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怎麼可以說這麼大逆的話?”羽喬臉白了。
“難道我說錯了?如果說這是傳統,那麼先皇之前白族的玉女都不曾嫁人?不過是嫁了兩個女兒給南朝儲君,就成了傳統?”
詔王嘴角微撇,勾出一絲鄙夷。
“再說,如今南朝已經不在,你們卻還掛記着這些所謂的‘傳統’,豈不是笑話?”
“我們相信太子一定會重建南朝。”
“那腐朽的南朝,重建來何用?”
“小姐也說過,過去的南朝確實太不爲百姓着想,但太子是與衆不同的,如果不是那場禍端,太子坐上皇位,一定會改變南朝百姓的命運。”
“南朝己滅,這些話,不要再說。”
“太子一向是志向遠大的人,怎麼會如此消沉。我們白族一直等着太子重豎南朝大旗。”
詔王冷笑,是想再依附着腐朽的南朝,再作威作福,過那奢華得天憤人怨的日子吧。
白族的長老的女兒玉女只用天泉之水洗臉沐浴。
而長老和他的妻女只喝天泉水旁長的雪蓮上的露水。
天泉在離南朝帝都數百里外的穿雲峰之頂。
馬車不能上去,全靠人來背水下山。
又說什麼天泉之水不能沾地氣,人的汗氣。
於是在天泉旁修建屋舍。
選不易出汗的女子,被稱爲淨女。
淨女長住在天泉旁邊,專門負責打水和平時收集雪蓮上的露水。
爲了防止她出汗,到了夏天,她要走動的地方,全部封集冰塊來與她防溫。
從穿雲峰頂到山腳,最快的腳伕,空手也得走八個時辰。
不能沾汗氣,背水之人,只能彎着腰,馱着三寸厚的玉石板,再由淨女把用玉瓶裝着的天泉水放在玉石板上。
天泉水不能沾地氣,背水之人,自從背上天泉水,就再不能把天泉水放在地上。
這樣一路背下山,再坐上馬車送往帝京。
途中累死的水夫屍骨,堆成了山。
爲了他們喝那點水,那些水,所用的人力,物力,財力足以養整個南朝的軍隊。
當年南朝滅了,白族長老把百姓丟給敵人,自己一家子逃得不見蹤影。
他知道這些,恨不得一刀結果白族那老東西。
可惜他不能殺他,起碼現在還不能。
南朝,他固然要再建,但與他們白族有何關係?
“現在說這些,爲時爲早。”
“太子如果能儘早和小姐成婚,小姐也能方便在太子身邊照顧,助太子早成大業。”
“我已經有了妻子,也無意納妾。”
羽喬早料到他會這樣說,神色淡定,“那是太子爲了生存,被迫與那嬰孩子拜堂,作不得數。”
“我與她是拜了天地的,連天地都作不得數,什麼才作得了數?白族不是向來奉天爲名,怎麼這會兒竟連天地都否認了?”
羽喬臉色微微一變,“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小姐不會介意太子身邊還有她人,只要太子降她爲妾……”
她說到這裡,突然聽詔王冷笑了一聲,後面到嘴邊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太子與小姐成了婚,寶珠自然是太子的。”
“威脅我?”
“奴婢不敢。”
“如果我不答應呢?”還真是說一套做一套。
“太子與小姐的婚事,是在封太子那刻起就定下,太子怎麼能不守信用?”
“你也說了,白族的玉女要嫁的是南朝儲君,我早已經不再是南朝儲君,還有什麼聯親?”
“可是……”
“沒有可是。”
“我家小姐非太子不能,而太子也只能娶小姐。”
“笑話,天底下哪有她白盈盈想嫁誰,誰就必須娶她的道理?”
“難道太子不想要明珠了?”
沒有明珠,就算計算出神秘之門的位置,同樣打不開神秘之門。
“我來了,就沒打算空手回去。”
“如果太子這麼做,李秘……應該說太子養大的那隻白眼狼,就會埋屍紅秀坊。”
“呃?”
“太子想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會讓他給我挽發。”
他抿着脣,不答。
“太子兒時的相貌太過秀美,宮裡其他王子迷戀太子容貌。從此娘娘就令太子用面具遮面。”
詔王聽到這裡,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
果然聽羽喬接着道:“李秘拿了個面具來給我看,讓我助她渡過難關。那面具是太子自己親手所雕,奴婢曾隨小姐去見太子,怎麼會不認得?後來太子與鳳淺在山中六年,能有太子兒時那面具的,除了太子本人,或許也就只有鳳淺了。”
“所以你就乘機籌劃盜取寶珠。”
“是。”
“你盜取寶珠,又能怎麼樣?”
羽喬臉色微微發白,“太子如果奉守傳……”她偷看了詔王一眼,硬生生地把‘統’字嚥了回去,“如果太子能如我家小姐的願,明珠自然是太子的,而李秘離開紅秀坊前,會一直是李秘。不會有人知道他是女兒身。”
女子冒充義員混進紅秀坊是死罪。
詔王忽地撇臉笑了,“你敢嗎?”
羽喬的臉又白了幾分,眼裡卻堅定沒有絲毫動搖,“奴婢爲了小姐,什麼都可以做。”
詔王淡瞥着她,“你不介意用全白族的性命給她做陪葬,我也不介意用白族的血洗一洗手。”
羽喬身體晃了晃,及時扶住窗臺,纔沒有摔倒,“難道太子連娘娘也不顧了嗎?”
“當年,虞金彪用我娘來威脅於我,我娘逼我用她的釵子親手刺進她的胸膛。你可知道,我娘爲什麼這麼做?”
“娘娘是不想受虞金彪凌辱。”
詔王冷笑,被南朝先皇捧在手心裡的白族人,自以爲是地認爲全天下的人都該爲他們奉獻一切,怎麼能懂得人心。
“我娘是讓我懂得,不可能受人要挾。”
羽喬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僵住。
“從那以後,我就發過誓,再不允許任何威脅我。我念在白族於我娘有恩的份上,這些年一直供養着白族,雖然沒有那勞子的天泉水供你們折騰,但也算讓你們白族衣食無憂。羽喬,這次,你做得過了。”
羽喬呼吸一窒,恐懼慢慢地襲來,很快把她整個包裹住。
詔王冷笑了一下,“或許是白族的人過得太過於舒適,也或許就是太過舒適,無需爲生存奔波,所以才閒得想東想西,折騰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他每說一句,羽喬心裡的恐懼就多一分。
“太子的恩情,羽喬一刻沒能忘,所以這些年也是拼命爲太子賣命。”
他的小妻子是他的軟肋,她好不容易纔得來的機會,不肯就此放棄。
“太子就算殺盡了白族的人,她也不可能再活過來,太子難道甘心?”
“她七年前就已經死了,如今的鳳淺只不過是我手上的一顆棋,她死了,我不過是失去一顆好棋,僅此而己。”
“不可能……你騙我……如果你不在意的,今天也不會來見我。”
如果他不在意鳳淺,又怎麼會這麼多年,一直孤身一人。
別說娶妻,就是防房丫頭都沒有一個。
“本王今天來,不過是想告訴你,這是我給白族最後一次機會,要怎麼做,隨你。”
“我不信……”
“你信與不信,本王沒有興趣理會。”
詔王說完,忽地擡頭,看向頭頂房樑,“聽完了,是不是該滾了?”
羽喬吃了一驚,擡頭往房樑上看去。
樑後露出被水泡過爛得不成樣子的紙扇子遮了半邊的邪媚面龐,竟是無顏。
無顏衝詔王眨了下眼,“次次都這樣,你就不能不同一次?”
詔王皺眉,“你還想哪樣?”
“好歹讓人家聽點新鮮的東西,次次都炒冷飯,好沒意思的。”
詔王好氣又好笑,偷聽了這半天,還嫌人家說的東西不夠新鮮。
他一進這屋,就發現他藏在樑上。
如果不是不想驚動羽喬,還能讓他聽到現在?
“滾。”
“別這樣,我身子骨弱,不比得你身強體壯,來去如風,爬上來一回容易嗎?你走你的,我歇一歇,喘口氣再走。”
他穿着一身大老遠就能看見的豔亮衣裳,神不知鬼不覺地爬到房樑上。
連暗門第一影殺羽喬都不能察覺,還身子骨弱?
“一!”詔王勾脣笑了一下,明明是春風和柳一樣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冷入骨子。
無顏收了破紙扇,往下指了詔王,“喂,不帶這麼不近人情的。”
“二!”詔王嘴角笑意漸漸收去,冷冷地睨着樑上綠油油的一個人,視線落在他手裡捏着的綠帽子上。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無顏隨他的視線,看了眼手裡的綠帽子,神色有些不自在,乾咳了一下,“我只是捨不得這上面的雞血玉,羽喬姑娘借把剪刀來,我剪下上面的雞血玉,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