屍體,昂天伸手嘶吼慘叫的猙獰面孔……團團噴卷火舌的火焰,“噗!——噗!”噴灑的血濺了一地……
混亂如嘎然而止的尖叫,凝滯,死寂——
這時,藉着猩紅瀰漫的月色,她才清楚地看見,那從地底縫隙間劃拉出來,呈半彎月型,長約三尺鋸齒狀弧度刺出,一排排像巨獸呲裂的鋒利牙齒,尖銳而恐怖,在月色下泛着森森寒光,一片綻放吞吐着,咀嚼着。
它們之間隔距不遠,基本上若落下陣中便屬於密密收割,從邊沿一寸一寸地朝着中央位置收攏擠壓,逃不掉,躲不開,避不了,眼前唯有恐懼在畏縮着,它彷彿要將一切都吞噬掉,在陣中的他們迎面只是無盡的黑暗與地獄景象。
看到它如今“乖順”地停止下來,衆人才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後怕感覺。
靳長恭歪了歪脖子,呲着牙,低喘着,像舐舔傷口的獸類,緩緩撫上肩頭,頓時背脊一陣骨頭關節被扭曲“咔喀!咔喀!”扳正的牙酸聲響。
“呼!呼~呼!”她額頭密密佈集着細汗,餘痛仍舊令她四肢酸脹泛力,不過好在“威脅”暫時已經停止了。
“啊?哈啊哈哈~~~”祈帝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護衛,看着飄浮在夜色中那七彩斑斕的金碧輝煌宮殿,突然似瘋障一般狂笑出聲。
“找到了!寡人終於找到了!哈哈~真的,真的存在——消失的宮殿,那罕世能夠稱霸大陸的寶藏,哈哈哈~”
他的聲音似虎嘯一般響徹整個寂靜的夜色,就像一潭平靜的湖水,被瞬間炸沸騰起來。
“消失了宮殿!真的出現了?!”
“神啊,我真的看到天空有一座城堡,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看,你們看!好清晰,天上那一座宮殿我看得好清晰,絕對是真的,絕對是!”
能夠存活下來卻一臉茫然的士兵,像是被祈帝的聲音刺激了,他們藉着新奇的興奮拋卻了方纔那戰悚的恐懼,他們舉着兵刃,不管哪一國都吶聲高喊,放聲大叫。
踏在一地屍骸,浴着一身鮮血,這些士兵就像孩子一樣一下子一變得異常熱狂熱、激昂,而暗帝與夏帝兩道纖長的黑影則遙遙立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背對着紅月,神色莫測地俯視着天空的那座浮渺的宮殿。
公冶被帶到一處高嶺廢墟上,他踏在石板上朝着中心地帶望去,遠遠他看到佝僂着身子,看不清面目的靳長恭時,心中有些不安,他攥緊了手心,卻突然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
“消失的宮殿——出現了嗎?”靳長恭眨掉了眼睫上的一顆汗珠,喘着團團霧氣望着天空那一抹飄渺呢喃了一聲。
虛幻得栩栩如生,它就像仿真描繪的一幅精緻辭的水墨畫,每一寸構建,細節,與輪廓,都是那麼的真實真唯美,可當你迷失在其中後,卻發現它是那般觸手不可及。
只是虛幻而已……那真正的宮殿在哪裡呢?當靳長恭撐起虛弱的身子,想探知一下線索時,她聽到一聲震天聵耳的吼聲“啊!殺啊!”。
當她驀地回眸,便看到那些分不清是哪一國,身上鎧甲浸透鮮血的士兵,赤紅着眼睛,叫囂着滔天殺意朝着她這邊急速地衝過來!嗚嗚躥升的火苗,上下通紅,他們人聲喧嚷,馬盡嘶鳴。
那密密麻麻一大羣,像是殺紅了眼睛的軍隊軋軋而來,讓靳長恭怔忡不已。
“怎麼回事?!”她失聲道。
華韶袖袍一揮,擋開了撲面而來的煙塵,將靳長恭拉過在身邊,沉吟了片刻,道:“赤月,幻陣,催眠……看來他們是被幻陣迷惑,恐怕天空中浮現的宮殿,會在無形中下達一道暗示。”
靳長恭看着他,眸凝聲沉道:“那要怎麼破解?!”
華韶蹙眉,困擾形於色。
“……沒有時間了。”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不管他有沒有辦法,一切都來不及了!
狂風大作,墨發颯颯殘卷,靳長恭轉眸,微微眯起眼睛。可以想像得到,當一羣瘋子只爲一個目的而存的時候,那行動力,那場面有多震撼,可惜靳長恭卻一點都不頎賞就是了。
她屏住呼吸退後兩步,正思慮着對策時,卻看到那羣瘋子,就像被人操縱遙控一樣,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器,不顧是敵人或者還是盟友,他們就象一羣野豬被一羣狼包圍時那樣,見物就砍,就人就殺。
此時,構成的外圍圈卻把他們那個圈不住地壓緊,有如一條毒蛇纏住一頭野牛的軀體那樣。於是武器又斫擊起來,肉帛劃裂聲,大鐮刀軋軋叫,劍在斫着,槍在刺着,斧頭和鉤刀劈個不停。
那扭成一股的軍隊,就像一片森林似的被紛紛輾倒。
他們木然地、陰鬱地、無知而茫然地死了……
各國的士兵完全沉浸在槍彈和刀劍的美妙聲音中。他不懂得預先思考、估計或者測量自己和別人的力量,他在交戰中只體會到瘋狂般的快樂和陶醉……就像失去了人性一般……
靳長恭與外圍的人,他們都臉色難看地看着那些被囚在陣中的士兵,看着他們將一切在他們眼前的物體起伏和閃動,人頭飛滾,馬“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就象一個醉漢,在風嘯聲中,刀光的閃耀中與他們失去理智的狂亂中,遇人便殺而聽不見被殺的人那一瞬間清醒後的悲鳴,只懂得一直不斷向前地飛馳收割,面上帶着寒滲的笑意。
眼前就是一片自相殘殺,沒有意義地自相殘殺!
靳長恭臉色鐵青一片,關節無意識咯吱咯吱地作響。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寡人命令你們住手!”祈帝像一頭暴怒的老虎,他撥開一切想衝上去阻止這一切。
讓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帶來的部隊,什麼都還沒有開始便盡數要湮滅在眼前,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可惜,他的聲音就像被風切割成片片碎片,抵達不到任何人的耳中,只餘一串串令人心寒的顫音。
夏長生與神廟一衆則錯愕不已,卻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
暗帝的眼神卻冷得像覆層了冰,嘴脣更是嚴肅的抿着。
夏合歡呼吸一沉,半晌沒有言語。
這一場慘劇無人能夠阻止,也沒有人能夠停止!
“什麼時候纔會停止這場殺戮……”頹廢在廢墟之上,有人痛目地闔眼,聲音空洞地輕嘆了一聲。
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死掉,看到越來越多的屍體堆積成山,所有人都像傻滯一般,動不了,也無法移開眼睛,當作眼前一切都是假的,他們能做的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等着,然後……無能爲力。
“該死的!”靳長恭清亮的瞳仁紅光一閃而過,她手抵在石盤上,震怒時便一掌劈下去。
那看起來堅硬無比的石基臺竟應聲而碎,碎了一地,但靳長恭卻一無所覺。
就在石基石碎裂後,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轟隆轟隆”的聲響,衆人茫然四處張望,接緊着他們看見中心廣場就像一朵菊花綻放,四分五裂地開瓣了。
這時,整個天地就像被什麼干擾,攪得天翻地覆了,天動地搖,日月無光。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
“看,看那邊!”
掩呼不及,所有在廣場內的人就像被人拉扯在半空,一個踏空,便筆直地掉落向萬丈深淵中。大地就像被撕裂一道巨大的口子,吞噬着所有一切生物。
靳長恭亦不可避免,腳底一滑懸於空中,她下意識趕緊推開想抓住她的華韶,讓他能遠離開她塌陷的地方,以勉兩人一同受困。
然後她看到,他伸的手在空間虛晃一下,便跌退了好幾步,然後他似重擊一般,驀地擡臉。
“阿恭!”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失去了平日裡貫有的平穩與冷靜。
靳長恭看向他,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一身都是血,那雪白的僧袍鮮血斑斑似紅梅,除了一隻手,連白皙光潔的臉頰都染紅了幾處紅豔。
——感覺好像被玷污了。
靳長恭腦子一抽,竟在這種時候考慮起這種問題。
手一落空,她一眨眼間,便感覺除了她,連整個神遺之地的中心地帶全部都隨着她一道崩塌了。
速度太快,連時間都沒有意義了。
噗通!噗通!噗通!接二連三的落水聲響起。
靳長恭第一時間感覺到自己是掉在冰冷的海水中……也許吧。
而且,她感覺上空不斷地在給她製造新的“同伴”。
她周圍水面摔落的有殘缺的屍體,巨大的石塊,兵器……
她想她前世是不是跟水有仇呢,爲什麼哪裡不掉,偏偏要讓她掉在海里?
欺負她不會游泳是吧?是吧?是吧?
——她猜,一定是!
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靳長恭有過落水的經驗,也算是“久病成醫”,她並不掙扎,也不浪費力氣,她睜眸看着藍幽幽的水光,任身體放鬆在水中飄浮,視線恍惚了一瞬。
她看到從上面摔落了很多屍體,那血跡蔓延將視線全部迷濛成一片紅色,有些細碎的石頭砸下,撞出一個水洞,兩個水洞,有些砸到她的身上,她卻沒有辦法移動身體,唯有承受着。
師傅……會跳下來救她吧?靳長恭在感覺胸膛內的氧氣越來越薄弱,都快要擠爆的時候,忍不住腦袋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她看到了很多人摔進水中,是的,是那些活着的人。
而那些被困在陣法中的士兵在摔落水後,夢魘便破除皆已經清醒了,有人會鳧水的,便慌里慌張地遊着去找尋出路,另外那些像靳長恭一樣是隻旱鴨子的,在受驚過度中,便勁掙扎,而越掙扎得越厲害的,最終就只能掐着喉嚨,死得越早!
有很多人僥倖地上一次災難中存活下來,卻又折損在新的一場災劫當中。
身邊緩緩飄來一具屍體,看着那張因爲恐懼扭曲蒼白的臉,靳長恭偏過頭,眸光沉寂一片。
驀地,她運勁射出一道水流擊去,就像有預謀般撞擊到一名剛落水尚處於無防備階段的男子,她翻指尖帶着銀線一射,便勾住了那一個覺察到什麼,拼命想要掙扎逃脫的男子,將他拖到她的身邊。
她不能死!所以……
那男子被靳長恭抓住時瞳孔一窒,就像一隻受驚踡縮成一團的海馬,靳長恭想都沒有想,便張嘴朝着他嘴裡的氧氣搶去。
然而,就當她的雙脣離那名陌生男人僅隔一張紙的距離時,卻被另一道突然出現的力道勒住向後扯去。
口中倏地噴出一串串氣泡,她此刻更難受了,心臟突突地直跳。
她感覺有一隻手執拗地摟着她的腰,不准她再探前一分,將她牢牢地鎖進了他的懷中。
口中氣泡串串浮上,胸腔那窒息就像心臟快要被掐爆一樣很難受,她掙扎不開,也根本就無法正常思考,第一種本能反應,就是反過來,強硬地扳過那個“程咬金”的頭。
她急切地對着他的嘴脣便狠狠地堵上去,大力地!用盡全力地!深深地吸取着他口中的氧氣。
感覺肺的緊迫強度減弱得足以維持她活下去的時候,她才指尖一鬆,緩緩放開了那一位。
不好意思了,各位。昨天晚上靜電腦壞了,突然死機重啓不了了,所以耽誤了更新,今天拿去修,晚飯纔將它取回來。最近,真是真真的有點不順啊,諸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