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變幻莫測,時而多雲,時而云層低矮,彷彿是催人行動的命令;時而陽光直射。連蜻蜓都只敢貼着樹蔭處飛,好像怕陽光傷了自己的翅膀。
無風,無雨。空氣和太陽一起燃燒。樹木軟弱無力地垂下長長的手臂;百草枯黃了,匍伏在滾燙的土石之上,等待着這早來的夭亡;
驕陽容不得花朵展顏一笑,就將它化作了塵土,悽楚怨艾地離開了這還沒睜眼看過的世界。
這是一個燃燒的世界。
“主子,您剛剛起來,奴婢把簾子拉起來吧,不然頭又昏了。”小茹拉起簾子,一隻鳥兒孤寂的飛過天空。
起了身,隔着簾子,看着斑駁的陽光,幾片葉子徐徐灑下。
“主子,今天要不要試試遠山眉?”小茹見我看的徵神,捧出一個盒子:“主子的眉毛細長且好看,一定漂亮。”
遠山黛是一種淡遠、細長的眉毛畫法,宛如水墨畫裡一泓秋水後面遙遠的連山。
古人畫眉時,必須先將石黛放在石硯上磨碾,使之成爲粉末,然後加水調和再使用。
而遠山眉因細長舒揚,顏色略淡的特色,使其妝面具有清秀淡雅的特點,而深得女子的喜愛。
眉若遠山、臉若芙蓉中可見。只是,現在,這樣的妝容,實在不適合我的心情。最近總是悶得慌,人也提不起什麼精神。
我撇了一眼:“不用畫了,我沒心情。拿本書來,我看看,打發下時光。
刷刷的翻書,卻一張也看不進去。
百思萬想,原來,我還在想八爺的事情。
沉思之際,忽然聽到傳遍有人說話:“好幾天沒見你出來了,原來是在屋子裡學習認真,用起功來啦?來,我來看看你看的什麼書?”
我一怔,擡起頭,允禮在窗戶前面和我說這話。我輕笑了一下:“今天回來的這樣早,外面怪熱的,還不快進來。”
小茹已經出去,接上了他脫下的外袍,眼見着外面的天兒曬得他,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從袖子裡面抽出絹布,迎上前去,幫他擦汗。
他眉頭稍稍一皺,握住我的手:‘我已經派人去看八哥了,放心,他現在還不會有危險的。“
”可是皇上決議要對付他,實在是太容易了。現在的八爺除了等着,幾乎不是她的對手。欲加之罪都可以編出來,現在的四爺已經掌握了朝綱,想要抓他的小辮子,實在是太容易了。”語氣中有無奈,也有其它別的什麼。
“他即使是皇上,也不能爲所欲爲。只要八哥現在不做多大的動作,加上我在背地裡護着,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他的聲音裡有一種使我安心的力量。的確,這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直到七月下旬,胤禛還沒有對允禩採取行動。我每天提心吊膽,好象頭上懸着一把刀,似掉未掉,端的是難受。
一個月了,過去了一個月。
胤禛還是按兵不動。
越是隱忍不發,以後的風暴就越是可怕。我可以肯定,他和胤禛之間的衝突絕對不會象允俄這樣好解決。
皇上是在生氣,這些手段是他平息怒火的手段。可能,等過了這一段,允禩和允禟能夠熬過也說
不定。這樣看來,八爺黨裡面最好的結果。
嘆了口氣,按照允禩的脾氣,稍微忍一忍是可能的。只是難保允禟不會做什麼小動作。
比如說像《步步驚心》裡面一樣,揣度八福晉去告密什麼的,但願我不要想太多。
心中突地一動:“允禮,你帶我去騎馬好不好?”
“怎麼突然想起騎馬了?你身子不是不舒服嗎?”
“我只是想出去跑一拋,然後散散心。”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肯這麼想,就太好了。
忽然就把我攔腰抱起。
我大驚:”你,你,你要幹什麼啊,放我下來,府裡這麼多人看着呢。“
他停下腳步,露出難得的痞氣:”我就不放,我就不放。小王抱自己的福晉,別人會說什麼。“
我,我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
他把我掂了掂,似笑非笑:”瘦了,看來以後要補補肉了。“
我大窘,窩在他懷中,不肯冒頭。
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和十三爺初學的時候,自己就偏愛那個棗紅色的馬兒吧。
小茹和小順子分別牽了一匹白色和棗紅色的馬兒侯在院門口。
他接過將身,揚鞭一揮,白馬立刻展開四蹄,朝着西方飛馳而去。
一下子,我竟然有點徵神。青衣翩翩,白馬在天際的翱翔,讓人覺得那是一幅美好的畫面。
人生不如意事情,十有八九。悵然的時候,能夠在草原上飛奔,也是一種放鬆的心情。
手中一動,我也接過繮繩,在這西山的草地裡,慢慢的遊走。
不要笑話我騎術不精,多年未動,我能爬上馬背,已經是好的。就這麼想要放肆一場,看看這寬廣的地方,心也變得狂哭哦起來,恍若這凡塵中的種種,也煙消雲散。
不一會,允禮駕着馬騎過來,淡淡一笑:”你這馬術,還是和當年一樣嘛。“
我不服氣的頂嘴:”我當年騎的怎麼樣,你怎麼知道的?我騎得可好了,要知道,這騎馬有時候,也是需要慢步調的。“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也不戳穿我。只是放滿了速度,和我並行。
就這麼騎着騎着,到了黃昏。到了傍晚。
傍晚的暑氣漸漸消失,把馬栓在一旁,看着那風把夜的影子吹散。
人有些累了,就這麼靠在他的肩上。可以看到那星星在我們的頭頂。星斗闌干,大自然,就是能夠讓人的內心,得到安寧和靜謐。
半弦月不知什麼時候升了起來。月光星輝,清晰可見。
我掩嘴打着呵欠。這麼美的夜色,看着星星的眼睛,好久以來,我第一次感到寧靜的睏意。
月光溶溶,柔光脈脈。
他把我抱上馬,在我耳邊說:“來,我們共乘一騎。”話音剛落,身子忽然往後一仰,白馬已經四蹄騰空飛奔起來。
風中夾着清脆的笑聲,一直飄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夏夜的風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和着泥土和青草的香甜,如遊絲一般鑽入心中,爽朗輕快。晚上入睡時,鼻端仍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清香。
再次醒來時,發現他只着披衣,還沒有醒
。
我存心有些有了捉弄他的意思,扯下一個狗尾巴草,在他的鼻尖戳啊戳。
他的鼻頭,微微動着。好像是要打噴嚏,我立刻和他保持兩米的距離。
他張開雙眼,看了看我,轉而把我捉住:”是不是你在使壞?“
我眼珠子一轉:”纔沒有呢。“
他伸手一攬,手掌貼在我的腰上,輕輕摩挲着:”只要你高興,什麼都好。“
我心中一暖”:“今天上朝嗎?”
“不用,我陪着你。”
他低下頭,面孔埋在頸窩裡。有些癢癢,有些異樣。
我心中一陣狂跳,他的手就這麼動着,動着,撓我的癢癢。
天氣本就炎熱,這樣廝摩片刻。我的手都被他背部的汗水所侵溼。帶着那淡淡的薄荷香,讓人着迷。
雲雨過後,沐浴完畢。
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
他握住我的左手,笑道:“你多吃點,又瘦了。”
我臉上一紅,斜了他一眼,還是將面前的一碗湯全部喝了去。
“王爺、福晉,側福晉來請安了。”小茹在臺階下稟報道。
我愣了一下。她平時幾乎不到我這裡來,今天忽然來請安,肯定是有什麼事找我。再說,上次我們鬧得不歡而散。
她今日來,又是何種用意?
想到這裡,眼睛忍不住斜睨過去。但還是同意了。
“請她進來吧。”
依舊是一身紅衣。見我們正在吃早飯,她微微一愣,隨即俯身請安。她這次倒是學的乖巧。我連忙走下來拉住她,“妹妹要是還沒用早飯,就跟我們一起吃。”
她看着允禮,語氣有些酸澀,“多謝姐姐,我已經吃過了。只是打擾了王爺和姐姐用膳,敏敏慚愧。”
因爲一個女子的到來,允禮有些拘束。只說還是要進宮看看,讓我們先聊着。
經過我身邊時,手不自覺地從鬢邊擦過,說了一句:“中午等着我。”我衝他一笑,點了點頭。
敏敏神色一變,福身行了個禮。
“王爺對姐姐真好。”她凝視着允禮的背影,幽幽說道,聲音有幾分悽苦。
我不作答,笑道:“妹妹今天是來找我聊天呢,還是有什麼其他的事情?”
她的手指緊緊攥住帕子,道:“其實也沒什麼,孟妹妹說她肚子疼,妹妹想着上次姐姐教訓的。想要姐姐和妹妹一起去看看妹妹,也好請姐姐做個見證。”
我不太瞭解她們的心思,只是直覺上,覺得這是一個陷阱。而,如果我說不去,那不是明擺着告訴衆人。我這個福晉的刻薄嗎?連個女子,都容不下?
我沉默半刻:“即是這樣,容我去找一些補品。也好讓妹妹補一下身子。妹妹先在這裡等我一下,等會要去的時候,我派人來通知你。”
她起身致謝,又說了些許。在門口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她的目光裡帶着寒氣,像一個女子怨恨的愁氣,撲在我的臉上。
我揚起面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和她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親人,但是我們卻以姐妹相稱。
縱使知道這場,也許是鴻門邀請。也不得不去。這就是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