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手下的那幫雜碎!”
眸色,驟冷。
一身絳紅衣衫的男子依舊停在原地,長臂輕輕的撐着牆面,身前空蕩蕩一片。
他隨意的收回手,一個翻身便倚在了印有繁複花紋的牆上,動作婉如行雲流水,恍惚間,風華乍現。
只是那消失了弧度的薄脣,緊緊地抿成了一條冷硬的直線,眸色深不見底。
此番對話,前後聯繫一番,答案不難看出。定然是閻令樓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對這女人動了手。
只是這番事兒,他怎生不清楚?
呵,開始學會違抗命令了麼?
結了一層霜的臉色突然又再次揚起笑意,幾分危險,宛如在那深夜悄然綻放的曼陀羅。
然後他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走過慕千雁的房門,又攸的停下了腳步。
因爲就在經過那扇門時,隔着門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波瀾。
日頭西斜,來自東南方向的風輕輕的吹着,天氣還是那麼的熱,讓那些行者出了一身的汗。
不遠處有花香襲來,伴着路邊的竹葉清香,給這炎熱天氣帶來了幾分清涼。
“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
有幾個住在路邊村莊的孩子匆匆的跑過,那一雙雙的眼睛亮的很,笑容燦爛,腳下更是蹦噠的喚。
“啊!”
一個孩子不小心絆了一跤,摔倒在身前的女子身上。
“對,對不起……”
小孩兒嚇得手足無措,知道眼前女子穿的衣服相對於他們來說價值不菲,又看了看自己烏漆媽黑的髒手,諾諾不敢言。
“沒事。”
對此,那個被他撞的女子顯然有些不耐煩,壓根兒就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趕那些圍過來的孩子離開。
“姐姐,你們在這裡幹什麼?躲貓貓嗎?”
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孩兒有些好奇的問道,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的。
這一下子那些比他年幼的幾個女孩子有些興奮,小心翼翼的問着:“那我們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
當然不可以!
綠素輕臉色一冷,那些與她一起藏身在灌木叢之後的手下眼中更是染上的殺氣,只是,她沒那麼做。
也可以說是,她不能那麼做。
擡眼留意了一下,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女子突然反常的笑道,“可以啊。”
……
“你確定你喂好藥了?”
那話音中的譏誚和冰冷,就算是隔了一扇門,也依舊沒有絲毫的減弱。
這個時候,絳纔想起被他隨意扔在凳子上那碗中藥,愣了片刻之後,便裝作一臉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走了開去。
讓他給一個小屁孩喂藥?滾吧!
然,身後傳來房門打開的吱呀聲,一道陰冷的和蛇似得視線落在了他的背上,饒是在陰間做事多年的絳大人,此時此刻都感覺背後有一股涼氣從腳底根兒沿着脊椎骨竄了上來。
挑了挑眉,心裡突然有些擔憂,他隨意的靠在了一邊的欄杆上,斜挑的眉眼細細的打量着慕千雁,直到慕千雁移開了視線,他才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走進了慕千雁的屋子。
房間內,物什依舊擺放整齊,牀上紗帳半垂,一個衣衫襤褸,蓋着薄被的男孩兒正趾高氣揚的看着他,一臉的得意洋洋。
簌簌,簌簌,簌簌簌——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四十一,四十三,……,五十。
灌木叢中發出一陣一陣的聲音之後,孩子們清亮的數數聲也隨之停止,一陣輕輕的歡呼之後,四處做鳥獸散。
然,兩刻鐘過去了,他們依舊沒有找到那羣說要與他們玩躲貓貓的姐姐們。
這讓那些原本很是興奮的孩子不由得有些懊惱沮喪,覺得說好要與他們玩遊戲的姐姐們不守信用,最後都有些失落的離開了。
——良久。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不遠處的灌木叢輕輕的抖了幾下,露出一張好看標誌的臉,女子看了眼馬車離去的方向,低喝一聲,“跟上!”
且不就是方纔說要和那些孩子玩躲貓貓的那羣女子麼?
“綠素姐姐,我覺的總是這麼跟着也不是辦法,你看,這一路跟下來,那裘妃的身邊連一個可疑的人物都沒看到,更別說什麼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了。”
一個女子從後面飛速的跟上,有些質疑。
“呵,這有什麼好擔心的,若其中真有蹊蹺,那邊正好合了藍殺大人的心意,若沒有有蹊蹺,以咱們的能耐,難道還折騰不出一個蹊蹺來麼!”綠素不以爲然,脣角雖然帶笑,說的話卻是毫不留情。
也是,凡事藍殺大人想做的事情,還真沒有什麼事做不成的,既然大人想讓那個女人痛不欲生,那麼,那個女人就沒什麼退路了。
……
一日後,長安城。
今日,舉國百姓相迎,居言,是因爲前去爲國祈福的裘妃娘娘回來了。
後宮之中早已佈置妥當,特別是那執畫閣,皇上特別吩咐人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打掃,做了十足十的準備等裘妃回來。
而金鑾殿,慕千憐就算再氣,再怒,心裡再不平衡,也只能做出一副巧笑倩兮的樣子來,半個月,那個賤人走了半個月,從來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勁兒才讓樑謹夜再寵上她的。
就算,在樑謹夜的眼中她還是隻是一個工具。
而且,別忘了,她慕千憐還有一個孩子!
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和瘋狂,沒錯,就算她不好過,她也絕對不會讓裘妃那個賤人好過!
想到這裡,心中又念及今日的……她的笑容便更加的燦爛起來,帶着一抹狠辣和嫉恨。公冶玉,你今天不是萬衆矚目麼?等着,等着。
思緒慢慢平復,脣角勾起一抹矜持的笑,銅鏡中的女子笑容溫婉大方,衣着貴氣,卻更加襯得臉色蒼白,她拿起眉筆,輕輕的描繪着那銅鏡中靚麗的面容。
四下安靜萬分,無人感上前獻殷勤爲其梳妝。
只知道女子那好看容顏在銅鏡之中顯得越來越蒼白,帶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紅,那好看嬌弱的臉上似乎有幾分虛弱,又有一點點的欣喜。
那些在金鑾殿伺候的宮女不由的打了個寒顫,連忙收回了視線,安安分分的垂着眼睛,看着腳下光潔的地面。
上午辰時的時候,自長安城大門緩緩地開進了一輛馬車,開車的車伕一看便是個老手,左右跟着兩個練家子,看起來像是尋常富貴人家出遊回來一般。
因着城門內十里距離不得有人滯留的關係,那些前來迎接的百姓都不曾敢進來半分。
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樑謹夜竟然派了御林軍前來迎接,讓坐在把車內的巧竹一下子就亂了分寸。
“屬下參見裘妃娘娘,今日奉皇上之命,在此率迎接娘娘回宮!”
在所有前來迎接的侍衛之中,只有領頭的一個是御林軍,那御林軍的模樣倒是俊朗,卻無端有些熟悉。
巧竹輕輕的放下方纔悄悄掀起的窗簾,心下緊張不已,卻又擔心不說話會惹人猜疑,最後直得強裝鎮定,輕輕的道了句,“起來罷。”
聲音細細的,可以說細若蚊蠅,可那些侍衛畢竟也是練家子,還是聽清了的。
然,領頭的御林軍確是沒有上馬,而且站在原地,皺了皺眉頭。
這一瞬間的安靜,讓坐在馬車裡代替慕千雁的巧竹有些心慌了。一開始的時候娘娘便和她說在鴻來芳苑接頭,可如今以聖上對娘娘的重視度,這可是連迎接的人馬都派出了,豈不是沒了去鴻來芳苑的機會?
正在她心中猶豫之際,那御林軍卻是上了馬,特意放慢了速度,與馬車並肩同行,“裘妃娘娘,在下怎麼覺得您的聲音有些耳熟呢?”
男子聲音是那種獨屬於將士鏗鏘冰冷,很好聽,可話裡有話的感覺卻讓人渾身的不舒服。
不過好在巧竹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他的問話裡,正絞盡腦汁的想着該怎麼辦纔好,怎樣才能在鴻來芳苑停留一會兒。如果不得已以娘娘的身份進了宮,她該怎麼辦,怎麼面對皇上。
是以,對於那御林軍的問話她也沒多考慮,竟是脫口而出,“自然是熟悉的,上次本宮沐浴的時候,你們的人不還揚言要搜查執畫閣,找刺客的麼!”
這話說的有些刁鑽,顯然還有些生氣。
眼前的這個御林軍她是記得的,做事做的不過分,卻莫名更加的讓人想把氣撒在他身上。
這……
盔甲下剛毅的面容有些郝然,他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的巧竹也愣了一下,有些羞惱自己以裘妃的身份竟然如此口無遮攔,乾脆一時置氣,命令道:“停!”
“怎麼了?”
“本宮趕了一路,本就乏了,本來想的去宮中休息也是一樣的,可偏生遇到了你這個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的人,所以本宮想現在就休息,現在,立刻,馬上!”
“可……”
男子皺緊了眉,雖然覺得馬車之內的人有些不可理喻,不過到底上次他有錯在先,只得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