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但憑姐姐吩咐。”
……
水榭之上,正午刺目的陽光中,一個白色身影逆光而坐,修長的影子落在白玉地面上,帶着讓人難以喘息的壓迫。
他的前方,一名女子款款而來,女子的身後,一羣端着佳餚的婢女,恭敬的立着。
青落模樣比起樑謹夜最初見到她時,已經改變了太多。
顯然,在慕千憐和南司的訓練下,她已經能勝任青階高手的位子了。
“青落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女子躬身行禮,已至青階,早已無需下跪。
可就在她停下腳步的瞬間,樑謹夜臉色一冷,手中一枚龍眼飛出擊向青落的頭頂,頓時,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散落在那青翠衣衫之上。
那南司剛剛賞賜給她的白玉髮簪斷斷碎裂。
白玉髮簪碎片掉落在地面的聲音清晰的落如耳中,青落慌忙跪下。
樑謹夜沒有傷她。
從她帶上這個白玉髮簪開始,自從她聞到白玉髮簪傷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的時候,她便知道會發生什麼,便會知道南司是在懲罰她。
不愧是藍殺,手段與族長相比,毫不遜色!
很久之前,便已經有人因爲端着梔花翡翠糕而被聖上責罰,死狀慘烈。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今,她已經成功位居青階。皇上根本不會輕易殺她!
樑謹夜目中寒氣凝聚,盯着青落,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誰,許你這麼打扮的!”
“屬下……屬下不知有何不妥。”青落不敢亂說,只得低着頭,諾諾回答。
卻不想前方突然一陣疾風,帶着凌烈的殺氣,徑直而來!
心中一涼,青落原本篤定樑謹夜不會殺她的想法一下子不確定起來,她突然想到剛纔她過來之時綠衣黃衫兩姐妹看她的眼色神情,她頓時驚醒。
多年前那一日,有一個女子,一身梔花繡紋月牙白衣衫,長髮拽地,身帶枷鎖,寧死不肯承認自己私通背叛她的丈夫——當今聖上樑謹夜的事實,盯着自己的丈夫,眼神如悲哀而絕望,卻陰毒如蛇蠍,似乎只要她的夫說一句不相信她的話,她就會殺了這個枕邊人!
長安萬人百姓圍觀,皇宮城牆之上,而樑謹夜卻是上前,將她抱入懷中。
那女子的頭上,每每帶着一個白玉髮簪,就算周身狼狽不堪,依然帶着淡淡的梔子花香。
至此,關於當時皇后的消息,音信全無。
直到半月後,傳出古雁皇后因爲與人私通,無顏見人,畏罪自殺!
等皇上趕到時,只剩下三尺白綾,一具屍體。
爲此,皇上整整三日不理朝政,悲痛欲絕,從此,慕千雁這三個字就成了梁氏皇朝最深的禁忌!
而樑謹夜,後來因爲衆臣子諫言,後宮不可一日無主,被逼無奈之下,便只得娶了當今皇后慕千憐。
也就是媚族如今的族長,前皇后的妹妹。
……
南疆,血蓮門。
明月放空,煙花點綴明月,明月渡着燈火,遠方傳來玉笛的聲音,空靈婉轉,幽雅陰蒙。
玉笛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尖銳刺耳,陰森可怖,幾個迴轉後,攸然截止。
韓墨塵一怔,朝層層碧波紗帳後面看去,心中有些不安。
玲瓏軟榻上面,斜靠着一身碧衫之人,長髮如墨泄落身側,如流水散開,一雙細長蘊藏着犀利的眸子襯着眼簾下的月牙,讓整個人看起來妖媚而詭異,卻高不可攀,冷若清風。
這正是剛剛回來的血蓮門門主,佛玖釋。
“你說這種邪術是我創建的?!”
素手一擡,男子瞪着一雙鳳眼,把玩這手中的玉笛。
韓墨塵抽了抽嘴角,說道:“是……”
話落,他回頭看向那個不遠處一步一步挪過來的綠毛巨型殭屍,有些頭皮發麻。
尊主吹個招魂奏而已,怎麼招了這麼個東西!
看着那巨大的殭屍因爲沒了笛聲的指引而搖搖晃晃的龐大身軀,韓墨塵心裡有些發怵。尊主突然停了招魂奏,不知道這個被控制的傢伙會不會突然發狂或者摔倒。
“尊主,您,不該自稱‘我’。”韓墨塵緊抿的薄脣中吐出了僵硬的幾個字,他終於找到尊主,可尊主竟然變成這般模樣,雖然看起來和曾經差不多,周身氣度性格也沒什麼不同,可爲何行事上就總是正義做派呢。
就如這招魂奏,被尊主稱爲邪術。
“哦?”紗帳後的男子,面如堅玉,聲調拉的很長,充滿磁性,聽在人耳中,撩人心魄。
然後他緩緩開口:“也許,我真的是血蓮門的門主,因爲這裡處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可是這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管這裡,我看沒有門主的這幾年,血蓮門依舊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條。”
此話一出口,韓墨塵頓時心慌起來,他等的不是幾年,也不是幾十年,是幾千年啊!
千年前……門主……還有那個人……
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次,他一定要門主接手血蓮門,護門主周全!
想着,眼中閃過一抹堅決。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猛然擡頭看去,對上紗帳後男子似笑非笑的鳳眼,韓墨塵頓時倒退一步,半響才凝住心神。
這樣的眼神,就好像他心中所有的所思所想都被尊主盡收眼底。
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嚴肅認真:“尊主,您曾爲血蓮門嘔心瀝血,怎可以輕易放棄,這麼多年,屬下游歷四方,只是爲了找到您而已。”
說着說着,韓墨塵的話音中閃過一抹狠厲,“屬下僅僅才離開一段時間,結果血蓮門就亂了套。”
曾經,南疆聖子佛玖釋,建血蓮門,分三閣四樓一十三派,其中四樓中閻令樓獨大,便以月牙印記爲標記。
直到一日天地變色,那個令人聞之色變的男子,從此音信全無。
爲此,他尋了尊主千年,也尋了她……千年……
可就在他去梁氏皇朝期間,閻令樓有一人叛變,死傷慘重,大傷元氣!
甚至還丟了一些江湖上鮮爲人知的秘辛。
如今,在整整半年的調查後,已經有了些眉目,追溯到了蘇丞身上。
蘇丞,生性放蕩,不拘小節,如今正匯聚自身勢力,似乎想要反樑復國。
居言,他曾位居丞相,卻不知是哪個國家。
瑩白修長的手指慢慢的劃過白玉笛身,絳微微一笑。
頭頂明月清輝,在韓墨塵的注視下,那個躺在玲瓏軟榻上的男子緩緩起身,從他身側走過。
一身墨黑蟒袍,黑髮裹身,袖上金色番蓮妖冶詭異,在冷風中,挵着長袖宛如飄渺雲煙,勾人攝魄。
白蓮臺上,層層紗幔垂落,玲瓏軟榻之上,早已空無一人。
前方不遠處,月光下依稀可辨一個風姿卓越的人飄然而去,冷風拂動,偶爾可見一雙瑩白纖手,縱是這一瞥,卻端是風華絕代。
“本尊,依你便是。”
耳邊一陣風,捎來一道輕淺帶笑的聲音,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沿着石階向前。路邊湖水清幽,白色睡蓮安靜綻放,絳停在湖邊,隨意一揮袖子,碧葉便層層掠開,依稀辨出下方玄鐵階梯。
眸中閃過一抹笑意,這血蓮門,奇怪的地方可真是多。
脣邊一聲清呵,蘇丞是麼?
紅脣一勾,那黑色繡着金色番蓮袍子,在風中妖冶的鋪展開來,肆意張揚。
彼時已是酉時,這次不知是不是想給慕千雁一個下馬威,樑謹夜並沒有自己來找她,而是讓身側的李公公請人去執畫閣通報了聲,讓慕千雁去御書房。
並且要求女扮男裝。
一聽到李公公的傳話,慕千雁一愣,沒想到樑謹夜到底什麼意思。
不過他找她去御書房幹什麼卻是可以知道的。定然又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執畫閣外,李公公焦急走來走去,等着裘妃娘娘出來。
“公公您稍等,裘妃娘娘就快出來了。”守門的宮女侍衛見李公公這麼着急,說道。
其實公公等的時間不長,可這般着急,只怕事情很急吧。
果然,聽了宮女的勸,李公公更加心急了。擺弄着手裡的拂塵,說道:“稍等?咱家倒是想要慢慢來啊,可是皇上那個急得啊,咱家倒是真的從沒見過皇上這般模樣,竟然急成這樣,哎……”
他聲音尖細,說的時候臉上的皺紋擠成了一朵菊花,似乎急得出了汗,拿着拂塵不停的扇着,急得又是一通來來回回的走。
慕千雁隨便綰了發,便向執畫閣門口走去,遠遠的就看見前方李公公急得不停的走,那尖細的聲音還在不停的傳來,看得出來樑謹夜不是一般的心急,竟然讓一向慢悠悠的李公公都變得這麼着急起來。
聽到宮女行禮的聲音,李公公心中一喜,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遠遠的一個女子娉婷而來,衣帶當風,步履輕盈,竟似踏風而來,獨守一方靜好。
一時看的失了神,等他回過神時,李公公才恍然驚覺眼中款款而來的女子竟然沒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