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臉邊明。
燭光突然一暗，修着指甲的手忍不住一抖，長長的銼刀一下戳進肉裡，鮮血頓時有如泉涌，一直痛到心裡。
胤禛要我去找皇后，我該說些什麼？我掃了他們好不容易恩愛一次，卻被我打亂了雅興。現在，我再去找她，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臉上苦得幾乎可以滴出黃連水，捏着沾滿血漬的手帕，手指上的疼痛，鬆不下的眉頭。
這個問題並不複雜，要麼皇后秉公處理。要麼，就是充軍或者其它。
至於清朝的律法，我還是不大瞭解。沉默半響，目前唯一之計，怕是莫過於以退爲進。看看皇后怎麼說，別把話說太死就行。
略一思忖，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手指上的血漬輕輕擦拭了一番，想着怎麼遮蓋過去，沒料到小茹一下子就闖了進來。
“哎呀，主子，您的手怎麼了？”
不在乎的笑道：“沒什麼，不小心弄傷的。”
“主子受傷了，王爺又會心疼的。小茹這就去給主子拿藥去。”她起身回過頭，視線集中在我的手指上。
“沒什麼的，就你大驚小怪，要不等王爺回來，我跟他說一下。”
“主子，你怎麼不明白……”
“好了，好了，快去拿藥，你主子我快痛死了……”目前只有用這一招了。
小茹跺了跺腳，沒得法，只有走了。
這小丫頭，最近脾氣倒是漲了不少。到底誰是她主子啊，真是的。
允禮回來的時候，看到傷處，果然皺了皺眉頭，只是，一鬨二撒嬌的方式，對於很多人，都是有效果的。
他也很吃這一套，呵呵。
明天，就先去翊坤宮探一談好了。其實，自己心中也沒有多少譜。
臨睡前，看到他看着帳頂，悶悶不語。
我心中惴惴不安，既擔心又害怕。可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什麼，只有閉上眼，假裝已經睡着。
眨眼的工夫，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進宮。去皇后那裡請過安。準備去翊坤
宮看看。
長春宮到翊坤宮，走路算是有一段距離。
前面是一條小徑。枝頭上寥寥的幾個樹丫子，顯得有些淒涼。映着淡淡的陽光，蕭索的不成樣子。
遊廊外的一組怪石後面，似乎有人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輕輕地往前走了幾步，從石頭間的縫隙看過去。
“是誰？！”
我眼望碧藍的天空，並不回答。
幾縷纖細的雲絮如用筆畫上去的，在藍藍的天幕上緩緩飄動。凝望久了，彷彿隨時會飄落下來，那蔚藍的天色便被它推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晴朗的天色就這麼突然深沉下來。
一個女孩子忽然衝出水榭，雙目紅紅，意識到自己失態，又退後一步。這才發現，躲在石縫裡說話的，居然是念兒！！
另外一個，就是不言而喻了。
我並不意外他們的見面，我震驚的是，他們居然敢在宮廷內，私自會面。要是被皇宮內院的眼線看到，那可怎麼辦？
他們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些。
我走過去，只剩下我看着念兒，半天，不言語。
“姑姑……我知道你在怪念兒，可是，我就是想見見她，我真的想見見她……”他忽然扒到我身上，滿臉的痛楚。
“你也知道我會怪你？那你有沒有想過四阿哥會怪你？！皇后會怪你？！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會因爲這一時的忍不住，深受其苦？”
“難道是註定的？……”他仰起頭，茫然看着我。
“你喜歡她什麼呢？”我突然問他：“你已經長大了，對男女之事也開始留心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爲什麼喜歡她呢……”
“……爲什麼？說不出，就是一見面，就覺得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清華姿態……”
外貌？氣質？可憐癡心的念兒，難道他喜歡的只是一種外在……
“念兒，你聽着，現在我要告訴的你話，今後我也不會再說第二次。趕緊將這個念頭打住，對你也好，對她也好。喜歡一個人，是要戰勝心魔，是要讓她不受到一點傷害，你忍心讓她陷入這樣的危險
中嘛……如果事情鬧大了，那就是兩個人命？到時候，你要怎麼去贖罪？愛新覺羅家的女人，你碰都不能碰！！”
“呵呵，那我就遠走好了……。”一言欲止，悽然出了好一陣子神。
才從那裡醒過來。
皇后突然說要接見我們。
剛好清靈也在。
再見面時，他神色平靜。
清靈也舉止合宜。
兩個人彷彿，從來都沒有見過對方。眼神裡也絲毫不起漣漪。
我在一旁，看着這樣的的兩個人，忽然想到多少年前，娶二嫂的哥哥。
只是，念兒和清靈，這兩個人，是永遠沒有結果的。
這孩子此時此刻的冷靜，實在是可怕。
皇后自然是樂見這樣的情景，好言問候了幾句，便讓我們回去休息。
一路上，念兒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開口。
垂下的頭，過了好一會，才說：“這樣也好，我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不對，我哪有資格不放心。她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我一怔，拍拍他的手，道：“你也別想那麼多。“
他微微一笑，“知道了，姑姑，你也早點回去吧，你身子本就不好，今日也來吹了大半天冷風了。我已經錯了一次，不會再錯一次了。”
我見他臉上微有倦色，暗暗點頭。
心中哽着千言萬語，最終卻只是囑咐他有什麼事情，多和他額娘說說。至於讓他忘掉一個人之類的話，我卻再也說不出口。
他也只是點頭。
終於還是要忘記了。
秋菊還沒有凋謝。只是不知有誰來觀看。也許有一天，當他看到梅花的傲潔，又會喜歡另一種姿態。
但是隻要下決心遺忘，終有一天，還是會忘記的。
人生長恨水長東。
端坐於車中，一聲不吭。有些回憶，只能老死在記憶的洪流中。活活吞下，翻騰不起。
事已至此，我反而無比冷靜——這，大約是最好的結局。
這是誰的錯呢——這個時代，只能是這個時代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