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23】

五月十六,和親隊伍浩浩蕩蕩地集結在京城門口,由於“玄胤”受傷,需要去南疆尋藥,此次赫然也在隨行的行列。

關於“玄胤”受傷的原因,寧玥說的是捉拿燭龍時,被燭龍與司空銘聯手算計了,玄家人皆十分震怒,但考慮到燭龍已死,司空銘又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不好再說什麼。

玄家三兄弟前來送行。

玄昭把寧玥叫到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玥兒,小胤就拜託了,你得照顧好他,有你在,我大抵還是放心的,但是你得小心那傢伙!”

他說着,不懷好意地眸光掃過了不遠處正與皇帝話別的中常侍。

寧玥抿抿脣,壓住一不小心就要溢出來的笑意,一本正經道:“三哥請放心,我時刻留心着,不會讓司空朔鑽了空子的。”

“他跟咱們家不對付,上次小胤不是還刺殺他老爹嗎?這回他老爹就把小胤給弄傷了……誒?話說小胤跟他老爹到底什麼仇恨?”玄昭納悶地問,他還不知蘭貞與司空銘的一段過往。

寧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不是跟司空銘有過往,是……司空朔,他跟玄胤之間有些過節。”

“哦……”玄昭若有所思,“啥過節你知道嗎?”

“司空朔與我開了幾句玩笑,不太尊重,玄胤心裡不痛快。”寧玥按照官方解釋說。

恰好這時,一系紫衣的中常侍大人,朝這邊徐徐看了過來,眸光掃過寧玥的臉蛋時,明顯捎了一分藏不住的熱意。

玄昭皺眉,側身一移,擋住了玄胤的目光,並對寧玥輕聲道:“那傢伙是個大變態,換做是我,我也揍他。你瞧見沒?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大對勁,你可得小心,路上多跟容麟在一起。”

他曾被容麟一拳放倒,私心裡,對容麟存了極大的敬畏,覺得有容麟保護,寧玥和弟弟一定可以安然無恙。

寧玥感激地看了玄昭一眼,這個三哥是真心替她與玄胤考慮的,連被容麟揍過的自尊都放下了。寧玥點點頭:“好,我記住了。”

玄昭仍舊不放心:“多給我們寫信,小胤要是醒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們,需要什麼幫助就直說,我們會盡快趕過去的。”

“好。”

玄昭一向話少,今日卻喋喋不休地拉着寧玥說了許久,說得一旁的玄胤臉都黑成了炭,才被玄彬給勸走了。

玄彬把南疆輿圖和一些應急的藥材遞給寧玥:“不知道有沒有用,你先拿着吧。”

“多謝二哥。”寧玥接過了東西。

玄彬默默地看着寧玥,想到曾經做過的春夢,有些面紅耳赤,人生中第一次夢到那種事,對象竟是自己弟妹,每每想起這些,他都覺得自己沒臉面對他們。

“那個……我先走了,有事,記得傳封信回來。”落荒而逃!

玄胤眯了眯眼。

玄煜沒出現在人羣裡,他站在城樓上,隱入閣樓,從外看不到他,他卻能清楚地望見一切。他目光落在寧玥含笑的眉眼上,久不散開。

玄胤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道眸光,慵懶地揚起頭顱,望向了城樓上閣樓中的那雙眼睛。

“愛卿,你在看什麼?”皇帝的腦袋轉了轉,疑惑地問。

兄弟倆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了半晌,玄煜淡淡地轉開,玄胤輕輕一笑:“沒什麼,玄煜好像沒來,臣覺得困惑呢。”

“啊,他呀,他素來疼愛玄胤,按理說該來送行的,不過朕臨時派了他去北域,想必他已經出發了。”怕司空朔不理解,皇帝說完,趕忙補充道:“北域那邊有點動亂,我讓他去鎮壓一下。”

德慶公主的事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軒然大波,就連北域國都遭受了波及,他們對恭王的行徑深惡痛絕,把所有在北域經商的南疆人救出來暴打了一頓,這其中,多少是出於對德慶公主的愛護,多少是出於北域國想獨立的狼子野心,不得而知,所以纔有必要讓玄煜走一趟。

“愛卿啊,朕把德慶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一定得給她找個好夫婿,別讓誰欺負了她。”皇帝語重心長地說道。

玄胤輕輕點頭:“微臣明白。”

皇帝拍拍玄胤的手,走到了德慶公主的馬車前,握住女兒的手道:“德慶,父皇對不起你。”

德慶公主面容沉靜地說道:“我是公主,我理解父皇的決斷。”

享受了比常人更多的榮耀,就必須承受比常人更艱難的責任,原來老天爺真的是公平的。

她冷笑着,轉身上了馬車。

望着晃動的珠簾,皇帝重重地嘆了口氣。

隊伍出發,寧玥跳上容麟的馬車,往某個人懷裡一撲:“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容卿微微一笑,摸着她柔順的髮絲道:“是啊,還沒把你養胖,我怎麼捨得?”

容麟的小腦袋湊了過來,脣角一勾道:“你其實是捨不得我吧?”

“哪有?”容卿漫不經心地撇過了臉。

寧玥看看容麟,又看看大哥,深深得覺得自己當了人家第三個車輪兒,眯眼一笑:“你們慢慢玩,我去找玄胤了。”

“你這丫頭,不怕被人發現?”容卿嗔道。

容麟擺擺手:“快去吧!哥哥給你放哨!”

寧玥衝容麟挑了挑眉,快拿下我哥啊!

容麟:你以爲我不想?

寧玥:想你也還沒得逞!等到了南疆帝都,等看到你未婚妻,哼哼,你就等着我大哥一輩子不理你!

容麟的腦海裡迅速浮現了耿靈兒那張討厭的臉,頭皮一麻,躺回了榻上。

容卿探出手,摸上了他額頭:“怎麼了?”

“容卿我疼。”

“哪兒疼?”

“哪兒哪兒都疼,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哎喲,疼死了,快揉揉……”

寧玥抿脣一笑,跳下了馬車。

中常侍的馬車與玄家馬車並排停着,寧玥挑開玄家馬車的簾子,趁人不備,一舉溜進了中常侍的地盤。

小李子正跪在地上給玄胤捶腿,甫一見到寧玥,當即嚇了一跳:“郡王妃?”

玄胤勾脣,魅惑地笑了笑。

寧玥面不改色地說道:“我有一些問題要找中常侍大人請教,你迴避吧!”

玄胤濃眉一挑,修長如玉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翡翠茶盞,眼底盈盈閃動着莫名的笑意,全都化作脣角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喲,郡王妃也有不知道的事嗎?本座受寵若驚。”

那慵懶的、恣意的、帶了一絲嫵媚的神態,簡直與司空朔的如出一轍。

寧玥頓覺好笑,這傢伙,扮司空朔扮上癮了吧?

“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我不懂的事,找大人討教一下,大人是肯還是不肯?”寧玥慢悠悠地問。

玄胤脣角笑意不變,陰陽怪氣地說道:“本座若是不肯呢?”

寧玥眉心一蹙,怎麼聽着不對勁?

玄胤淡淡地說道:“有什麼話,擱這兒說吧,小李子又不是外人,本座信得過他。”

好,這可是你說的。

寧玥邁步上前,一把推倒玄胤,跨坐到他腿上,俯身,含住了他嘴脣。

小李子當場嚇傻了……

……

……

玄胤把小李子踹了出去,一個翻身將不安分的某人壓在了身下,含了一絲咬牙切齒地說道:“膽兒肥了,馬寧玥。”

寧玥挑眉一笑:“你說小李子不是外人的。”

玄胤噎住,原以爲已經領教到這個女人的無恥,可每次沒過多久,這個女人又會做出更無恥的事,當着一個太監的面把他推到,全天下恐怕只有她才做得出這種事來!

寧玥使壞地笑:“別生氣了嘛,誰讓你矯情不理我?”

“我矯情?哼!”玄胤放開她,坐直身子,將她晾在了一邊,“也不知是誰跟我大哥、二哥眉來眼去的!”

“我說你怎麼突然發神經了,敢情是又吃醋了。”寧玥鑽進他懷裡,“我可沒跟他們眉來眼去,都是他們在看我。”

“你還知道他們在看你!”玄胤皺眉。

寧玥聳肩:“我又不是瞎子,可是你不能因爲這個就生我氣呀,又不是我招惹他們的。皇甫燕和皇甫珊喜歡你的時候,我可是半個字都沒說!只准你被人惦記嗎?”

玄胤看着她,輕輕嘆了口氣:“說不過你。”

寧玥抱住他脖子,甜甜地看着他道:“那就別說了,做吧。”

任玄胤再鬱悶,也被她這**裸的勾引逗笑了,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是個小妖精!”

寧玥如水的秋瞳漸漸泛起一絲迷離的波光,映着他俊逸的模樣,淺淺一笑:“小妖精要在上面。”

……

車內,逐漸響起羞人的喘息。

……

小李子見了鬼似的抓了一把瓜子在車後瑟瑟地嗑着,有小太監迎上來:“李爺爺,要喝口水不?小的剛去河邊取的。”

小李子用餘光瞟了一眼微微晃動的馬車,心裡一萬頭駿馬踏噠而過,弄得他心慌意亂,沒聽到小太監的話。

小太監見對方沒答,只望着馬車的方向,恍然大悟地說道:“小的明白了,應該先孝敬大人!”

他說着,提了水壺便往馬車走去。

小李子一把揪住他後頸,將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水壺的水全都澆在了頭頂,他哎喲一聲:“李爺爺,小的……小的知罪!請李爺爺責罰!”

知啥罪呀?簡直莫名其妙好麼?可人家是中常侍大人身邊的紅人,自己只是一個打雜的小嘍囉,當然怎麼做小怎麼來了。

小李子瞪了他一眼:“以後沒咱家的吩咐,不許靠近大人!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誰起了巴結的心思,想越過我去,仔細你們的皮!”

小太監抖如篩糠:“是……是……小的謹記李爺爺的教誨!”

拿起水壺,屁滾尿流地跑掉了,只餘下小李子一個人在那裡長吁短嘆——

這可怎麼好喲?主公原本與胤郡王是一對兒,如今胤郡王病了,胤郡王妃耐不住寂寞,跑來找主公慰藉……主公這是把人家倆口子都給睡了呀!

這驚天的秘密,他可得給主公守好了!

一場由寧玥主導的歡愛,在日暮時分停歇了下來,二人如同在水中浸泡過一般,渾身上下,已無一處乾燥的地方。

寧玥累得無法動彈,在他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中常侍。”

馬車外,突然響起了德慶公主的聲音。

玄胤眸光一動,看向了像只八爪魚似的緊緊纏住他的寧玥,寧玥大概也聽到德慶公主來了,可惜太累,手指頭動動彈不得,更別說從後門溜走。

玄胤拉過被子給她蓋好,自己則穿上素白中衣,披了件披風,對外說道:“公主找微臣有事?”

“我安神香用完了,想問問你這邊有沒有。”德慶公主說。

玄胤拉開暗格,取出一瓶安神香,從車窗簾遞了出去。

德慶公主接在手裡,眸光無意地掃了一下,瞥見了一條纖細的美腿,面上掠過驚訝:“中常侍你……”

玄胤不動聲色地將某人的小短腿塞進了被子,波瀾不驚地說道:“一些嗜好罷了,公主不會見怪吧?”

德慶公主自幼在深宮長大,自然是聽說過不少太監們的嗜好,他們雖無法人道,可爲了得到心理上的滿足,往往還是會尋覓一些女色,或是做對食夫妻,或是單純地折磨**,當然也有姿色出衆而被后妃或皇帝皇子選去玩樂的,像司空朔這種不知被多少前朝後妃染指過的宦官,心裡的變態程度恐怕比誰都厲害,真是可憐了那小姑娘,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德慶公主的眸中掠過一絲幽暗,拿着安神香走了。

玄胤吁了口氣,拍着某人肉嘟嘟的小屁股道:“小妖精,睡相這麼差,害我被德慶公主當個大變態了!”

……

到底不是真正的司空朔,生活習性千差萬別,接觸久了,破綻層出不窮。

一日他們在臨淄邊境紮營燒烤的時候,玄胤擼了幾個肉串兒,德慶公主走過來,詫異地問:“中常侍,你什麼時候開始吃肉了?”

司空朔從十歲被淨身之後,便見肉噁心,一口都吃不下,這一點,德慶公主還是知道的。

玄胤:“微臣……吃的是素菜。”

“肉也是素菜?”

“這些是豆腐做的,做得挺像吧?”玄胤哂笑。

……

諸如此類的破綻還有很多,比如司空朔以往陪皇帝用膳,都吃得非常清淡,玄胤卻無辣不歡;司空朔有輕微的厭食症,吃飯跟受刑似的,硬塞也才塞個小半碗,玄胤麼……一桌子飯菜,能風捲殘雲,吃得乾乾淨淨。

當然最讓德慶感到意外的還是中常侍真的開始玩弄小姑娘了。

好幾次,她看見中常侍的馬車開始輕輕晃動的時候,就裝作不經意地從旁走過,不出意外的,都聽到了小姑娘十分痛苦的抽泣聲。

德慶公主幾次想衝進去把那小姑娘解救出來,都被宮女給攔住了。

“公主,中常侍大人是咱們唯一的靠山了,您看別意氣用事得罪了他。”宮女語重心長地勸道。

德慶公主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明白。”

沒能救走小姑娘的遺憾,在進入南疆邊境後,不小心爆發了。

五月二十九號,衆人越過邊境,進入了浚縣。容卿與容麟都對浚縣印象十分深刻,因爲就在幾個月前,容卿差點死在了這裡。

上一回是被擄進山寨,這一次,光明正大地走上官道,軍旗在春風裡舞動,山匪們遠遠看着,卻無一人敢上前打劫。

隊伍駛入了驛站,驛丞看過他們的通關文書後,即刻前往縣令府,向縣令稟報此事。等待縣令的過程中,德慶公主帶上宮女與幾名侍衛到集市採買一些女人用的物品。

南疆的草藥鋪子特別多,德慶公主挑了幾樣美容養顏的藥膏,又買了幾套成衣,出門前沒考慮過長途跋涉,難洗衣裳的問題,一些裡衣沒法兒清洗,穿一件丟一件,而丟一件少一件,她不缺錢,卻不願丟了那麼多家鄉的東西,便索性買些成衣在路上穿穿。

買外衣裳往回走時,一個身穿粉衣的新娘子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她化着精緻的濃妝,頭戴紅花,一身粉紅,看得出是要出嫁,也看得出是給人做妾。

侍衛把新娘子推到了一米開外:“走開走開!別衝撞了我家主子!”

“那邊!快追!”不遠處,幾名孔武有力的壯漢凶神惡煞地追了過來。

新娘子嚇得渾身發抖,撲倒在德慶公主腳邊,哽咽着說道:“小姐救命——小姐救命啊——”

德慶公主恍若記得自己從馬謹嚴的魔爪裡逃脫那日,也這麼驚恐地被人追着,若非碰上寧玥,她大概已經被抓了回去。

心裡,漫上一層憐惜,她探出手,握住了新娘子的手臂:“你起來說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爲何要追你?”

新娘子哭花了一張精緻的臉:“我……我家裡人把我……賣給伍老爺做妾!我……我不想……就逃了出來……”

“又是這種事。”德慶公主微微沉下了臉,想起自己的經歷,又何嘗不是被父皇賣給了南疆?雖不是做妾,可又與做妾有什麼兩樣?天高皇帝遠,沒了母族庇佑,她忍氣吞聲的日子還在後頭。德慶公主扶起她來,說道:“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新娘子的哭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德慶公主。

那邊,壯漢們追到跟前了。

四名侍衛往德慶公主身前一站,拔出了佩劍。他們都是皇家護衛,絕非一些市井宵小可比。許是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壯漢們面面相覷,沒有立刻衝過去抓人。

爲首的中年男子頓了頓,看向躲在德慶公主身後的新娘子道:“十一娘,隨我們回去!老爺說了,只要不誤吉時,你逃跑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新娘子往德慶公主的身後縮。

德慶公主拍了拍她肩膀:“別怕。”眸光清冷地望向中年男子道:“她不想嫁,你們這是強搶民女。”

中年男子還算冷靜,抱拳行了一禮,道:“聽小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大概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爹孃把她賣給我們老爺了,她就是我們老爺的人,還望小姐行個方便,我們老爺還趕着與她拜堂呢!”

“妾,也需要拜堂嗎?”德慶公主冷冷地問。

中年男子噎了一下,眼神微閃道:“小姐,這是我們老爺的事,我奉勸你別多管閒事!”

“這閒事,我還就管定了。”德慶公主說着,轉過身,問向瑟瑟發抖的新娘子道:“你爹孃把你賣了多少錢?”

“十……十兩。”新娘子顫聲說。

德慶公主給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從荷包裡拿出兩錠元寶,遞到中年男子手中道:“這是五十兩!我家小姐給她贖身了!”

中年男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不屑地笑出了聲:“小姑娘,你當我們是在青樓做生意呢,還贖身?我告訴你,這個女人我們要定了,你就算搬一座金山過來,我們老爺也不稀罕!”

“你們看到她不願意嗎?她纔多大?你們就這樣強迫她?”德慶捏着新娘子瘦弱的肩膀,真懷疑她滿了十三沒有,這根本……還是個幼女!

中年男子嗤笑一聲道:“她同意怎樣,不同意又怎樣?我只知道她爹孃點了頭。”

新娘子瑟縮了一下身子,抽泣道:“你胡說……你……是你們……拿我弟弟的命做要挾,我爹孃才把我賣給你們的……”

“你還有個弟弟?”德慶公主問。

新娘子含淚點頭:“我爹孃生了我跟弟弟兩個,弟弟身體不好,要很多錢治病,我們借了高利貸,還不起,那些人要打死我們,老爺說……老爺說只要把我給他……他就把我們還錢,還給我弟弟治病……不然……不然就……”

德慶公主越發看不過眼了,她雖是鄰國公主,可將來也會是他們南疆的夫人或王妃,她無法容忍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慘無人道的事,她又讓宮女加了一錠金子:“成的話,這些錢就是你們的,若還是不樂意,就讓你們老爺出來見我!”

“哎喲,好大的口氣!你哪裡來的東西,張口閉口,讓我們老爺出來見你?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中年男子挑釁地說道。

德慶公主倨傲地擡起了下巴:“誰?難不成還是縣令?”

中年男子指着穹頂道:“沒錯!就是伍縣令伍老爺!這兒的青天大人!”

“幹出這種強買強賣的事,還青天大人?”德慶公主冷聲道:“滾回去!讓他到驛站來見本公主!”

……

德慶公主把十一娘帶回了驛站,找人給她洗漱了一番,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裳,活脫脫一個精緻的南疆小美人兒。

吃飯時,大家都朝這個陌生的姑娘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眸光,隨行名單裡並沒有這號人物,很顯然,是德慶公主出一趟給順回來的。

寧玥眨了眨眼:“公主,她是您新買的丫鬟嗎?”

十一娘拘謹地站在德慶公主身後,怯怯地低着頭,不敢言語。

德慶公主不甚在意地說道:“算是吧,她被惡霸逼婚,本公主救下了她,從今往後,由她頂替秋玲的位子。”

秋玲是由尚宮局一手訓練的女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眼前的小姑娘,水靈是水靈,卻一身鄉土氣,規矩也不好,站沒站相。

寧玥的眸光動了動:“既然公主喜歡,就收下吧。”

德慶鬆了口氣。

寧玥又道:“不過……她雖是被逼婚,也是在成婚,公主這樣帶她走,她夫家與孃家人可同意了?”

“她孃家也是被迫的,我已經告知那羣人,讓他們縣令老爺來驛站見我。”德慶公主一臉鎮定地說。

“逼婚的是縣令?”寧玥問道。

“嗯。”

午飯後,伍縣令帶着一隊人馬抵達了驛站。

伍縣令今年五十五歲,身形清瘦,眼底鴉青一片,走路腳步虛浮,儼然縱慾過度,身子有些疲乏。他笑眯眯地進了內堂,給座上之人一一行了大禮。在座的,從玄胤到寧玥,再到容卿、容麟,誰都不是省油的燈,單是第一個照面,伍縣令便感覺脖子都梗住了,再看看面色冰冷的德慶公主,反倒這一位,沒那麼讓他膽寒。

他笑了笑,討好地說道:“不知大人們駕到,下官接駕來遲,還望大人們體諒。”

德慶公主酸道:“想來縣令大人忙着與強搶民女,沒功夫接待我們這些和親的使臣。”

伍縣令面色一變,笑道:“公主哪兒的話,我早準備出門了,是聽說有人在半路衝撞了公主,我把他們叫到衙門審問一番,這才姍姍來遲,不過公主請放心,該處理的,下官都處理好了!”

他說着,對外頭揮了揮手:“把人帶上來!”

幾名侍衛押着先前的四名壯漢走了進來,四人被捆綁着,由人按跪在地上。

寧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沒有說話。

倒是德慶公主淡笑了一聲,道:“伍縣令這是做什麼?”

伍縣令拱手道:“他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公主,我特地綁了他們,聽候公主發落!”

“他們衝撞本公主還不是奉了你的命?伍縣令,要不要把自己也給綁了呀?”

德慶公主這張嘴,得理不饒人的時候也挺讓人頭疼的。

伍縣令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下官是命他們好生把十一娘請回來,可沒讓他們把十一娘嚇跑,還對公主出言不遜。”

“老爺,繞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老爺!我們知道錯了,您繞了我們吧!”

四人開始求饒。

伍縣令冷着臉道:“你們衝撞的是公主,又不是本官,求本官何用?”

寧玥一口水卡在了喉嚨,這個縣令,真夠滑頭的,明知德慶公主心軟,卻故意把人綁到跟前,誰說不是希望借德慶公主的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然,四人跪走到德慶公主身邊,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德慶公主擺擺手:“夠了!念你們是初犯,又非主謀,出去領二十板子吧!”

“多謝公主!”

四人被下人拖了出去。

寧玥給容麟使了個眼色,容麟會意,跟上了那羣人。

伍縣令的眸光在容麟身上停頓了兩秒,嘴脣動了動,卻沒說什麼,而是讓人帶上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下官聽說公主身邊只有一個貼身伺候的人,特地到百姓家中選了兩名人品出衆的丫鬟送給公主,公主請放心,她們絕對是自願的。”

二人一個綠衣、一個粉衣,齊齊跪下,磕了個頭:“民女叩見德慶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德慶公主有一瞬的發懵。

寧玥拿杯蓋撥了撥茶水裡浮動的葉子,脣角笑意淺淺,說道:“伍縣令好興致,審問完奴才,還特地給公主挑了兩個丫鬟,辦事效率挺高啊。”

“呃……”伍縣令訕訕地說道:“爲公主分憂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嘛!”

又不是你們南疆的公主,用得着這麼諂媚?

寧玥看了兩位姑娘一眼,怕是還有目的。

德慶公主蹙了蹙眉:“本公主已經有十一娘了,這兩個,伍縣令自己帶回去吧。”

伍縣令福了福身子:“公主,十一娘笨手笨腳的,讀書寫字一概不會,您把她帶到身邊,沒得失了您的身份,還是讓她們來伺候您吧?十一娘就讓下官帶回府調教兩年,等她懂事了,下官再給公主送去。”

繞來繞去,原來是存了把十一娘要回去的心思,說的好聽,換個得力的人服侍,還是一換兩個,怎麼想都是德慶公主賺了。只可惜德慶公主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她倔脾氣上來,八匹馬都拉不住。

果然,寧玥念頭剛剛閃過,便聽德慶公主說:“不了,伍縣令的好意本公主心領了,十一娘合本公主的眼緣,本公主就是要她,別人再好,伍縣令留着自個兒用吧!”

這話也是有潛臺詞的,既然十一娘那麼不堪,你就好生享用這精心挑選出來的優秀姑娘吧,還一次兩個,也不虧。

伍縣令的嘴角抽了抽:“公主,十一娘是與本官簽了賣身契的,您一聲不響地帶走下官的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德慶公主冷哼道:“你買她花了多少錢,本公主十倍嫁給給你!”

“下官……豈能佔公主便宜?”伍縣令的語氣沒那麼好了。

“那你就把人送給本公主!”德慶公主也不是好惹的。

“公主何苦爲了一個農女,與下官過不去呢?”伍縣令陰陽怪氣地說,語調中已隱隱透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德慶公主不由地狐疑皺起了眉頭:“姓伍的,你只是一個縣令,敢這樣與本公主說話?”

伍縣令拱了拱手:“下官是實話實話,若有得罪公主的地方,還往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卻分明是不屑的語氣。

寧玥不動聲色地問向一旁的大哥:“他膽子怎麼這麼大?德慶公主以後是要嫁到這邊做王妃夫人的,得罪德慶公主,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可不是普通的縣令。”容卿漫不經心地說。

“他有後臺?”寧玥低聲問。

容卿雲淡風輕道:“他女兒是耿世子的妾。”

這麼說,寧玥便全都明白了,想來他們與耿家還真是宿仇,隨便教訓一個縣令,都能教訓到耿家的親戚,說親戚有些過了,妾不如妻,孃家人是沒資格與耿家攀親的。不過,正因爲如此,才足見耿家在南疆的影響有多大,已經是連一個小妾的爹都能囂張到不把公主放在眼裡了。

“咱們與耿家樑子那麼多,不差這一個。”寧玥說着,站起身來,對一旁的侍衛道:“你們都瞎了嗎?沒看見他衝撞了德慶公主?把他丟出去!”

“是!”西涼的侍衛得了令,當即抓起伍縣令,毫不留情地丟了出去!

伍縣令的護衛圍上來,就要爲他們老爺報仇,卻根本碰都沒碰到西涼侍衛的衣角,便一個接一個地被撂倒了。

伍縣令揉着快要摔成四瓣的屁股:“你是哪裡來的臭丫頭片子?敢讓人丟本官?本官讓你……”

話未說完,被玄胤隔空扇了一耳光,扇得撲倒在地上,牙齒都掉了下來。

“你……你你你你……你們……”伍縣令捂住滿嘴鮮血,又驚又懼卻又倔強地說道:“你們知道我誰嗎?趕緊給我道歉!否則,我讓你們活不到京城!”

這簡直是他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兒,居然大言不慚地威脅他們的命,要說這不是有人在背後給他撐腰,他們絕對不信。

玄胤冷漠地勾起嫣紅的脣角:“回去告訴給你支招的人,這個下馬威太弱了,連給本座撓癢癢都不配!”

伍縣令的面色又是一變,怎麼會……被看出來了?

玄胤淡淡說道:“還不快滾?等着被活蒸嗎?”

伍縣令嚇得爬起來跑掉了。

容麟入內,把剛剛行刑的過程說了一遍:“……幸虧我在一旁看着,不然那伍老狗的人啊,準備把他們打死的!哼,打死了肯定賴我們頭上,說我們一進南疆就濫殺無辜。”

進入南疆境內的第一天就發生了這種事,德慶公主不禁爲今後的日子捏了把冷汗,可第一步已經踏了出來,沒有回頭路可走。

“你們說,這是誰在給我們下馬威?”她捏緊了手指。

“當然是耿家。”寧玥想也不想地說道。伍縣令的女兒是耿世子的妾,除了耿家,沒誰使喚得動伍縣令。且與西涼公主做對,分明是給伍縣令發了免死金牌。

德慶公主的眸光暗了暗:“耿家爲什麼這麼做?因爲我們處死了耿燁嗎?”

耿燁是耿家的孩子,若真被處死了,耿家當然會耿耿於懷,可馬謹嚴畢竟不是正主,他死不死,於耿家而言,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拉攏公主的機會罷了。與其說耿家是在爲馬謹嚴報仇,不如說,耿家是想給德慶公主敲個警鐘。

寧玥攏了攏寬袖,說道:“他們是希望公主在挑選駙馬時慎重一些,別挑到耿家不希望公主挑中的人,也別不挑耿家給公主準備的人。”

“什麼意思?不是說了一切由本公主自行選擇嗎?”德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玥耐心解釋道:“那是官方說法,講出來安撫民心的。以耿家的手段,公主選駙馬的情況與民間的選舉差不多。”

德慶公主不懂,愣愣地看向寧玥。

寧玥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有投票的權力,然而最終誰上臺,卻不是由你來決定。”耿皇后敢讓德慶公主到這邊挑選駙馬,就勢必是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皇帝一定也是猜到了這一點,纔會特別要求司空朔與德慶公主同行,免得德慶公主一個人,被耿氏一族啃得骨頭都不剩。

德慶公主的自尊碎了一地,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耿家……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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