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一意要給他家子衿姐姐攢嫁妝,起碼不能叫子衿姐姐的嫁妝薄於三姐姐啊。肚子裡跟老鬼商量,“我看祖母的話挺對的,你說,我去學個什麼手藝好?”
老鬼險炸了,道,“愚蠢!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學什麼也不如唸書!你是不是傻了!讀書之利,豈是學門手藝做門營生可比的!”
阿念沉默半晌,“三姐姐十五上就定親了,子衿姐姐再過四年也十五了,這四年我怎麼也考不到舉人進士,就給子衿姐姐攢不了嫁妝了。我聽人說,要是嫁妝少了,去了婆家沒面子。”子衿姐姐不大會做繡活,手腳也慢,每年賣花抄書存不了多少錢的。
老鬼道,“你看何家太太嘴上厲害,心卻是軟的。再說,何家大奶奶,你子衿姐姐的親孃那醬菜鋪子生意也不賴,人家早悄悄的置地了,難不成以後何家大奶奶不給閨女陪嫁?哪裡用得着你操這閒心?你把書念好,考個好功名,以後叫人知道你家子衿姐姐有你這樣能幹的兄弟,誰家敢慢怠她啊!”
老鬼不得不給今世的小鬼做思想工作,又道,“再說,你難道不喜歡子衿啊?”
“喜歡呀,子衿姐姐對我這麼好。”
“那你幹啥總說子衿去嫁別人的話,你是不是傻呀?”老鬼都不能相信他小時候是這種智商,明明唸書挺上道的呀~
阿念義正嚴辭,“子衿姐姐這麼好,豈是我能般配的?子衿姐姐配得上更好的男子!”
老鬼:我這輩子竟成了聖人?
老鬼不理這些小兒女之事,他道,“總之你甭想學手藝的破事兒,一心一意的唸書!早日考出功名來!”
阿念感嘆,“這樣子衿姐姐出嫁前我就不能給子衿姐姐攢嫁妝了。再說,我念書紙張筆墨也要很多錢的。以後要去學堂,每月還要二兩銀子。”
老鬼實在受不了這一世的自己,沒奈何的翻個鬼眼道,“倒是還有一筆銀錢,不要說供你念書,以後娶媳婦也足夠。”
阿念問,“哪裡有錢哪?”
老鬼嘆,“當初盛叔叔送你到義父家,應該給了義父一百兩銀子。義父不是貪財的性子,我那時後來住江家,這筆錢是給了江家的。你這回是寄居何家,想來應是給了何家的。”
阿念默默思量,“我與三姐姐不一樣,我跟子衿姐姐畢竟沒血緣關係,這該是我吃飯的錢,唸書怕是不夠的。”
“還有一筆錢。”老鬼道,“要是沒差錯的話,你來那日穿着的鞋裡夾着一張銀票,州府的銀莊就能兌出來。”想來是她特意留下來的,只是,不知爲何她沒告訴他,所以,前世他最需要錢的時候,並不知身邊有這一筆錢。
阿念問,“真的?”
老鬼,“反正我那時候是這樣,你自去瞧瞧吧。”
阿念就跑去拆鞋了,他的東西,都是叫子衿姐姐收着呢,尤其他被送到長水村的時候就那一身衣裳,再無他物。這一身衣裳鞋襪,後來小了穿不下了,洗乾淨後,子衿姐姐都妥妥的收到櫃子裡放了起來。
阿念啥都跟子衿姐姐說,何子衿道,“不會有銀票吧?你那鞋我都刷過好幾水了,有銀票也早拿水淹沒了。”誰家藏銀票能長時間縫鞋裡呀,鞋都會刷洗的,銀票有防水防僞的措施,可也禁不住水洗的。這樣說着,找出阿唸的舊鞋,又尋了剪子來給阿念拆鞋。
老鬼信誓旦旦,“反正我那輩子是有的!”
阿念這雙鞋很破了,鞋面上還有補丁,不過洗的卻乾淨。因阿念就這一身衣裳鞋襪是親孃留下的,故此,不能穿後,何子衿也給他留了下來。因爲知道里頭藏了銀票,何子衿拆的頗是小心,果然鞋底裡子夾了幾層油布,不一時,他就從阿唸的鞋底裡拆出個小油紙包,那油紙包包的頗是嚴實,待何子衿展開來,裡面真的折了一張銀票,細瞧去,何子衿嚇一跳,道,“五百兩誒!”
阿念這窮孩子也兩眼泛光的去瞧這五百兩的銀票是啥樣子,他開了回眼界,歡喜的說,“子衿姐姐,你收着!以後用來置辦嫁妝!”這樣以後子衿姐姐就不怕沒嫁妝在婆家沒面子了!
“你還知道什麼叫嫁妝了?”何子衿笑,“我看,你這銀錢倒該置些田地,也有個出產。”
阿念堅持,粉兒認真的說,“這是給子衿姐姐的置辦嫁妝的!我以後會自己掙!”
老鬼在阿念腦袋裡囉嗦,“起碼留出一百兩,以後考功名也得用錢哪,傻小子!”傻小子到底知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筆鉅款啊!以後當然不用在乎,但現在對於傻小子還是相當要緊的!
阿念根本不理老鬼,執意把銀票交到子衿姐姐的手裡,硬要子衿姐姐收着以後置辦嫁妝。
阿念突然有了這一大筆錢,何子衿問他,“老鬼知不知道這錢是哪兒來的?”阿念他娘可不窮啊!六百兩銀子,節儉着些,阿念以後蓋房娶媳婦的錢肯定是夠的!
阿念道,“應該是我娘留下的。”
何子衿問,“老鬼知道你娘去哪兒了嗎?”
阿唸對他孃的情感明顯不如他對子衿姐姐的情感,肚子裡問老鬼,老鬼輕嘆,“我也想知道呢。”他也想知道,他的母親,究竟去了哪裡?他的母親,究竟是不是……究竟爲什麼……
阿念就老實的跟子衿姐姐說了,“他也不知道。”
何子衿把銀票收起來,道,“這年頭,也沒好的投資途徑,還是置些田地,以後每年出產些,雖不多,可也不少,你念書也足夠了。”
阿念相當執着,“給子衿姐姐置辦嫁妝的。”
何子衿摸摸他的頭,“來,咱們一併商量商量,得弄個長久的營生。”
這也就是何家了。
何子衿想着,阿念他娘爲何把銀票給他縫鞋裡,怕就是想着財不外露。可縫雙破鞋裡,萬一把鞋扔了拆了或是給別的小孩子穿,這錢豈不是不能到阿念手裡了嗎?
真不知阿念他娘是怎麼想的,這事兒辦的不大周全啊!
五百兩,這樣一大筆銀子,擱個黑心腸的人家兒,真能把阿念賣了獨吞了銀錢。好在,何家不是這樣的人家。
何家雖不是大戶,但也衣穿不愁。何老孃雖愛財,嘴也壞,卻是個取之有道的人。不然,何老孃完全可以隨便弄幅薄嫁妝打發了三姑娘。
何老孃沒貪三姑娘掙的銀子,如今瞧見阿念這大筆銀錢,眼睛火熱是真的,但何家也沒變成榮國府,阿念也沒變成攜家財投奔的林妹妹。要不說,仗義每多屠狗輩呢。何家比屠狗輩要強,仁義也是有的。
主要是,阿念他娘可還活着呢。雖然人家沓無音信,可能給兒子鞋底子裡藏五百兩銀票的女人,萬一哪天有了音信,這可不是個好惹的人。
何子衿道,“這銀子,約摸是阿念他娘留給他以後用的,我看,不如連上回舅舅給的那一百兩,一併置上百來畝地。到時每年收益我給他記着賬,以後阿念念書的開銷,就從這裡頭出了。”做地主,最穩妥。
阿念道,“地以後給子衿姐姐做嫁妝。”
何老孃半點兒不客氣,再次感嘆,“阿念這孩子真仁義。”小子你以後可也得記着啊,你這地可是給我家丫頭片子做嫁妝了。何老孃也不打算全要了阿唸的,但如果阿念真要給子衿一些田地做嫁妝,她老人家將來也不會拒絕滴。
沈氏沒說啥,她也沒拿阿唸的孩子話當真,反正置了地正好貼補阿唸的開銷。阿念當初救過她閨女,如今看着也是個好孩子,沈氏道,“這樣也好。不如就讓你祖母安排着給阿念置了田地吧。”
何子衿便將銀票交給了何老孃,道,“到時官府過地契,可得叫阿念去。”
“還用你說,我買地買老的!”何老孃笑眯眯瞅了回銀票,說來,何老孃大字不識一個,銀票卻是認得的。如今三姑娘那裡剛割了肉,阿念這裡轉身找補回來,現下先置了地補貼阿念日常花銷,既然阿念有錢,想念書就念唄,這些銀子,能置百多畝地呢,將來有這些地,尋房媳婦也夠了。到時他家丫頭片子成親時,再提醒下阿念今日給他家丫頭片子贈地的話,說不得還能真得幾畝地來着。得了地她也不要,全給他家丫頭片子做嫁妝,爭取嫁個好婆家,以後省得來摳索孃家。不然,閨女嫁不好實在後患無窮啊,一個閨女三個賊哩。
東想西想的,得了這麼一張大額銀票,何老孃歡喜的緊。
老鬼對阿念道,“倘到你科舉時,這地還在,一輩子值得來往。”
阿念一片坦蕩赤誠,“要子衿姐姐都不可信,這世上就沒可信的人了。再說,我本來就是打算給子衿姐姐做嫁妝的。”
老鬼不置可否。少年人一腔熱血,是最不容易被說服的,將來自有生活用血淋淋的事實來教他看清這世道人心。
阿念陡然從寄人籬下變成了吃穿不愁的大戶,何老孃此方纔正視起阿唸的讀書問題,關鍵是,阿念如今讀的起書。若能讀個功名出來,以後也體面。
何老孃叫了兒子來問,“阿念念書如何?”
說到這個,何恭不知阿念開掛,私下有老鬼輔導的事,當然,阿念本身資質也不差。何恭一臉喜色,道,“聞一知十,融匯貫通,比兒子少時強的多。時有隻言片語,振聾發聵!阿冽若有阿唸的資質,以後還愁什麼。”
何老孃不樂意聽兒子這樣說孫子,道,“阿冽也聰明的很,那天背書給我聽,可流俐了。”
何老孃再三問,“阿念這樣的,以後能不能念出個名堂來?”
何恭道,“肯定比我強。”
“那中秀才沒問題吧?”
何恭自信滿滿,“只要阿念一心念書,不要說秀才,舉人亦可期。”
何老孃心下琢磨了會兒,“既這樣,就叫阿念專心念書吧。以前我總想給他尋個鋪子當學徒,他如今有了銀子,學不學營生的也不要緊,反正有田地,一年總有些個出產,也念得起書。”
何恭不料他娘近期竟打過這種主意,連忙道,“娘你以後再有這種事也問問我,阿念這樣的資質,怎麼能去做學徒當夥計呢?豈不可惜!”
“你知道什麼?他要沒這地,哪裡念得起書?”既然阿念發了財,何老孃也就不提前話了,對兒子道,“行了,那你就好好教他們唸吧。也別忒耽誤了自個兒,後年秋闈,再去試試。”
何恭感嘆,“屢敗屢戰哪。”
何老孃笑,“這急什麼,咱家又不是念不起書,你就是四十上能中舉,你爹泉下也高興。就是一輩子中不了舉,也比你那死鬼爹強的多啦。”
一輩子中不了舉啥的話,也就他娘會說了。幸而何恭素來心寬,笑道,“這也是。”他自己中舉比較艱難,倒是阿念,小小年紀已可見天資,阿冽也不是笨人,能把這兩個小的調理出來,比他自己中舉也差不了多少。
何恭已決定,五月節的時候帶着兩個小的去許先生過去走動一二。
何老孃因阿念成了小地主,有地中產出可供其唸書,又聽兒子說阿念腦袋不算笨,估計將來能念些個名堂出來。自此之後,何老孃就再未提過讓阿念去學手藝的事,在何老孃看來,倘阿念將來能考個秀才,再有百十畝田地,也夠體面了。
放下阿念這樁事,何老孃轉而同沈氏商量着給三姑娘準備嫁妝的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