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刻,讓傾華郡主如此憤怒。
她的憤怒,甚至讓她無法維持表面上的甜美可愛了,那雙盯向柳婧的眼,直是要噴出火來。
柳婧不用回頭,便能感覺到傾華郡主投在自己身上那陰狠的目光。不過她這般策馬走到鄧九郎身側,本來就是氣她來着,此時自是頭也不回。
隨着鄧九郎溫和的一聲‘起來吧’,衆諸方城的官員們連忙恭順地爬起身來,
幾乎是車隊剛動,傾華郡主便是甜甜一聲‘九哥哥’,天真爛漫地趕了上來,在不知不覺中把柳婧擠到一側後,她歪在鄧九郎身側,嘰嘰喳喳地說道:“九哥哥,上次你母親跟我說,你這大過年的也不在家裡過,也不知在外面有沒有凍着病着,說着說着,你母親眼眶都紅了呢。”
這句話,明顯激起了鄧九郎對母親的思念,他沉默起來。
在他的沉默中,傾華郡主轉頭看了柳婧一眼,湊近鄧九郎小小聲地說道:“九哥哥,我剛纔試了一下,柳哥哥脾氣大着呢,他這樣到了洛陽,會不會被人擠兌得很難受?”語氣溫柔體貼,彷彿因爲鄧九郎看重柳婧,她也一併爲柳婧擔憂着。
聽她提到柳婧,鄧九郎回頭瞟了一眼,他淡淡說道:“我會護着她。”
這話一出,傾華郡主放在腿側的小手再次緊握成拳,因握得太緊,那拳頭上都青筋突現。
傾華郡主可愛的大眼撲閃了下,格格低笑道:“那九哥哥。你對他那麼好,佼姐姐怎麼辦?”
鄧九郎瞟了她一眼,蹙着眉頭有點不耐煩地說道:“關阿佼什麼事?”
說到這裡,他無視着一衆諂笑着,只想找到機會套近乎的諸方衆官,也無禮笑容有點僵硬的傾華郡主,轉頭朝着柳婧頜首道:“過來。”
柳婧只得策馬靠近。
鄧九郎看着她,蹙眉道:“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躲到後面去!”
再一次,他的話一吐出,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傾華郡主俏美的臉已變得扭曲。
就在這時。幾個諸方官員終於找到機會靠得近來,他們圍上鄧九郎,一個個諂媚地笑道:“鄧郎能來我諸方城,真是令得我滿城生輝啊。”“是啊是啊。鄧郎的大駕。我等是渴之久矣!”
鄧九郎回過頭去。
他靜靜地看着這些人。慢條斯理地說道:“方纔你們的恭迎之禮,行得過了!”
一句話令得衆官員臉色一白時,鄧九郎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此舉,實是陷鄧某於不忠不義!”
“郎君,我們……”“郎君見涼。”“慚愧,是下官們思慮不周。”“郎君萬望恕罪!”於此起彼伏的道歉中,鄧九郎手一舉。
一個動作,便令得衆官員齊齊嘌聲。
於安靜中,鄧九郎頭也不回地朝一側的護衛吩咐道:“今天的事,我要一點風聲也傳不出去!”
“是,郎君放心!”
那護衛策馬離去後,鄧九郎轉向衆官員,他沉着臉,淡淡地說道:“我本無意清查各位,如再有這種舉動,那就別怪鄧某人不客氣了。”
“不敢不敢。”“郎君,我等萬萬不敢了!”
“不敢就好。”鄧九郎冷冷說過後,在城門‘茲茲’大開聲中,馬蹄翻飛,帶着衆人率先入內。
諸方城中熱鬧非凡,而隨着鄧九郎和這麼一大批官員入內,就更是熱鬧得出奇了。
很快的,他們在幾個官員地帶領下,住進了一個優美繁華的宅院中。
宅院中,自是婢僕齊全,佈置周到。傾華郡主一落馬,便帶着自己的婢僕和衆金吾衛們,前呼後擁的朝着東院走去。
不一會,她們一羣人便呼啦一聲,佔據了整個東院的所有房間。
這東院,與安置鄧九郎的主院緊緊相鄰,又位於東邊,在大府人家中,這樣的院落,是屬於正妻所有。
在東院安下身後,傾華郡主打扮一番,美麗光鮮地走了出來。
恰好這時,柳婧等人也從馬車中,扛着行李包袱地下來了,傾華郡主看了她一眼,又朝柳成柳葉等人瞟了一眼後,不屑地抿了抿嘴,說道:“一羣無知可笑,粗鄙不堪的賤民!”
這時,她與柳婧一行人隔了十步不到,她這話又是有意提着聲音說的,便給清清朗朗地傳入了柳婧的耳中。
聽到她這意有所指的話,柳婧身後的衆人臉色一變,柳婧也止了步。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卻是鄧九郎一行人,在幾個諸方官員的陪同下大步而來。看到鄧九郎,傾華郡主馬上收起不屑,展開一朵燦爛的笑容,朝着鄧九郎快樂地迎去,“九哥哥。”她跑到鄧九郎身前,嬌嬌地喚道:“九哥哥,你怎麼纔來安置啊?嘻嘻,我剛纔看了一下你要住的主院,佈置得還挺齊全的。對了九哥哥,我怕你不慣,把婢女換了幾個我帶來的人,她們纔是有資格服侍九哥哥這種世家子的人呢。”
鄧九郎無可無不可地聽她說完,點了點頭,以示這個話題結束後,他轉頭看向帶着衆護衛朝着西側走去的柳婧,淡淡問道:“柳文景,你這是去哪兒?”
柳婧一怔,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不要說要安置嗎?”
鄧九郎盯了她一眼,負着雙手漫不經心地說道:“誰許你去西院的?來人!”
“郎君有何吩咐?”
“把柳文景的行李拿過去放在主院!”
……
一陣安靜中,柳婧瞪大了眼,傾華郡主也瞪大了眼。
鄧九郎這時正眯着眼睛盯着柳婧,見她瞪着自己。他慢條斯理的,聲音輕柔地說道:“嗯?你不願意?”
柳婧漲紅着臉想道:我自是不願意!
可她剛想回嘴,一眼看到鄧九郎那微眯的雙眼,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便低聲回道:“沒有。”
“那好,過來,與我一道進主院。”
“是。”
柳婧遲疑着走到鄧九郎身側,她的護衛和鄧九郎的銀甲衛合而爲一,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望着這支浩浩蕩蕩離去,漸漸消失在主院苑門內的隊伍。一個婢女小聲地喚着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傾華郡主,“郡主,郡主?”
她才叫了兩聲,傾華郡主突然右手一揚。回頭便是重重兩個耳光扇來!
“啪啪”兩聲脆響。直扇得那個婢女打了一個轉。衆婢女嚇得齊刷刷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後,傾華郡主見到有人轉身似要朝這邊看來,連忙收起一臉的憤怒。軟着聲音,甜甜地說道:“還跪着幹什麼?起來呀……阿芍,你的臉上還痛不痛?”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着溫柔的笑,目光四下亂瞟,就是沒有看向那個捱打的婢女。那婢女哪敢說痛?連忙應道:“不痛的不痛的,郡主,你教訓婢子是婢子的榮幸。”
“恩。”傾華郡主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她重新在臉上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後,喚道:“走吧,咱們去看九哥哥去。”說罷,她提步朝着主院走去。
這時刻,主院正是熱鬧時,衆護衛和僕人們,正忙着安置自家的行李,忙着整理房間準備牀鋪。傾華郡主美目盈盈的一路看來,遇上一個銀甲衛或鄧氏僕人,便甜甜的一笑,還極爲可親地問侯兩句。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鄧九郎的書房外。此刻,鄧九郎身前的几案上,擺了一堆的飛鴿傳書,直堆了半人高。
鄧九郎皺着眉頭盯了這些一眼,暗歎一聲,喚道:“乾三。”
“在。”乾三朗應一聲大步走來。來到書房門外,他一眼看到站在臺階下,遲疑着不敢入內的傾華郡主,示好的一笑後,叫道:“郡主來了?”
傾華郡主正巴不得人注意她呢,見到因爲乾三這句話,鄧九郎也朝自己望來,連忙朝着乾三嬌憨的一笑後,轉向鄧九郎福了福,“九哥哥,你忙啊?”
“恩,是有點忙。”鄧九郎瞟了她一眼,說道:“傾華,你剛來諸方城,想來一切新鮮,不如出去玩玩。”
“可是可是,傾華好久沒有見到九哥哥,想與九哥哥呆一會……九哥哥,傾華也識得字,我幫你處理這些信函好不好?”
鄧九郎沒有擡頭,他一邊打開一封信,一邊語氣中有了點不耐煩,“我很忙……傾華乖,你自己去玩吧。”
一句話說到這裡,他不再理會傾華郡主,徑自朝着乾三問道:“柳文景可安頓好了?”
乾三應道:“已安頓妥當。”
“行了,把她叫過來。總不能郎君我在這裡忙死忙活,她還四處閒逛逍遙吧?去跟她說,我這裡有一些文書,讓她過來幫忙整理。”
對於柳婧的才能,乾三那是信服的,當下他朗應一聲,“是。”剛要轉身,他看到一側泫然欲泣的傾華郡主,不由湊上前來低聲說道:“郡主,郎君是真的很忙,他沒有時間陪你的,你還是自己去玩吧。”
“可是。”傾華郡主緊緊咬着脣,她的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兒,“可是爲什麼柳哥哥就可以?”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其實不管是她,還是佼姐姐,早從鄧府傳出的消息中,知道那什麼柳哥哥根本就是個女子!只是鄧九郎不說出來,她們也覺得捅破了柳婧的女兒身,就意味着鄧九郎會給她名份,所以願意跟着裝糊塗而已。
同時女子,憑什麼姓柳的就可以進鄧九郎的書房,與他相伴,爲他紅袖添香?她卻給使得遠遠的?
傾華郡主這番心思,乾三自是不明白,聽到她這麼一問,當下他一個哈哈笑道:“郡主你這話就說錯了。姓柳的可與你不同,他是個有才華的,那廝郎君不去壓榨他,我們這些人都覺得不甘心呢。”
說到這裡,這個粗人也沒有注意到傾華郡主淚水都要涌出來的樣子,揮了揮手後說道:“郡主快去玩吧,你知道你九哥哥的,他最討厭女兒家進他書房了,快去吧。”說罷,乾三大步朝着柳婧的房門外走去。
直目送着乾三離開,傾華郡主忍着淚水正要再向鄧九郎說上一句什麼話,一眼瞟到他那俊美的臉上,強行抑制的不耐煩,馬上醒悟過來,正如乾三所說的那樣,鄧九郎從來不喜女子進他書房,她再站下去,只怕他會忍不住發火。
忍着淚水,傾華郡主只得轉身離去。可她剛剛轉身,便聽到那柳文景有氣無力的呻吟聲,“乾三,這樣不好吧?那些文書既是飛鴿傳來,必是私密函文,讓我這個外人幫忙整理,怕是不好吧?”
就在傾華郡主忍不住停下腳步傾聽時,身後傳來了乾三沒好氣的哼哼聲,“你還是外人?姓柳的,你別爲了偷懶,就連自己的是外人的話都說出來。小心郎君聽了不高興,又有手段使出了!”
乾三這聲警告一出,柳文景似是老實了,只敢嘟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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