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鳳淺想起他兒時對她的教導。
那時他們很窮,能有東西填肚子就已經很好。
但不管當時環境再差,吃飯時,她都必須老老實實地坐在桌邊。
不能象村裡其他孩童一樣,可以端了碗到處跑。
他無視她緊盯着自己的視線,吃完饅頭,喝了兩口水,就靠着樹杆,閉目養神。
長槍插在他身邊,儼然就是一個將軍,不怒自威。
鳳淺第一次真真實實地把他和戰爭聯繫在了一起。
“你要帶我去哪裡?”
“帶你去看看,被你家族佔去的城池,城民的生活。”他口氣平淡得象是要帶她去看煙花。
“你不是要出征嗎?”鳳淺隱隱感到不安,這份不安,到底來自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他瞥了眼她手中的饅頭,“你現在最好抓緊時間吃你的東西,今天入夜之前,別指望我再會停下來讓你用餐。”起身去溪邊刷馬,讓長時間奔跑的馬兒快速降溫。
在她看來,那匹馬都比她有地位得多。
“你對我難道就不能象對你的馬那樣尊重?”
他回頭,投來不屑的一睨,“這馬是我的夥伴,你呢?”
“我……”鳳淺輕咬了脣,心說,我是你的妻子。
“丫頭,奴婢!”他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轉過頭去認真做着手上的活。
“丫頭也是人。”她盯着那後腦勺,恨不得拾起一塊石頭,就這麼砸過去,結果把饅頭當成他,大口大口,狠狠地啃着。
他眼角處看到她的模樣,莞爾一笑。
接下來,二人馬不停蹄一路急趕。
直到太陽落下西山,遠遠看見一座城池,詔王才停了下來。
他帶着馬,轉進附近密林,下了馬,靠在大樹上就地閉目休息。
鳳淺望着遠處那抹隱約的城池,“前面是什麼地方?”
“婉城。”他也不睜眼,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變化,“你最好乘現在好好睡一覺,到了晚上,你想睡也睡不成了。”
“你爲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詔王將手枕在頭下,曲起一條腿,仰天躺倒,不再理會鳳淺。
“喂,你……”鳳淺伸腳踢踢他的小腿,“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看來你的確該去學學,丫頭是怎麼跟主人說話的。”他漫不經心,似乎嫌鳳淺打擾了他休息。
鳳淺象被點了穴一般憋氣,起身就走。
剛走出幾步,“嗖”地一聲,邁出的腳被拉住,邁不出去,他的長槍槍尖穿過她的褲腳釘在地上,槍柄不住顫抖。
“不許離開我五步之外。”身後傳來慵懶的聲音。
鳳淺有片刻的呆滯,回頭看去。
“把我的槍拿過來。”
他象是眼皮都不曾擡過一下,更別說變化姿勢了。
鳳淺勉強擠出個笑臉,“你槍法很準。”
得到的卻是他彷彿睡着的沉穩呼吸聲。
鳳淺鬱悶,不敢再招惹他,省得給自己找麻煩。
老老實實地拔出長槍,這槍十分沉重,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拖到他身邊,重重地丟在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癱坐在他身邊,喘着粗氣。
詔王閉着的眼角化開一抹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自從啃了那個饅頭,已經好幾個時辰,再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
鳳淺又累又渴,蹭到馬旁。
她記得他之前是在行囊裡取出的饅頭。
詔王半眯了眼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微微一笑,這丫頭到是個不會吃虧的。
“右袋裡。”
鳳淺正翻着左邊袋子的手一抖,回頭擠了個討好的笑,繞到馬的右邊,取出三個饅頭,順手取下水囊,走到樹下。
遞了兩個饅頭詔王,又拔開水囊的蓋子,把水遞了過去。
詔王順手接過,喝了口水,又遞還給她。
鳳淺伸手來接,手無意中覆蓋在他的手上。
二人視線同時落在疊在一起的手上。
鳳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忙裝作沒事一樣,把手挪開。
爲了掩飾心裡的慌亂,把水囊送到嘴邊,就着囊嘴喝了一口。
眼角餘光見他的眼瞬間黯了下去,纔想起,自己和他共用了一個水囊。
氣氛瞬間變得怪異。
他不止一次地吻過她,那些吻讓她憤怒,讓她沉陷。
但這奇怪的感覺,卻讓她面紅耳赤,心裡莫名的慌亂。
接下來,兩個人都出奇的安靜,各自吃了饅頭,就各靠了一根樹杆閉目養神。
直到天黑盡了,他才睜開眼。
夜晚,雲層壓得很低,四處漆黑一片。
詔王將馬留在樹林中,一伸臂將鳳淺攬在懷中,順手點了她的穴道。
鳳淺手不能動,嘴不能言,只能睜大眼睛瞪着他,實在猜不透這個禽獸要對她做什麼。
詔王帶着她如鬼魅般欺近婉城,避開巡邏,躍進城內。
他一帶着一個人,仍是來去自如。
在城中繞過幾條街,遠遠見前面被一片火把照得通天亮。
詔王輕飄飄地躍上背光處的一所屋頂,伏低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睜大眼看清楚了。”
鳳淺看向光亮處,只見一些官兵正在挖掘大坑,旁邊綁着許多百姓打扮的人,一個武將打扮的男子,正在一一查看被推出來的年輕女子。
將那些女子按姿色劃分開來,挑出一些姿色較好的,揚揚手,“這些送去給王爺,剩下的賞給立了功的將士們。”
下面一陣歡呼,那些女子哭哭啼啼的被強拉走了。
附近傳來男人的淫笑聲,和女子的哭泣與嘶叫聲。
鳳淺迷惑地看向詔王,後者緊抿着脣,沉着的臉黑如鍋底,眼裡閃着森森怒火,“看到了嗎?”他一指下面,“那就是虞氏的兵。”
鳳淺仰起頭,面頰有些倔強,無聲地道:“他們跟我沒有關係?”
詔王冷哼一聲,飄身離去,丟下她一個人在這屋頂之上。
那名軍官又再看向被綁着的那些年輕力壯的百姓,手一揮,“殺。”
剎時間,那些百姓在,刀光血影,夾雜着慘叫聲倒下。
眼前的慘象驚得鳳淺張大了嘴,甚至忘了閉上眼。
鳳淺想出聲叫他們停下,可一句話也叫不出來。
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爲慘遭屠殺的百姓撒下痛心的淚水。
等最後一個百姓倒下,軍官回過身來,走進身後的大宅的一瞬間,鳳淺看清他的模樣,呼吸瞬間窒住。
那人是虞金彪當年的副將。
這一刻,鳳淺只覺天眩地轉……
耳邊反覆響着詔王的聲音,而當年被虞氏佔去的南朝城池,欺凌婦孺,血洗城民,該做的全做盡了。
咬着下脣,小臉慢慢轉白。
也不知過了多久,被人捲進懷中,飛身遠離了婉城,從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已經知道來的是誰。
詔王喚來馬兒,翻身上馬,才解開她的穴道。
鳳淺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與憤怒,揪住他的衣襟,“你覺得這樣很有趣?”
“這就是戰爭。”詔王意外地沒將她推開,將攬住她的手臂緊了緊,他知道她嚇壞了。
長清說過,她生活的那個地方,是和平的年代,即便是有戰爭,也不會有殘忍的屠城。
在那樣的地方長大的她,如何能知道這裡戰爭的殘忍,“被姦淫屠殺的是婉城的百姓。”
“你們爲什麼要這麼殘忍,百姓有什麼罪?什麼要被這麼慘無人道的屠殺?”鳳淺從此刻開始,已經開始仇恨戰爭。
“那不是我的兵。”詔王壓抑着內心的怒火,低吼着,緊緊握住繮繩的手,指關節已經發白。
鳳淺胸口悶漲得象是透不過氣。
是啊,那些是虞國的兵,屠殺百姓的人,不是他。
“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他捏住她的下巴,擡起她的頭,面向自己,“鳳淺,你會是下一任的虞皇。”
鳳淺用力摔開他手,掙扎出他的懷抱,往馬下滾去。
他吃了一驚,飄身下馬,在她落地前,把她接住。
鳳淺推開他,站穩腳,“你誤會了,我不姓虞。”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再說話,轉身向前走去。
夜風襲來,冷得刺骨。
鳳淺大口地吸氣,讓自己儘快地冷靜。
望向四周,到處黑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該去哪裡。
喉嚨艱難地吞嚥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向他追去。
“你爲什麼不想辦法救那些可憐的百姓?”
“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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