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七八天,胤祥和胤禩那邊還是都沒有被釋放的消息,康熙也還繼續不見我,甚至給我下了禁足令,除了鍾粹宮宮,哪兒都不能去。
我心裡明白康熙的意思,我和那些個阿哥們都關係匪淺,十四是囑託我明哲保身,他就用禁足令來強制我明哲保身。出發點是一樣的,我明白。越來越惶恐的我,沒法把握未知。十三阿哥的事情撲朔迷離,八爺的突然失落感。究竟在我不知道的,這個九月和十月發生了什麼?
如今鍾粹宮裡裡雖然依舊幽靜,但也不是隻有秋水一個人在服侍了,康熙派來了一些新人。一來是爲了照顧良妃,二來怕是要防止八爺。
因爲好久沒有來良妃,門口的小太監看着臉生,立刻就要進去通傳。
我擺擺手道:“不用了,我自個兒進去就好。”
他有些疑惑,我也不管他。之前我與良妃便熟識,她可以說是我進宮來看到的第一人,第一位性情女子,他又怎麼胡懂。
徑直走向良妃的臥室,見秋水站在門口端着一碗藥,卻猶豫着不進去。
我走近幾步,瞅見她用一個指尖抹眼淚,不禁疑惑“怎麼了?”我柔聲問道。
她福了福身,聲音有些哽咽道:“這幾日,娘娘的身子越發沉重了,雖然吃了好多藥,可太醫還是說,最長……最長也熬不過三年……”說着她又低頭啜泣起來。
我喉頭一陣發緊,調息了好一會,才接過她手的藥道:“你去休息會兒吧,我來把藥端進去。”
說完又吩咐婉兒道:“回乾西五所取,把我枕頭底下的那個香囊拿來。”
秋水點點頭,便去了,我也端着藥,輕手輕腳的進了屋。
良妃躺在牀上,似是睡着了,我把藥放在桌上,走過去輕聲喚她。
只喊了兩聲,她便睜開了眼睛,瞧見是我,先是有些驚喜,隨即又皺起了眉道:“我不是說過,以後儘量不要來嗎?”
我頓覺酸澀,不動聲色地去把藥端來,“可是皇上給我下了禁足令,我其他地方都不能去,要是天天在屋裡悶着,人可要瘋魔了,不是?”
她怔了怔,坐起來靠在牀頭,說道:“你別怪他,他也是爲你好,纔不讓你去別處。”
我點點頭,她能這麼說,說明外面的風風雨雨,她都有所瞭解。
喂一口藥到她嘴裡,“沒關係,您先喝藥吧,藥都涼了。”
似乎是藥有些苦,她皺了皺眉,接過我手裡的藥,壯士割腕般,一口氣喝了下去。
我一愣,說道:“娘娘,喝的太快,會很苦的。”
她笑了笑,“每天都喝這藥,苦慣了。何況,既然知道苦,一下子喝進去,總好過一點一滴的折磨,是不?”
強笑着點點頭道:“是啊,娘娘說的是。”
她把碗遞給我,“喝藥是這樣,人生也是這樣,與其一次次的痛,還不如大咧咧地痛一次,以後就不會痛了。”
我似懂非懂,那樣,一次的苦是否能撐過去,尚且是個問題。
不糾結於這個問題,將藥碗放在桌面上。
她接着點點頭,“其實我
知道,你有好些話想問我,趁我現在還有些力氣,你問吧,要不然,日後可能……”
“不會的!”我知道她會說什麼,忙將她打斷,“娘娘您不要胡思亂想,皇上說過,他要不惜一切代價醫好您,您一定會沒有事兒的。您不能放棄啊!”
她愛憐的摸摸我垂下的髮絲,道:“傻孩子……”
聽見了幾聲敲門聲,夾雜着秋水的聲音,“格格,奴婢把東西拿來了。”
“進來吧!”我喊道。
她吱呀一聲開了門,走到牀邊向良妃行了禮便將手中的香囊交給我。我接過香囊,示意她出去,這裡有我。
良妃瞧見了我手裡的東西,頗感疑惑,開口問道:“怎麼派人去取了個香囊來。”
我把它遞到良妃手中,“子衿自己做的,送給您,您瞧瞧喜歡不?可不許嫌棄,子衿的女紅不好哦。”
她看了一眼,忽然眼中放光道:“是百合!”
我點了點頭,“嗯,百合可以凝神,淡淡的芳香,若有似無,相信娘娘也是喜歡的。”
她輕撫着香囊上的那朵百合,笑着道:“是啊,我也喜歡……”
我看她微笑的樣子,心裡忽的升起了一絲疑問,便問道:“娘娘,子衿不懂,皇上如今這樣對待胤禩,你不怨他嗎?”
她看向我,仍舊笑道:“我不怨,我心疼他。”
“心疼上?”我不解。
她嘆口氣解釋道:“他才廢了太子,那些個兒子就都坐不住了,他們個個有野心,結黨鑽營,謀貪大位,怎叫他不心寒?再說了,我本就不希望胤禩當什麼皇帝,爲何要怨他?”
我看着良妃,忽然羨慕起康熙來,他有這樣一個懂自己的女人在身邊,是何其幸福。但一瞬,我又可憐起他來,他有這樣一個懂自己的女人在身邊,但就因爲是皇帝,要顧慮得太多,終究無法與之相守。我驀地明白了良妃的心思,她不願胤禩做皇帝,就是不願看到自己的兒子最後也像康熙這般無奈吧。最愛在身邊,卻要顧及到各方勢力和說辭,成爲最熟悉的陌生人。
“子衿,我有幾句話囑託你,你把耳朵靠過來。”她笑着說道。
我點點頭,把頭湊過去。
“你聽我說,”她壓低了嗓音道:“我的老八,個性急躁又好強,玄燁其實一直都不太喜歡他的性格。如若這次他能出來,你幫我勸勸他……”
我猛然一驚,常年獨居的良妃,居然看的如此透徹。
她微微嘆了口氣,告訴我:“這些,你以後就明白了……”
以後會是怎樣,一個局面呢……
十月中旬的時候,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和四貝勒胤禛都被圈禁,也許是和他們沒甚交情,我並沒有過多的關心。
現在已是十一月,寒冬已至,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雲晴鷗更舞,風逆雁無行。
“奴才見過多羅格格,格格吉祥!”耳邊竟傳來李德全的聲音,我一看,真是他!
我連忙走到他身邊,“快起來,可是皇上願意見我了?”
他笑着說道:“是呢,皇上正召您去呢!您立刻
到乾清宮去吧!”
乾清宮裡,康熙獨自一人坐在前廳裡,看着手中一道摺子發呆。
李德全送我到門口,便下去了。我只好一個人進去,跪下道:“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他對我招招手,“到朕這邊來,朕給你看樣東西。”
“是。”我走到他跟前,他竟將手中的摺子遞給了我。我不明所以地看向摺子,密密麻麻的都是文字,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摺子裡大概說的是胤禔曾用喇嘛魘術謀害胤礽。
“看完了?”
“嗯,”我將摺子還給他,“這是……”
“老三的密奏。”他接過我的話。
“那您的意思是……”
“開釋他們吧……”康熙說着看向我,口氣裡竟全是疑惑。看來他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開釋自己的這些兒子。
我自然知道他總會開釋他們的,便隨了他心意道:“您當初也說‘似有鬼物憑之者’,由此看來,三哥說的是實話,這鬼神的蠱惑,有時候也能讓人喪失神智的。”
他出了一會兒神,有絲搖擺不定,最後還是點頭道:“是啊,你說的有理……李德全!進來伺候筆墨聽朕擬旨!”
叫我來,康熙是爲了通告這個消息的吧,我一個小小人物,總不至於達到左右的作用。看來,這開釋又十拿八穩了!
李德全很快就跑了進來,康熙沉聲道:“傳朕旨意,即日起開釋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八阿哥,命他們回自己住處,除老八外,明日照常早朝!”
“喳!”李德全應了一聲,拿出朱印,皇上大手一按,便成一份聖旨。
多日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可不到一秒鐘又懸起,胤禔自是不能被開釋,可是康熙也沒有,開釋胤祥!我連忙道:“皇阿瑪,還有十三阿哥!”
他眯着眼看了我好一會兒,像要看到我的骨子裡,慢慢道:“朕知道。”
“哈?”我一愣,“皇上您?”
他笑着點點頭道:“朕當然知道,剛纔並沒有下旨開釋老十三。朕自己動手寫下的東西,是不會錯的。”
說罷,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自信君王。
我依然不解:“皇上,那是爲什麼呢?”
他倒沒有隱瞞,直說道:“你這丫頭,好奇心這麼重,好吧,姑且說與你聽。朕不想他捲進這場風暴裡,就像朕不想你捲進來是一樣的道理,你懂不懂?”
“皇上,子衿愚笨,還是不懂……”如果是變相的保護,大可換一種方式的。
他無奈笑笑,道:“朕有自個兒的私心,也不必瞞你。當日他額娘過世時,朕曾答應過他額娘,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必將保老十三週全。等大局已定的時候,朕自會開釋他。”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卻萬分不願他這樣做。胤祥雖然避過了九王奪嫡的風亂,可是這十幾年的圈禁,那激揚的風采早已逝去。
等到胤禛登基,釋放胤祥的時候,他可會恨你?只是,這些我都不能說,歷史的年輪不會停,不會因爲任何主觀而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