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多薄情,可咱們這個皇帝多少是不一樣,他勤勉治國,愛民如子,即便對犯了錯的人,也是寬厚發落。”唐友玲陷入一副深思,靜靜把話說着。
鳳未央望着前面平靜地女子,笑道:“他都一條白綾賜予你了,你還說他不薄情?”
唐友玲擡了頭,目光瀲灩地看着前面的女子,“也唯有昭儀敢這麼說他了,些許這纔是昭儀真實的性子。誰讓我動了皇上的逆鱗,非要把你置於死地呢?”
“我與皇上少年相識相戀,走過一路的風風雨雨,彼此感情甚篤。如今皇上敬我寵我,那是因爲這幾年我所作出的隱忍,而這些你們都該知道。我既不與你們爭,你們就不該來爲難我,也明知我是皇上那一塊逆鱗,你們卻一個個要來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罷了。”鳳未央神色略染睥睨,把話撥明。
唐友玲苦笑一聲,“是啊,總以爲你是寡不敵衆,但是忘記了你所擁有的,正是我們這羣人今生做夢寐的。我們不過是身後族中的利益,纔會被送入宮中承寵,面對同一個男人,誰又不想把他緊緊攥在手中,享受他給予的一切?”
“女人都是不切實際的,男人朝秦暮楚已成定性,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自己總會贏來皇上的青睞,並能夠改變他的心意。可是,我們都錯了,皇上將會是個千古帝王,他心中除了社稷,也就唯有昭儀你了。”
所以,她們纔會同仇敵愾,如果鳳未央能夠消失在宮中,這樣宋志軒些許纔會注意到她們。
鳳未央聽唐友玲的語氣不像是怨天尤人,倒是感嘆頗多,可如今才感嘆,不覺得太遲了嗎?
“你與周思璇落得如今的下場,可怨不得別人。皇上一向禮遇後宮妃嬪,儘量做到一個丈夫的責任,只不過是你們不懂得規矩,犯下貪婪罪孽,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便是這個道理。”鳳未央覺得沒有談下去的必要,開始轉身欲要離去,“我只能說你們一開始就認不清誰纔是自己的對手,把我當做你們的假想敵,註定是你們輸得一敗塗地。看來,你是沒什麼好對我說的了!”
宮中爭風吃醋是常有的事,但甚少鬧出大動靜,從未見過把對方置於死地方肯解恨。唐友玲此次不過是做了個揹負黑鍋的人,反正是要死的人,攬下一切罪狀又能如何,相比之下還能眷顧到身後族人。
唐友玲見她要走,急忙忙地道:“沒錯,我們是被嫉妒矇蔽了心,對於求之不得的東西,誰不願拼盡全力試一試?可對你犯下之事,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鳳未央轉過身,盯着光線不足處的唐友玲,“你害我的動機,一無非是要爭寵。可是我死了,真正獲利的會是你嗎?不,你不過是她手中的一個棋子,如今是棄棋,她也要物盡其用,讓你揹負下所有罪行,保住她賢良淑德的美名。”
“你、你都知道了?”唐友玲有些驚愕,結巴地道。
鳳未央嘴邊暈染開一朵濃濃的笑容,“皇后跟我的仇怨,在我未入宮前就已深深結下。我的存在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雖然我把後位讓給了她,可她就做得安穩了嗎?不,她永生永世都坐不安穩,因爲我的賢讓,贏盡了美聲名望,也更贏得了帝心。”
唐友玲垂下頭,呢喃道:“難怪她這麼想讓你死。”
鳳未央冷眼道:“她是個眼睛容不得沙的人,能夠沉住氣這麼多年,已是不易。可是她還是太心浮氣躁了,偏要選在皇上出巡的日子動手,只是她萬般沒想到留守京中的幾位老臣,就上書與太后請緩,容她動不得我。
而讓她動手的原因,自是因爲王才人腹中的胎兒,王才人的兄弟在禁軍營當差,與顧雲飛的職位互相牽制。這宮中能少一個皇子,便少一個,這樣於她於我都有好處。”
“東宮太子之位,並非說立賢不立嫡,嫡字還是佔據一個重要因素。何況她也有兩位皇子,如今腹中又有一個,她大可不必如此畏懼庶出之子!”唐友玲面沉如水,認爲顧來儀太過小題大做。
鳳未央朝前走了兩步,來到一個光線比較充裕的地方停下,“這就是她的性格了吧,她規劃的事可容許不了一絲一毫的差池。何況,她雖佔據皇后一位,但真論起來,我的孩子也算是‘嫡’。而且你也知道,不管是出於愛屋及烏,還是對於我成爲藤妾的愧疚,皇上如今最喜歡的孩子,乃是三皇子宋玄。”
這也難怪,宋志軒對於立儲一事,一拖再拖。
宋玄如今還小,但是機敏可愛,已顯露過人的資質,並且五官上也像極宋志軒,不怪乎宋志軒時常在大宴上誇讚這個兒子,說他將來長大後,有自己如今的雄風。
帝意下很明顯,就是有心立鳳未央所出的三皇子爲太子,那麼後宮中高坐皇后寶座的顧來儀,能夠不心焦氣躁?
“原來,你一切都知道……”唐友玲微微失望,找鳳未央過來,真正意義上並無他,只是她不想死得這麼不甘心,也是想告知她一些事,日後唐家也不至於落得個凋零。
“我是知道不少,但都苦於沒證據,暫時還扳不倒她。而你找我過來,也不會幫着我反咬她,她手中握着你家人的性命,並且也要有人頂包,所以你這條白綾無非是自己求的,你已別無選擇。”鳳未央道破她最後那一點心思,不打算給她留下一塊遮羞布。
今日喊她過來,不過是想死個甘心罷了。
唐友玲跪了下來,“我很懺悔自己所犯下的事,紫蘭殿的蝮蛇確實是我所爲,但是蛇香並未出自我手,太監何岸也不懂這香料,如果你想查,就順着這個去。
還有,當年出現在三皇子房中的蝮蛇,也不是我所爲。我不知道你爲何沒有捅出來,想必也是不想我連着這個也背下,白白便宜了長樂宮。
我幼年跟着母親信佛,入宮後便不再參佛禮拜,而今想見你,也不過是想說聲對不起,不想把這歉意帶到低下,墜入拔舌地獄受苦。
父親被流放在外,兄弟又在禁軍營謀得一個官位,我唐家顯赫五代,卻在我父輩這一代這裡落寞,所以我纔會不甘心,但這不甘心來得大錯特錯……此際說什麼也無義,鳳昭儀若能扳倒皇后,也算是替我報仇了。”
唐友玲一通長話後,便起身回到桌子前,端起鳳未央那杯未動過的茶水,看了良久,才仰頭一飲而盡。
“昭儀,罪妾不送了。”唐友玲優雅擦拭着嘴角,下達着逐客令。
鳳未央把手交給辛月扶着,“我們走吧。”
外頭的陽光十分明媚,看着眼前的雲淡風輕,鳳未央深深嘆了一口,“宮裡的女人,大抵不過如此境地。要麼一世高高在上,要麼永墜爲塵埃,淪爲瘠地之泥任人踐踏!”
可人出來後,就很快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鳳未央的腳步凝滯住,辛月在身旁問:“小姐,可要再進去看看?”
“不了,她給我斟的那碗茶,有毒。”鳳未央從她端起來那一刻,便知道那杯茶不對勁。
辛月目光深沉,“那杯茶既然有毒,萬一小姐剛纔喝了怎麼辦?!”
鳳未央篤定地笑道:“她不會讓我喝的。而且,我不也沒有喝嗎?”
“那唐淑儀所說的話可取?”蕊心在一邊傻傻地問。
鳳未央笑如霞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憐見的,她不過是想在死之前找人說說話,不然我也不會過來聽她絮叨一通無用的話。”
宮裡的女人最哀涼的地方在於此,不敢與人交心,因爲你不知道誰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可是臨死了都無人過來看一看,難道還不夠可憐?
鳳未央該知道的都是知道的,她想唐友玲也給不了她有用的信息,更不會想通了願意反咬一口顧來儀,只爲求一條活路。
宋志軒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只要唐友玲肯倒向鳳未央這邊,咬向皇后顧來儀爲幕後主使,她可以不計較蝮蛇之事,並保她不死。
但唐友玲很清楚,保她不死,卻也只能幽禁在冷宮中,況且兄弟與父親,準沒好下場。與其如此,還不如選擇一死,用自己的換家人的平安。
“所以說,後宮之中還是咱們娘娘最心善。過來了她的心願,也能讓她安心上路的不是?”小安子拍上馬屁。
鳳未央可不這麼樂觀,“可唐淑儀是飲毒自盡,並非是白綾投繯,我剛纔還是從裡頭走出來的,難保這事不會再衝着我來呢!”
小安子腦子轉了轉,躬身道:“不會的娘娘,唐淑儀左右是要死的,怎麼個死法都是一樣的結果。這事就交由小安子去辦理吧,絕對不會再讓紫蘭殿處於風口浪尖上的!”
“好,就交給你了。”鳳未央留下小安子,就領着蕊心和辛月回紫蘭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