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人該是從承華殿而來的吧?”鳳瑾珏又重新翻開手中的書,聲音依舊不喜不怒,“你剛也聽見太子所吟唱的詩句了吧?他口中可是念着:
**************,千金散盡還復來。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好一句及時行樂,若本官如同章大人一樣前擾了太子的雅興,倒是本官的不對了!”
果然,章光恩求錯了人,“鳳大人不愧好耳力,大人就當下官未來過便是罷!”
可就在章光恩失望離去時,鳳瑾珏還是想了想,站起來把書放下,打開門對離去的背影道:“等等,既然如此,本官就隨章少師走一趟吧!”
章光恩愣了一下,立即喜不自禁地道:“甚好,甚好啊!”趕忙上前拽住對方的手,生怕鳳瑾珏一個反悔。
宋濂倚在一名女子懷中,不時對助興的歌舞姬大喝一聲:“好!有賞!”
隨後,就盯着懷中女子瞅了一眼,在她腰際上摸了一把脂膩,喝着她餵過來的東西,很是享受。
門外有幾名四品賓客,正焦急着如何要規勸太子的行徑,可太子真興頭上,伴君如伴虎,他們也不好進去掃興。
“太傅大人來了,太傅大人來了!!!”
幾人看見不遠處正趕來的兩人,其中有一名還是太子太傅,便互相推搡着上前迎接,也留下一人進去通報太子速速檢點行爲,免得惹鳳太傅不高興。
“太子,鳳太傅來了,你是不是該……”
絲竹之聲一時嘎言而止,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靜止下來,愣愣望着太子。
宋濂卻滿不在意地道:“無事,爾等繼續!”
雖叫歌舞姬繼續,但他還是要遵循禮制,起身迎接自己的太傅與少師,恭敬的站在門口處,領着身後的侍從拱手躬身:“學生拜見太傅,拜見少師。”
東宮一干等官員,小心翼翼地看着鳳瑾珏的面色,生怕他會震怒,當即拽着太子到皇帝面前告狀!
鳳瑾珏面色如常,淡淡地道:“也不知今日是何喜慶之日,值得太子忘記爲師的囑託,要連夜笙歌!”
宋濂心下一沉,對反不愧是心思敏銳,觀察入微的人!只好如實道:“今日是本宮生母的生辰,本宮不孝,明知生母近在咫尺,卻猶如遠在天涯,不能前去探望。所以……”
鳳瑾珏目光中快速閃現一絲銳利寒光,“所以,你便要飲酒縱樂,向本太傅表達你的不滿?”
“不敢。”宋濂惶恐躬身,趕忙道。
身後的東宮署官也連連作揖求情,“太傅,太子不是這個意思。太子生母尚在,卻不能夠膝下盡孝,奈何心情鬱結,無所宣泄,纔會借酒消愁,懲罰自己罷了!”
鳳瑾珏掃向屋內那一干妖豔女子,嘴角揚了揚:“爲君者,理應爲人廉儉,不好酒色遊宴;縱是有之,也理應有度。世上理由有萬千,可太子卻獨借不能盡孝之名,縱情酒色,忤逆爲師囑咐之事!可見,太子眼中沒我這個太傅,更沒有陛下!”
宋濂不敢吭聲,額頭已經冒汗。
“如此小小年紀就懂得吟唱及時行樂,說出去,爲師也沒臉面承認你師出我門!明日起,鳳某便到陛下面前謝罪,自此辭去東宮太傅一職!”鳳瑾珏面露凝重,道完便長袖一甩,轉身大步離去。
“太傅言重了,言重了啊!”章光恩趕緊繞到前面躬身,堵住鳳瑾珏的去路,試圖挽留道:“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太子還年幼,尚有頑根劣性,但人品大體是好的,只需鳳太傅能夠把璞玉雕琢成寶玉,輔佐賢明。”
不少人有點懊惱章光恩的多事,鳳瑾珏辭去東宮太傅一職,太子該是樂得看見纔對!
“是啊太傅。學生今日心情確有不佳,不該提及當今廢后,並假借孝義縱情聲色。是學生做的不對,還請太傅入內落座,接受學生敬酒之歉。”宋濂在後面恭順地道。
既然太子都這般說了,東宮一干等官員也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鳳太傅就請容太子辯解一次吧。”
“子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太子非聖賢,總是有過錯的。還請鳳太傅給太子一個改過機會。”
鳳瑾珏止住腳步,擰眉望着黑壓壓一羣人,所謂法不責衆,太子也不是不可教化,如此放下身段要認錯,他一個長者也不好做得太過了,便轉身進了燈火輝煌的屋內。
一名當中姿色最爲出衆的女子,拿着銀壺上前斟酒,不時拿眼掃向鳳瑾珏,水眸裡的秋波暗涌,可對方不爲所動,只好媚態萬千地道:“大人,請喝酒。”
宋濂看在眼裡,見恩師不爲美色所動,便端酒走過來,“太傅,剛纔是學生的不對,還請太傅能夠原諒。”說完,便先乾爲敬。
鳳瑾珏望着杯中清寡酒水,道:“子不教師之過,到底是爲師沒教導好你。可你肯如此誠心悔過認錯,人也是好的。”
便端起眼前這杯酒,在衆人乾巴巴的目光中,仰頭一飲而盡。可能誰也沒看到,鳳瑾珏嘴角處那一絲不可見的笑意。
宋濂看見太傅喝下了那杯酒,反倒輕鬆許多,揮退屋內的一干歌舞姬,唯獨留下那名腰肢似柳的女子,讓她不斷地給鳳太傅斟酒。
今夜,倒成了君臣飲宴的氛圍了。
“廢后顧氏乃是陛下一個大忌,太子敢能以此藉口縱情聲色,難道就不怕皇上那邊知曉了,責罰他嗎?”有人拉過章光恩,小聲問去。
章光恩攏了攏袖子,姿容端正地道:“鳳太傅剛也說了,子不教師之過——太子犯此過錯,他也是難辭其罪。不過,太子拿此當藉口,必定是有其原因的,咱們不好多問。”
“也是。”盧詹事點了點頭,“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天底下哪有兒子不想念母親的,今日是顧皇后生辰,太子可恨自己不能夠盡孝,怎能夠心情不鬱?”
章光恩纔剛說了不好多問,這個盧來東就多嘴感嘆,感嘆毛球啊!
太子顧念生母,便是爲冷宮中的廢后忿不平,這可是擺明與皇上過不去!試想歷朝各代,兒子跟老子過去可都有何好下場?
“食不言寢不語,”章光恩臉色黑沉,沒好氣地道,“眼前酒醇菜香,這都堵不住你盧來東的嘴,總有一日太子便是被你等奸佞小人帶進了陰溝不可!”
這話盧來東可不愛聽了,“君臣之宴,本就是暢所欲言,怎就是食不言寢不語了。還有,章少師莫要侮辱人,誰是奸佞小人,難道就只有您一個人纔是關心太子殿下?還有,您做不成太子的太傅,怨氣可別光撒在我們身上!”
盧來東指了指坐上席的鳳瑾珏,提醒章光恩別怨恨錯人了,鳳瑾珏年紀纔不過三十幾,資歷明顯比不過他,加之又是鳳家之人,東宮官員若是爲太子好,就該一致對外,好好把鳳瑾珏掃地出東宮的大門。
章光恩默不作聲,便藉口離去了。
對於此鬧劇,卻成了君臣宴饗,鳳瑾珏可謂食之無味,便借托不勝酒力,回了星辰殿。
宋濂遣散衆人,並且望着自己太傅離去的方向,怔忪出神。
張銘在幫覆手道:“太子,鳳太傅估計是真的‘不勝酒力’,如此可要依計行事?”
鳳瑾珏離去時,腳跟漂浮不穩,看得出藥效出來了。
而殿內,還跪着那名姿容出衆女子。
宋濂輕悠悠地道:“去吧。憐兒,你可要服侍好鳳太傅,懂了嗎?”
這名叫憐兒的婢女,身子抖了抖,趕忙伏地道:“是,多謝太子殿下恩德,憐兒定會好好服侍鳳太傅的。”
聽聞鳳太傅還未娶妻室,如若她真的侍寢成功,也無疑是攀上了高枝。
鳳瑾珏博纔多學,又生得丰神俊朗,容貌出衆,至今不知惹得多少女子心馳嚮往。
張銘見太子已下達命令,就趕緊喚進幾名內侍,讓他們把憐兒帶下去梳洗一番,然後好好送到對方的牀上。
“張銘,去給本太子取來那本《春秋典義》,今夜得好好秉燭夜讀了!”宋濂歪倒一旁,百無聊賴地道。
張銘把書取來,交給太子手中,並不明白地道:“太子,您爲何……”
“爲何不知在酒水裡下毒?”宋濂知道他想問什麼,“本宮說過,鳳太傅絕對不能夠死在本宮手中,特別是死在東宮,那可是欺師滅祖的行徑!父皇百般推崇儒學,注重尊師重道,他若知曉我欺師滅祖,指不定立馬廢了我!”
“何況,鳳太傅此人還是盡職的,把該教我爲君之道的本領,可是一樣不落的都教了。如若能拉攏其爲己所用,我爲何不試着儘量拉攏過來?日後我登基爲帝,他就貴爲帝師,鳳家少不得要倚仗他!”
“話雖說如此,可宮裡頭的鳳昭儀……”張銘不免提醒太子,宮中還有個鳳未央與三皇子宋玄,鳳家的勢力哪裡就好爲東宮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