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想了想自己的才能,她識得字,算得數,還寫得一手好隸書。另外,通曉五行陰陽曆法,擅長鑑定玉器字畫,擅長畫畫,擅長彈琴,鼓瑟,吹簫,會刺繡,懂各類絲綢。
要知道,柳婧自小聰明,有過目不忘之能,在當地曾是名躁一時的神童。十一歲後,父母雖然百般壓制。可一本班昭的〈女誡〉,她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能倒背如流。她父親雖然想拘她的性,可這樣成天關着只刺繡看書,也怕悶壞了這個寶貝女兒,便下定決心把女兒朝德才兼備的路上培養。養了這麼多年,德似乎有了,才更是早有了。要不是出了這次的事故,說不定她柳婧還能成爲第二個班昭呢。
柳婧想了想,光憑自己識字算數能寫一手隸收的才能,到衙門求個文職,都有可能被看中,就算衙門難進,給某個富商做門客,那是簡單之極。
可是,門客一天能賺多少金?一個月能賺到三四金也算是收入不錯的吧?可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月能賺三四百金的門路啊。
第十天晚上,柳婧在抄完浪蕩子們的雜談後,歪着頭想了想:一冊上好的**價值百金?這錢可真好賺啊,可惜這事太過羞恥,實是不能爲。
轉眼她看到另一條又想道:把本朝玉器僞造成先朝玉器,可得利百倍?這個需要有足夠多的上等玉器,以及前朝玉器的樣本才能做,而且還要有專門的工具,沒個二三年只怕出師不了。
這事也不行,她沒有那個時間和金錢去做。再則,父親向來清正,要是知道自己還想靠這種手段來謀利,肯定是寧可死在牢中。
下面還有一條,西南之地暴發疫病,如有才學之士,願意冒名頂替官府指派的人前往疫區爲吏的,李府楊府還有肖府中,願拿出二千兩到五千兩的黃金爲酬勞,先付三成,在疫區呆留三月後,再支付剩下七成。這條也不行,她還是一家之主呢,離不開。
她看來看去,看到最後暗歎一聲,把卷帛給收了起來。
在第二十天,家裡的金已所剩無幾了。本來,那金上次打點過獄卒後,還剩下三十五兩,可這三十五兩金,叫柳婧用去了十五兩,吳叔和王叔等人又各拿走了十兩金做路費,現在的家裡,又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了。柳母更是眼巴巴地等着老家賣了宅子和店鋪的錢來救急。
不過,柳婧所有的焦慮,在第二十三天晚上,聽了浪蕩子們的述說後,奇異的消失了。
第二十四天,是個大晴天。
這般年節剛過,太陽光便是有也是泛黃無力的,不過今天的太陽特別明亮特別豔,白晃晃地照在人身上,直讓人從頭暖到了腳,倒把初春的寒冷全給驅走了。
柳婧這一天,一直閉門不出,直到傍晚時分,她才坐着馬車,來到了碼頭處。
吳郡做爲揚州十三郡之一,來往的貨運船隻特別多,碼頭處總是一派繁忙。
柳婧的牛車停留了一會後,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西沉的太陽,斯文地說道:“你在這裡侯着,一定要等到我回來了再走。”
“是,大郎。”
走下牛車,朝着西側碼頭走去的柳婧,身影平和安靜。這種儒生般的清雅,與碼頭上汗流浹背忙碌着的庶民們顯得格格不入,特別是當她出現在一個臨時搭建的草棚外面時,就更顯得扎眼了。
當下,一個大漢走了過來。他上下打量着柳婧,順口把嘴裡的草莖吐到地上,咧着黃牙問道:“你這書生,跑這裡來做甚?”
柳婧中規中矩的朝這大漢一揖後,說道:“還請稟報夏君,陽河縣儒生柳文景有大事求見。”
夏公這兩字一出,那大漢立刻收起了臉上的漫不經心。凡是在這碼頭上混的,誰不知道夏君的名號?整個吳郡的浪蕩子,誰敢不給夏君三分顏面?
不過,眼前這個文弱儒生來找夏君做甚?而且他要找夏君,不在夏君的居所,跑到這碼頭上來做甚?
那大漢瞪了柳婧一會後,出於對夏君的敬畏,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哼哼道:“小子不錯呀。行,我這就稟報上去,別怪我提醒你小子,要是你沒什麼事,卻拿夏君開玩笑,那後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回答他的,是柳婧再次低頭一揖。
那大漢見她態度堅決,嘰嘰歪歪地轉身走了。
約二刻鐘不到,那大漢走了過來,“小子,夏君要見你。”
“多謝。”柳婧施了一禮,跟在那大漢的身後,朝着前方走去。
兩人朝着前方的草棚走去。
草棚不寬,卻很深,柳婧順着草棚左側的過道,一直過了四個房間,那大漢才停了下來。這時,他的聲音也壓低了,整個人都斯文了幾分,朝着第五個房間一指,那大漢低聲說道:“夏君就在裡面,你進去吧。”
“多謝。”
柳婧朝大漢致意後,緩步上前,推開簡要的木門便走了進去。
竹子和草隨意搭成的房間中,一個四十來歲,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正把雙腿擱放在几上,手裡拿着一個卷帛在翻看着。
……這個時代,能讀書本身就是一種有身份的象徵。所以在柳婧以及大多數時人的心中,讀書人都是斯文得體的,像眼前這個大漢,這般動作粗魯隨意,毫不講究又拿着卷帛看的,算是極爲罕見。
一時之間,柳婧還愣了愣。不過她心中有事,很快便收回了情緒,上前一步朝着夏君深深一揖,朗聲道:“陽河縣儒生柳文景見過夏君。”
夏君放在几上的雙腿晃悠晃悠着,他雙眼盯着卷帛,眼也不擡一下,“直接說吧,找我什麼事?”這人的聲線倒是意外的清亮。
柳婧看了他一眼,見這個夏君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裡,想了想後,直接說道:“在下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有人將在今晚上對夏君不利……”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夏君已所手中的卷帛啪的一收,他擡起頭,一雙白珠泛黃,隱帶凶厲的眼死死地盯着柳婧。
這樣的眼神太駭人,柳婧饒是心裡已有準備,見此還是臉白了些。
“你這儒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夏君倒沒有動怒,只是那語氣陰森,盯着她的眼睛更如狼一樣。
柳婧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儘量心緒平和地說道:“夏君的名號,在下早就聽聞。對於你這樣的人,我一儒生,不敢戲弄。”
她這話很有說服力。
夏君腿一收,站了起來,他鐵塔樣的身形如山一樣杵在那裡,瞪着柳婧,他喝了一聲,“說,誰人對我不利!”
這一聲喝,宛如悶雷,能讓膽小的人腿發軟。
柳婧的臉又白了白,她深呼吸幾下,垂下眸子避開夏君的目光,努力讓自己平和的吐出聲音來,“我爲求財而來。”柳婧斯文地說道:“這條消息,賣一百金!”
這話一出,夏君咧着大口笑了起來,“真是稀罕事,居然有人跑到我頭上賺錢來了。”語氣又強硬又不善,讓柳婧的臉越發白了。
當下,她勉強笑了笑,最後嘆道:“在下也是缺錢……要不是知道夏君仁義又才幹過人,這消息在下會讓它爛到肚子裡去!至於這吳郡碼頭誰失了貨,誰得罪了上面的人生路艱難,又與我這個讀書人有甚關係?”
眼前這小白臉兒,自己聲音大點都腿打軟,可現在這句話,倒是打動他了。
夏君皺起眉頭坐回塌上,盯了柳婧一陣後,他手一合,喝道:“拿一百兩金過來。”
“是。”一個瘦弱的漢子應了一聲,不一會,那人便端了一個托盤進來,那托盤上,十塊金碇閃閃地發着光。
所那托盤朝几上一放,夏君示意那人退下後,轉向柳婧瞪着,“說!”聲如炸雷,過了半天柳婧的耳中還在嗡嗡餘響。
柳婧再次深呼吸幾把,直到自己的心跳平緩些,才壓沉聲音說道:“今晚戌時三刻,有一船貨從建安郡至此,是夏君接的貨吧?”
夏君表情嚴肅起來,他瞪着銅鈴眼,沉聲說道:“正是。”
“郎君下面有人想動那批貨。聽說,那個時候,官府也許有人會過來……”
柳婧雖然說得不太清楚,可這種事,知道這麼多已經夠了。轉頭看了一下沙漏,夏君騰地站了起來。他把托盤上朝柳婧一推,瞪着兇厲的眼殺氣騰騰地說道:“戌時很快就到了,郎君就不忙着回去。且收好了金,在這草棚上呆到戌時三刻。一切如小郎所說也就罷了,如果你敢虛言誑我……”他的話沒有說下去,可那毫不掩飾的兇戾,卻比任何的話語還要讓人駭怕。
柳婧白着臉接過托盤,一言不發地走到角落的塌几上坐好。在把金收入袖中時,她咬牙想道:今次要是平安回去了,我一定要想個安全的賺錢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