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李自成1644年攻入北京,大明就此宣告滅亡。
然而1644年,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小冰河時期尚在繼續發威。氣溫降到谷底,是三藩之亂前後,直至1680年纔開始明顯回暖。
……
延嘉十九年,西元1644年。
同樣的年份,大明非但沒有滅亡,反而再次強大起來。
至少,表面上顯得很強大。
《太平御覽》:“天子至德,屬於四海,則延嘉生。”延嘉皇帝朱慈熤,在登基之初,就被寄予厚望,滿朝文武都期待他德加四海。
他的曾祖父朱翊鉅,在位十年,守成有餘,開拓不足。
他的祖父朱常澹,在位十六年,貪圖享樂,昏聵至極,任用奸妄,吏治徹底敗壞。
他的父親朱由楨,在位十七年。初時勵精圖治,一掃朝廷弊政,但很快暴露出荒唐本性。這位活脫脫是武帝朱厚照的翻版,而且確實把朱厚照視爲偶像,嚷嚷着要完成先祖未竟之遺願,親自駕巨舟揚帆萬里海疆。
朱由楨成功出海兩次,一次先去呂宋,再至天竺沿海。因病於天竺韋達港滯留一年,病癒之後,被嚇得半死的錦衣衛,連哄帶騙趕緊送回北京。第二次出海更胡鬧,由於遭受阻攔,竟然不帶隨從,把太監和錦衣衛都騙了,孤身一人跑去殷洲。
一去四年,回來的時候,身邊多了幾個隨從,還帶回一個混血女子和皇子。
文武百官都被整瘋了,期間好幾次鬧着另立新皇,因爲皇帝失蹤幾年杳無音信。
之所以沒有另立新皇,是因爲權臣和太監秉政。權臣和太監互相勾結,他們的權力來自皇帝,另立新皇很可能被清算。這四年時間裡,朝政被搞得一塌糊塗,再加上天災愈發頻繁,西北爆發了一場規模數十萬人的農民起義。
朱由楨回國之後,也被嚇得不輕,因爲京畿也在爆發起義,他差點被裹挾做了亂民。回朝第一件事,是把從殷洲帶回的混血女子立爲宸妃;第二件事情,藉着冊立妃子表現昏庸,順手就把權臣和太監一鍋端。
好不容易英明一回,任用賢臣平息民亂,又減免賦稅賑濟災民,天下稍微有點起色,朱由楨又開始作死。
這貨不顧百官勸阻,執意親征青海,前去平息蒙藏叛亂。
決戰之時,朱由楨率領騎兵衝鋒,被不知從哪飛來的流彈擊中。傷口感染惡化,高燒不止,還沒回京就掛了。是爲,明武宗,襄皇帝。
延嘉皇帝朱慈熤,十三歲登基,因爲父親意外死亡,朝政被太監和權臣操縱。
朱慈熤十五歲親政,十八歲剪滅權相,任用賢才,輕徭薄賦,開疆拓土,天下歸心。
但是,氣候越來越冷,天災越來越多,滿朝文武大半爲商人子弟。延嘉皇帝要勵精圖治,必然損害商賈利益,隔三差五就跟大臣意見分歧。
明朝只是規定官員不得經商,並未禁止商人子弟參加科舉。
所謂商籍,並非對商人的歧視,反而讓商人子弟考試更加便利!
朱慈熤拋出的第一個炸彈,就是取消商籍。由此,全國商人子弟,不得再寄籍於異地參加鄉試,等於從法律上禁止商家子“高考移民”。
緊接着,陸續罷免六個有商人背景的閣部大臣,大力任用出身清白的官員。
於是黨爭開始了。
許多官員雖然出身寒微,但他們的業師、座師、房師,卻多有商賈背景。或者,他們因爲年少成名,在還沒中舉之前,就曾獲得商人資助。
讓這些官員反對商賈?
絕無可能!
漸漸的,朝中官員劃分爲魯黨、浙黨、晉黨和白黨。
魯黨代表棉產業的利益,晉黨代表毛紡業的利益,浙黨代表絲織業、陶瓷業、茶米業的利益,白黨說穿了就是帝黨。
面對皇帝的步步緊逼,魯黨、浙黨、晉黨聯合起來,在朝野形成輿論攻勢,瘋狂抨擊白黨是奸妄。
白黨雖然根基很淺,但畢竟有皇帝撐腰,漸漸把持閣部話語權。
但是,科道言官、六部郎中以下,對皇帝和內閣的命令陽奉陰違。無論出臺什麼惠民政策,到了地方都會變形,成爲商賈牟利的新藉口。
……
天津,海港。
一個黑髮文士,正在送別一個紅髮文士。
黑髮文士抱拳道:“之才兄,此去海波萬里,務必保重身體,留得有用之軀,它日回朝蕩盡妖氛!”
紅髮文士拱手說:“孟堅兄亦多多保重,五年之後再見!”
紅髮文士名叫張枚,字之才。
他母親祖上是西班牙人,探海公朱海回國時,作爲隨員一起到大明定居。
幾代通婚之後,張枚的母親已是黑髮,嫁給了一個純粹的漢人。誰知,張枚卻嚴重返祖,不但天生一頭紅髮,而且擁有明顯的歐洲人長相。
雖然從小受盡嘲笑,但張枚自認炎黃子孫,十九歲就考取探花郎。
即便如今吏治異常腐敗,不過王淵留下的傳統還在,至少從形式上還在,閣部大員必須起於州郡。
張枚身爲探花,在內閣觀政三月,便外放地方爲知州,因平定民亂而迅速升遷。得到皇帝賞識之後,更是兩年三級跳,三十歲出頭已爲吏部右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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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恩遇,張枚恨不能爲皇帝效死。
就在去年,皇帝要打擊地方豪商,張枚以右侍郎的身份總督浙江,且帶着一幫皇帝親自挑選的錦衣衛赴任。杭州許氏被連根拔起,杭州市舶司被從頭擼到尾,浙江三司官員也被罷免好幾個。
這簍子捅得夠大,害怕皇帝繼續亂來,浙黨首先表示服軟,開始在小問題上配合內閣。
不過負責辦事的張枚,遭到瘋狂彈劾。
延嘉皇帝朱慈熤手段高明,把張枚貶去新大陸做知州,以此平息官商勢力的怒火。張枚遭到貶謫的同時,跟官商勾結密切的工部尚書、工部左右侍郎、工部鐵道司郎中也完蛋了,全都成了張枚的陪葬品,皇帝趁機收回水利和鐵路大權。
大明的政體,只要皇帝動真格,誰也別想明着抵抗,最多暗中搗亂而已。
工部尚書直接被問斬,左右侍郎發配老撾,鐵道司郎中發配臺灣,朝堂內再也無人敢多說廢話。
張枚這次沒帶妻兒,只帶了一個小妾,還有兩個僕從出海。
他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風,沒有抱怨自己的前程,而是爲大明國政感到深深憂慮。皇帝確實掌控朝堂,可地方早已爛了根子,每年用於賑災的錢糧,有七成都進了貪官污吏和姦商的口袋。
大明國庫依舊有錢,中央依舊願意賑災,但災民的日子卻還是那樣艱難。
唉,老天爺啊,當今陛下分明就是聖主,爲何你卻一直降下災禍?
張枚看過欽天監的紀錄,成皇帝(朱載堻)和王太師(王淵)君臣和諧時,大明可謂風調雨順,冬天哪會冷成這幅鬼樣子?全國又哪會水旱蝗災輪番着來?
有人說,正是當年的成皇帝,將王太師外封天竺,變相驅逐了千古賢臣,上天因此降下災罰,成帝晚年氣溫驟降、災害頻發,這種情況一直延續至今!
張枚不相信這種論調,可又無法解釋天象。
欽天監的氣溫記錄,這幾十年來,平均氣溫和最低氣溫,一年比一年往下降,如今江南都能雪封三尺。
回到船艙,張枚拿出《王太師大傳》,這本書是徐弘祖所著。
寫書之前,徐弘祖不但查閱史料,還親身前往貴州和天竺,又去呂宋太師墓拜祭一番。
張枚在少年時就閱讀此書,每個章節都翻爛了,但他遇到挫折,總會再次翻開,用先賢的事蹟來激勵自己振作。
隨手翻開其中一頁,閱讀半個小時,張枚開始打坐靜心。
他是泰州學派弟子,從精神上修習心學,從知識上修習物理,並且還要兼修武藝,以匡扶社稷、賑濟天下爲己任。
泰州學派,已經一分爲三。
左派爲狂儒、狂禪,右派純粹研究學術。
張枚這派自稱正統,尊王陽明、王淵爲祖師,尊王艮、王相爲護法,尊王素、王晹、唐順之、張白圭爲賢者。但要求實在太高,兵法武藝要學,四書五經要學,物理化學天文地理還要學。
打坐完畢,張枚又提刀練武,他從小生活在海邊,並不懼怕海上顛簸。
練得一身大汗,坐下調息片刻,張枚又拿出徐弘祖的《續山海經》。
“極東之地有大陸,是爲殷洲。東出日本,順風順水,兩月可達。”
“正東有海灣,名曰福灣,風平浪靜,是爲良港……又有山丘,名曰福山……福山靠海處,有大湖,名媽祖湖……”
“橫渡福灣,有樹林,皆櫟木,名櫟木灣……”
“沿櫟木灣北上,又有大灣,名望金灣……望金灣東走,有一河谷,名望金谷……過河谷有大湖,名思鄉湖。”
“二河匯入湖中,一名流金河,一名閃金河。河中多金沙,掬手可得之,如今已盡矣……”
兩月可達,那是舊話,現在從日本出發,一個半月就能抵達北殷洲。
若是坐海軍的飛剪快船,甚至一個月都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