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道看着那名中年男子頭頂的兩隻角,忍不住匝吧了匝吧嘴:“今天還真是長見識了,我聽有個叫天機的老頭子說過,這個世界上是有妖精的,而且有的妖精吧,雖然會幻化成人形,但是年齡越大呢,頭上的角就越長。沒想到今天真的能遇見,而且還能看見角這麼長的……臥槽,我能不能問問你今年貴庚?”
年紀好大的中年男子:“……”
中年女子忍不住微微一笑:“真是個有趣的孩子呢。”
段天道本來想爭辯一下自己不是孩子,但在這麼大年紀的妖精面前,自己的年紀說不定就是個孩子,想了想還是算了。
“自我介紹一下,我們是夫婦。”
那名婦人看着段天道溫和一笑,輕聲細語說道:“我叫木青,水瓶座的,善隱忍,有耐心,行事善良細心。他呢就是我的愛人,叫華子才,金牛座,性子有些慢,往好了說叫沉穩,成天就喜歡在家裡呆着,實在是沒什麼出息。”
說着沒有什麼出息,彷彿是埋怨,但她看着中年男子的目光裡卻充滿了愛意與敬慕。
那名中年男子憨厚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段天道怔怔地盯着這對夫婦:“什麼水瓶金牛?”
徐有容臉色有些蒼白:“你連星座學也沒聽說過?”
段天道艱難的嚥了口唾沫:“他們不是妖精麼?妖精也信這個?”
徐有容:“……”
木青微笑說道:“不管是妖精還是人,總歸是要與時俱進的,難不成就因爲活的時間長,就非要跟人說古文不成?”
段天道點了點頭:“有道理。你們一定是經常出去賣菜,看來倒是知道的不少。”
天天賣菜的兩夫妻:“……”
這對夫婦布衣草鞋,一人挑擔,一人提鍋,的確怎麼看都不像是妖精,怎麼看都像是一對販賣食物的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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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段天道忽然注意到,那名中年男子挑着的擔子裡,放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外衣已經被除掉,穿着一身白色的褻衣,但很是密實,沒有露出任何不該露的地方,女子很美麗,緊緊閉着雙眼,睫毛不眨,應該已經昏迷。
段天道忍不住道:“你們平常就賣這東西?貴不?”
“這不是拿來賣的。”木青微微一笑:“這是拿來吃的。”
段天道和徐有容:“……”
湖光山色本來清麗無比,那對夫婦看着很溫和甚至憨厚,然而隨着他們的出現,整個世界都彷彿變得陰森起來,尤其是躚縮在挑擔裡的那名昏迷女子和被徐有容穿喉的女子,更是給這幅畫面添了一些詭異的色彩。
妖精顧名思義,就是妖獸成精。
他們和人類不同,先天比人類更強,更何況他們面對的這對夫婦,已經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月,不管是道力境界還是任何方面都應該能碾壓段天道和徐有容。
但是他們偏偏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手。
那名叫木青的婦人,看着被徐有容刺在指間的那名女子,嘆息說道:“公主,雖說你一意孤行,輕敵被傷,但我們總不能看着你就這麼死。”
她望向段天道,溫和的笑容重新在臉上浮現,真誠說道:“小朋友,你看,我們換人如何?”
隨着她的聲音,那名叫華子才的中年男子緩緩轉身,把原本在後面的挑擔挪到了前面。
段天道和徐有容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名昏迷的人類女子的臉上,隱約還有些淚痕。
徐有容面無表情,以她的習慣,從來不會在戰場做任何無意義的事情,更不會把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無論此時她指尖插着的這美女是何身份,但只要這對夫婦爲了她投鼠忌器,那麼便有資格成爲人質和護身符。
至於那名昏迷中的人類女子,或者是哪個隱世家族的女子,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段天道倒是想換,主要那籃子裡的女人長得還可以,但這種事他明顯不如徐有容有經驗,想了想還是沒說話。
“換了人,你們就可以殺死我們。”徐有容看着那對夫婦說道。
木青看着她非常認真地說道:“你們既然進了唐園,死是肯定要死的,這一點我會以祖輩的名義發誓,但同樣我也可以發誓,只要你同意換人,我會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先行離開,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徐有容依然神情不變:“妖精的誓言和人類的誓言一樣,都是。”
木青平靜說道:“如何才能讓你相信?”
徐有容說道:“首先,你要讓我們相信,被我們制住的這個女人有讓你們尊重誓言的資格。”
木青看了眼自己的丈夫,然後說道:“她是唐園世界妖王的女兒。”
“我不信。”徐有容不等她把話說完,直接截道:“如果她是妖王的女兒,我和段天道剛纔在湖裡就死了。”
話是這般說,心裡也確實如此肯定,但她還有些不解,因爲先前她已經查過懷裡這名女子的頭髮,確認沒有角。可是如果這個女子的身份並不尊貴,爲什麼這對夫婦還要在這裡浪費這麼多的時間?
木青沒有直接回答徐有容的問題,看着她溫和而懇切地說道:“其實反正你們都是要死的,不妨配合一下。”
明明是很荒唐的事情,被她這般認真而懇切地說着,竟多了些無法理解的說服力。段天道怔了怔,問道:“配合?怎麼配合?配合你來殺我?還是自盡?”
木青依舊十分的誠懇:“都可以。”
段天道:“……”
“我們還是趕緊把人換了吧。”木青看着他神情真摯勸道:“多半個時辰逃離,至少能多活半個時辰,如果我們在追你們的路上突然要吃飯,說不定你們還能活更長時間。”
“如果……她真的是公主。”
徐有容看了眼懷裡奄奄一息的美人,面無表情說道:“那不管你們擔子裡的女子是誰,又有什麼資格換公主?”
木青說道:“這名小姑娘是隱世秦家家主秦四海的孫女,你們也是修道者,應該知道秦家也是修道家族中赫赫有名的大家族,這個家族的孫女難道不夠資格?”
段天道忍不住怔了怔,轉頭看了看徐有容。
沒有這麼巧的吧?
秦四海?
不就是徐有容身邊的那個老管家?這麼巧這一對夫婦抓的是他的孫女?
那徐有容會不會看在秦四海的面子上妥協換人?
但是徐有容眼睛都沒眨一下,漠然說道:“什麼隱世家族我都不在乎,換人,我只管公不公平。”
木青正色道:“公平?有道理……你們把公主的衣服都撕了,這小姑娘自然也不能帶着衣服給你們。”
話音落處,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只聽得嗤嗤一陣聲響,挑擔裡那名昏迷中的美麗女子身上的褻衣如蝴蝶般裂開,飛舞到空中。
只是瞬間,那名女子便身無寸縷,露出青春白嫩的身體,彷彿是隻白色的羊兒。
她抱着雙膝,縮在筐子裡,這畫面有種難以言說的誘惑感。
段天道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目不轉睛,唯恐少看了一眼會划不來。
徐有容則沒有任何反應,盯着眼前的畫面,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
但是他們都沒有說半個字。
木青依然微笑着,神情溫和,心裡卻有些訝異,片刻後緩聲繼續說道:“只是沒了衣裳……依然還是不公平。”
只見一道豔麗至極的刀光,在湖畔出現。
一道鮮紅的血水飆灑而出。
擔子裡那名美麗女子的右手,齊腕而斷。
啪的一聲,斷手落在地上。
華子才緩步蹲下拾起,對木青說道:“晚上煮來吃還是煎着吃?”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依舊憨厚老實,彷彿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木青想了想後說道:“還是白水煮,比較香。”
她也很平靜,很隨意,就像先前在林間,說着紅燒肉應該怎麼做,手把肉又該如何做。
他們平靜,段天道和徐有容也很平靜,就好像他們也很認同用白水煮是比較香。
木青微笑說道:“你們看,現在是不是公平了?”
段天道和徐有容砍斷了那名美女的一隻手。
現在這對夫婦砍斷了那名人類美女的一隻手。
似乎很公平。
但是婦人親切誠懇的笑容,忽然間就變得非常可怕。
段天道非常認真地說:“一會做熟了能不能分我一點嚐嚐?”
木青怔住了。
她想過很多,這兩名人類會怎樣應對這一幕,或者色厲內茬地說不怕,或者噁心地嘔吐,或者冷血地視而不見,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段天道會用如此認真地神情,來提這個要求。
聽着這話,木青沉默了會兒,嘆道:“你們的確不是一般人。”
段天道也嘆了口氣:“或者根本不是人。”
木青:“……”
徐有容面無表情說道:“你們看起來很自信。”
木青看着他平靜說道:“自信,是強者的基礎。”
“你說的很對。自信,是強者的基礎。”徐有容說道:“我身邊這個男人很自信,他比你們想象中的更強,巧的是,我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段天道嘿嘿一笑:“看來還是你瞭解我啊,看來說了這麼半天,還是得打一場才行。”
木青的神情依然溫和:“就算要戰,似乎也應該先換人。”
她把握着那名人類女子的生死。
那名號稱公主的妖族女子生死,則在徐有容的指尖。
段天道看了徐有容一眼,徐有容看了段天道一眼。
“換就換。”段天道和徐有容同聲說道。
木青輕輕揮袖,不知做了些什麼,華子才挑着的筐中那位、即便被斬斷了右手,依然昏迷不醒的美麗女子醒了過來。
驟然醒來,首先感覺到的便是疼痛。
那名女子的臉色驟然間變得蒼白無比,兩行眼淚奪眶而出,但她咬着牙,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哼了一聲,竟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看着這幕畫面,就連徐有容都有些動容,似乎生出些憐惜與敬意,將所剩無幾的外衣扯了下來,遞給了段天道。
“不用擔心,我們是來救你的。穿上。”段天道振臂而出,穩穩的將這件破外套準確的丟在女子的身上,將她遮蔽了起來。
這時候,那名女子才發現自己竟是渾身竟然身無寸縷,微驚之後急忙單手裹緊外套,恨恨地盯了木青兩眼。
木青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多謝幾位同道相救。”
那名女子微微下蹲行禮,略有些緊的衣袍,裹着不着寸縷的身體,誰都會有些尷尬,潔白的雙足,踩在滿是沙礫的地面上,誰都會有些無措,但她美麗的眉眼間,竟沒有任何慌亂,就像是個大家閨秀,還穿着家居的常服。
徐有容眼中的欣賞神情越來越濃了。
於是這位秦四海的孫女,就這麼蹣跚的向段天道和徐有容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