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獸,去查查那個小丫頭的底細。”
如玉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微抿的薄脣,男子眯眼凝視前方,絳紅的長袖一揮,孤高而不可一世。
“是。”
那個黑乎乎的怪物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顫音,迴音悠長而綿延,陰森可怖,緊接着,黑霧散去,突然白光一閃,一切消失殆盡,就好像方纔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不同於客棧內的安穩靜謐,此刻的蘇格城已然亂成了一團,不過是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客棧罷了,從外觀上看起來還有些破舊,竟然被一大羣人團團圍住,還引起了軒然大波,實在是令人詫異不已。
可問題就在於……
“哎?奇怪了,這個客棧到哪兒去了?”
一個手持大刀的捕快瞪大了眼珠子,驚訝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空地,明明記得是客棧地方,竟然被一片濛濛白霧所籠罩,簡直是太奇怪了。
“客棧?哎,怎麼又多了一客棧?”
另一個捕快也瞪大了眼睛,說的卻是相反的話,令人費解不已。
一時間,衙門所派出的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安靜嚴肅的環境被嘈雜的議論聲打破,卻沒有人對此表達什麼,因爲他們抱的也是這個想法。
任誰眼睜睜看着原來的客棧不見了或者四周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都會是這樣的反應吧。
而在捕快的身後是一大羣女子,那些女子清一色的穿着水白色的襦裙,銀色爲帶,長劍戴在腰間,或坐或站,此刻也疑惑的看着眼前。
媚族之人畢竟是武林中人,自然比那些平頭老百姓懂得多,估摸着這應該是某種高深的陣法,卻百思不得其解。
因爲這樣的陣法確實少見。
此刻的天空已經暗淡下來,如絲如縷着烏雲隨着風飄到了上空,看來沒多久之後便會來一場小雨。
半空中霧氣瀰漫,有幾個白衣女子嘗試着揮動着手中的霧氣破解陣法,或者嘗試着原先看到客棧的位置,卻都無功而返。
天間的霧靄愈來愈濃重,遠方的天已經是一片暗灰色,正隨着風慢慢的移向這個位置,突然,天邊似乎出現了一點華紫,愈來愈近,慢慢放大,伴隨着一道冷靜震耳欲聾的喊聲,竟是一男子持劍破空而來。
“慕千雁!”
腳下在雲間急踏幾步,男子在半空中一個翻身便穩穩落在了地上,握着劍的手驀然握緊,眼神犀利。
一身流雲秀邊華麗紫袍,眼神傲視,天子之姿。
樑謹夜!
是什麼事,竟逼得連皇上都出手了?
青落站在媚族人羣之中,驚愕的看着出現在實現中的男子,臉色微微一白,事到如今,樑謹夜這是要干擾她們的任務麼?可是剛纔他在叫什麼,慕千雁?
慕千雁,慕千雁,七年前那個芳華絕代的女子,那個令江湖之人微風喪膽的女子,慕千雁!
她……不是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經死了麼?
難道……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一身淺綠色對襟長裙的少女臉色又是一變,突然感覺渾身的汗毛都束了起來,連忙半跪於地,對着樑謹夜行了一禮,卻並未道明來人是誰。
既然皇上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定然是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既然如此,說話舉止還是小心的些罷。
然,樑謹夜並未搭理,單手提着劍,臉色冷凝,一雙犀利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眼前原本應該是客棧所在的空地,踏着一地泥濘,一步一步,決絕而去。
不過是一個用來迷惑人心的陣法罷了,算得了什麼!
然,龍吟劍一劍揮出,巨大的威力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樣,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被盡數吸收!
那麼,再試一次。
男子俊朗的,面容上浮現了一抹狠勁,長劍,猛然一揮,卓然的內力幾乎割破虛空,殺氣四溢。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不由的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凝神看着他的動作,猜測着是誰。
畢竟當今中原,武功卓絕者不過爾爾。
天邊的光線越來越暗,即將有雨落下,此刻的街道上一片混亂,迅猛的攻擊卻對被圍在陣法之中的慕千雁等人毫無影響,甚至連一點兒波動都不曾有過,令人不由得詫異驚歎。
“嗯,不愧是那個人,使出來的招式陣法都不是別人能夠輕易解決的。”
客棧二樓的一個陰暗角落內,一個身形嬌小有些肉嘟嘟的姑娘蹲在陰影處,眼神就好像獵物看到了目標,莫名的陰粲。
只是轉眼間,突然撥雲見日,那姑娘開心的咧嘴一笑,露出純潔而無辜的笑容,一蹦一跳的從角落裡衝了出來,笑眯眯的瞪大了眼睛。
“姐姐,你做了什麼好吃的?”
歌滿庭看着眼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全部的注意力幾乎都在了那個姑娘手中的點心了。
“啊?嗯,不是給你吃的。”
身形虛弱的女子有些被嚇到,側身繞過了她,慢慢的嚮慕千雁所在的房間走去。
哎?
歌滿庭一愣,看着前方慢慢遠去的纖弱身影,瞪着水靈靈的無辜的大眼睛,呆了幾秒。
哎,這個不是那個男人帶進來的女人麼?她長的確實是漂亮,可是她是誰?那個叫絳的公子的意中人麼?可惡!那慕千雁那姑娘算什麼,算什麼?竟然腳踏兩隻船!簡直就是太可惡了!
沒錯,無法懷疑,娃娃臉的姑娘口中說的“那姑娘”就是慕千雁。
一直以少年打扮的慕千雁。
卻在這個時候被她稱作了姑娘。
然,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一點,因爲沒人聽到,所以也沒人懷疑。
空蕩的客棧房間之內,原本平躺在木板牀之上的布衣少年突然再次坐了起來,眼神凌厲,雙手緊握成拳。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心心念念,亦或者是依然想着幾天前的那一戰,她總覺得似乎聽到了樑謹夜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冷靜,卻帶着深不可測的狂暴,那樣大聲地喊着她的名字,似乎想要將他口中之人立馬撕裂。
犀利的黑眸突然有些呆滯的轉了轉,慕千雁慢慢的從牀上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又起來。
直到注意到口中的腥甜,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年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這種味道,她再熟悉不過了。
伸手一撈,拿起放在牀邊的鏡子,對上銅鏡中少年蒼白的面色,鏡子中映出的少年臉色一沉。
少年殷紅的嘴角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她能感覺到那血還是溫熱的,殘餘的血液還在慢慢的順着她的口腔一點點流出來。
下意識的,她伸出舌頭舔了舔脣邊殘餘的血液,這可比她以往喝的血美味的多了。
可惜秒,鏡中少年烏黑的瞳仁中突然閃現了一抹凌厲的殺氣,然後強撐着虛弱的身子快速的走到門邊,用力的推開了門,“佛,玖,釋!”
少年的聲音陰沉有力,帶着一抹殺氣,藏在袖中的手指甲都幾乎勒進了肉中。
“何事?娘子想我了?”
一直站在客棧門前的絳紅衣衫的男子應聲轉過頭來,嫣然一笑。
那眉眼間一閃而過的妖異,卻怎麼能也掩蓋不了那抹風華絕代。
這樣好看的男子,這世間當真少有。
原本積攢了一肚子怒氣怨氣的少年不由的一愣,呆呆的看了眼前的男子幾秒。
“哎?是不是覺得你家相公真的是太好看了?”
微微側身靠在身側的欄杆上,男子眉眼微調,笑意慵懶,姿態嫺雅。
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的敲打着別在腰間的白玉笛子,黑眸含笑。
被絳的話一激,慕千雁回過神來,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半晌,薄脣微啓,從牙縫裡硬生生的擠出了幾個字,“——妖,孽。”
“嗯哼?”
手中的玉笛在空中輕巧的打了個旋,絳似乎很享受這個稱呼,眯眼一笑,修長的睫毛輕輕蓋在白瓷般的肌膚上,投下一片陰影。
只是這一次,美男計早已對慕千雁沒了效果,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底是是亙古的冰冷,“佛玖釋,你給我喝了人血?”
“嗯哼。”
一身絳紅衣衫的男子依然悠然自得,不曾有半點反應。
“誰讓你餵我喝這個的!”
聽言,布衣少年的臉色驀然一變,放在腰間的手猛然拔出劍,一劍刺向絳,神色陰沉可怖。
她承認現在人不人鬼不鬼,她承認現在的她什麼都不是,她承認現在除了血沒有什麼能夠維持着她活下去。
她什麼都承認。
可她也承認她從來沒有喝過活人的血,從來沒有,就算是死人的血也是意外所用。
可這個人竟然趁她昏迷給她喝這個……
陰間的絳大人不是從來以天規爲重,正道爲重的麼!何時竟也與她這種人同流合污起來了,還有過之而不及啊!
“呵呵呵。”
想着想着,布衣少年的喉中發出一連串低沉的笑,笑意綿長,嘲諷至極。
可卻被一道更加低沉森冷的低笑聲打斷,是自嘲,是殺意,是若有似無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