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無極餓了。”小女孩窩在婦女懷裡,親暱地蹭啊蹭。
“好好好,孃親這就帶小無極回家做飯。”婦女滿臉幸福,臨走時不忘跟白衣女子道別。
白衣女子卻依依不捨地看着小女孩,問道,“她五歲麼?”
“是。五歲了。”婦女笑道。
“爲什麼叫無極?無極……這個名字,不似尋常人家會想到的名字。”白衣女子伸出纖白的手,輕輕撫摸小女孩細嫩的臉蛋。
婦女笑笑,“五年前,月皇貴妃不是誕下一位公主麼,皇上很喜歡小公主,賜名無極。正巧,我那時分娩,覺得備受皇恩公主的名字,福氣好,便給她也取名無極了。”
白衣女子沉默良久才輕聲笑道,“小公主不足月,出生便夭折了,怎能算福氣好?還是趕緊給孩子換個名字吧。”
“好像說是這樣。”婦女惋惜地搖搖頭,“月皇貴妃也是苦命。”接着又道,“無極無極叫着也順口,意思也不錯,不打算給孩子換名字了。”
話落,婦女抱着小女孩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原地,只剩下白衣女子,靜靜地看着抱在婦女懷裡的小女孩發呆。小女孩一直笑着看她,向她調皮地擠眉弄眼,煞是可愛。直到,婦女抱着小女孩拐了彎,白衣女子再看不到她們的身影,才緩緩離去。
就在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人羣中時,形象威武的肖冀和一身書生氣的顧清語來到這條街查看百姓們是否又出現傷亡。
“肖兄!你看什麼?”顧清語也看向肖冀死死看向的方向,那裡有一抹雪白消失在人羣中。
肖冀沒有回答顧清語,而去緊趕着追了幾步,卻在人羣中再也沒有尋到那白衣女子的身影。
“怎麼了?肖兄?見到熟人了?”顧清語闔上摺扇,猜測道。
“沒。只是一閃而過,覺得眼熟罷了。”肖冀冷眸微沉,已添了些許歲月痕跡的俊臉,更加俊逸。他看向那些收拾雜亂街道的百姓,不由得怒從心生。
“唉。”顧清語搖頭嘆息,望着滿地狼藉和滿面憂愁的百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當年楊貴妃喜吃荔枝,如今宮裡的這位也喜歡。不知即將嫁入宮中這位,喜歡吃什麼。若也喜歡南地之物也就罷了,倒是可與皇后的馬隊一道運到京城。不然,皇上豈不是又要費心組建一隻不要命的馬隊,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了。”
顧清語頓了頓,又接着說,“前兩年還好,祈瑞國會將上好的荔枝準備好等待馬隊去取。自從良國重建,盛產荔枝的城池被良國佔有,他們外銷的荔枝價格竟高出原先近百倍。實在勞民傷財啊。”
“哼。”肖冀不屑地哼一聲。“皇上的眼裡只有皇后一位。就是嫁進宮裡的人再多,只怕皇上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也是。”顧清語搖着摺扇,贊同地點點頭,白淨的臉上一對黑眸微垂。“這些年,皇上都未選過秀,而宮裡原有的嬪妃也都如同久居冷宮,多年不見皇上了。當今皇后所受的寵愛,若與當年的月貴妃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肖冀又不屑地“哼”了聲。
“那是自然。小弟只是擔心,長此以往,我雲國將不久矣。皇上只顧美人不顧江山。肖兄幾次征戰又連連敗仗……”顧清語又是一聲長嘆,“先皇的江山就是敗在女人身上,而今這位竟比那月貴妃更甚。”
顧清語看了看被馬鞭打傷的百姓,又是嘆息連連,悄聲與肖冀說,“先皇胸無大志敗了江山也就算了。而當今聖上本是仁義之君,怎會突然轉了性子?這幾年皇上荒廢朝政,又逢天災**,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肖冀想起當年是他一劍刺穿了先皇的胸膛,事後他也知是被雲離落算計,可就臣服於雲離落有大胸懷大謀略,纔會甘心俯首。
苦熬幾年,他終於得回失去的一切,又重坐將軍寶座。怎奈……皇上已不是他當年暗地發誓要效忠的皇上了。
顧清語又嘆,“良國一直對我國虎視眈眈,想必要報當年滅國之仇。良國失去的土地,這幾年也已收復差不多。不得不佩服,良國有一位壯志凌雲的仁君啊。”
五年前,良國幾乎是平地而起,就如空降人間的一隻驍勇戰隊。雖然只有區區幾千人,卻是各個武功高強。不出幾個月,他們便攻下數座城池,隊伍也擴建到幾萬人。
“兵也是民,民心渙散如何打勝仗!”肖冀冷喝道。
他不是爲自己連連敗仗找理由,往往他在軍隊剛剛鼓舞起的士氣,經常因內地又傳來百姓受災或因貪官污吏等等事件而軍心大撼。
他曾爲了軍心而阻隔軍隊與外界的一切消息,動盪的人心總算漸漸振作。
內地又降水災,多地顆粒無收,糧食極度短缺。朝廷置辦糧草不利,前方糧草短缺,兵將餓得啃樹皮吃草根,最後連草根都吃得精光,又何談勝仗可打?
兵將們已對皇上失了信心。
顧清語搖着摺扇,困惑道,“小弟百思不得其解,良國皇帝大可乘勝追擊,收復更多失地。大志君主,往往都有吞併別國,建立更爲強大國家之野心。爲何良國皇帝在軍隊士氣正勝,連連打勝仗之時,突然提出和親休戰?這往往不是勝者之所爲,實在難以理解。”
肖冀沒有出聲,他也想不通良國皇帝是什麼目的,或許……
顧清語又接着道,“難道良國皇帝以爲我國皇帝喜好女色,故此想用美人計不費一兵一卒吞併雲國?”
肖冀依舊沒有出聲,他並不是不贊同顧清語的猜測。兩月前良國提出和親休戰後,他便班師回朝。皇上本不同意和親,皇后更是反對。
奈何,雲國國庫早已空虛,再支付不起過於長久的征戰,水災又剛剛平息,糧草亦不充足。如今的祈瑞國也自顧不暇,根本無力對雲國伸出援手。
面對衆多大臣聯名上表,皇后也只有打碎牙齒往肚裡咽,不得不同意和親。
三日前,和親公主已住進官驛,只待五日後大婚嫁入皇宮爲貴妃。
顧清語拂了拂衣袂上染的灰漬,微蹙眉道,“真搞不懂良國皇帝在想什麼,即便是美人計,也不該讓自己貴爲公主的妹妹,屈居皇后之下,入宮爲妃。小弟聽說,良國皇帝很疼他的妹妹。”
肖冀在一家名叫“意月軒”的糧鋪前停下腳步,看向店內絡繹不絕的客人,他暗暗抓緊鐵拳。
意月軒是四年前建起的糧鋪,這幾年戰事連連,意月軒便借用大量囤糧賺了不少官府的庫銀,也在全國各地開了許多分店。雖然意月軒賺了時勢動盪的不義之財,卻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意月軒有個規矩,不管年頭好壞,但凡百姓購糧都以最低價銷售。若是官府前來置辦糧食擴充糧庫或是充當征戰糧草,意月軒都以四倍的價格銷給官家。
官府也曾想了許多辦法來打壓意月軒,怎奈意月軒早已深得民心,幾次栽贓查封意月軒都遭到百姓們的強烈抗議。
今年雲國水災,意月軒免費放糧,更得百姓擁戴。
只是沒人知道意月軒的老闆是何人,有人說是個老頭,有人說是個年輕男子,也有人說是位其貌不揚的女子……
但幕後老闆到底是誰,至今還是個謎。
顧清語看出肖冀所恨,拍了拍肖冀的肩膀,說,“算了。所謂奸商,無奸不商。意月軒高價售糧給官家已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皇上都不曾下令嚴管,底下的人也只能含糊辦事。歸根結底,要怪就怪,皇上不顧前方戰事,動用庫銀爲皇后大修園林,沒有銀子購買糧草,也不全是意月軒刁難官府之錯。”
“你好像很瞭解意月軒。”肖冀凝眸睨向顧清語。
“我說肖兄,小弟只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考慮。皇上不誤朝政,只顧溫柔鄉享樂,我們當官的都看不過,更別說靠天吃飯,靠官家保平安的百姓了。若換成小弟爲商,只怕也不想做官府的生意。”
“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國家有難,不披甲上陣也就罷了,還落井下石之人,我肖冀爲之不恥。”若不是意月軒以四倍的價格銷售糧食,庫銀暫時支付不起,居然還概不賒賬,他也不會在前線不戰而敗。
“好了肖兄,切勿再糾結此事了,小弟請你小酌幾杯,怎樣?”顧清語摟着肖冀的肩膀,帶他往他們經常去的酒家而去。
雲國官驛現在住着良國公主,佈置華美奢麗,守衛森嚴。六月初六是皇上與良國公主大婚的日子,還有三天,不容有誤。
官驛後面是一個雜物院,兩個老婦在浣洗官驛內的牀單。她們一邊洗,一邊聊着家常。
“說來也怪,這良國公主到底怎麼想的?已經甘願屈居皇后之下爲妃了,爲何偏要皇上以大婚之禮迎娶?”
“就是。妃也是妾,哪有妾與夫君拜堂的道理。”
“要我看吶,良國公主是故意要給皇后一個下馬威。位低,架不低。趕明入了宮,同侍一夫,也好有點份量,不至於因皇上寵愛皇后而被冷落了去。”
兩老婦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甚歡,殊不知良國公主的侍女夏荷就在身後將她們的話一清二楚聽進耳裡。
“我們公主傾國傾城,蕙質蘭心,入了宮一定備受皇上寵愛,怎麼會被冷落了去!”夏荷一腳踢翻一側的水桶,水灑了兩個老婦一身。
老婦一見是夏荷,當即嚇得面色慘白。趕緊跪地認錯,直呼自己口無遮攔。
“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們嚼舌根,小心我拔了你們的舌!”夏荷丟下一句狠話,便去伺候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