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丁乙,連清蘭看慕章的眼神都很怪異,而他自己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剛纔慕章與丁乙從荒宅回來,丁乙自去了他隔壁那屋不必多提。
慕章踏進他與清蘭一起居住的屋子,從進門那刻起,清蘭就一直盯着他看。擡頭、低頭、更衣、閒談,慕章只覺得清蘭的眼神直勾勾的,怎麼這樣盯着自己,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把慕章都給看的心虛了。
慕章想起審不明今天從八目山回來的路上給他說的異事,所以雖然此刻已接近三更天了,他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早早上牀睡覺。他對清蘭說自己要看會兒書,叫她先睡。
清蘭便也不肯先睡,就坐在他的身邊,一直在燈下陪伴。
慕章偶一擡頭,發覺清蘭果然又在偷看他。終於憋不住了,笑着問道,“你怎麼怪怪的,一晚上老看我。”
清蘭見慕章問她,忽的眼神閃避了一下,假意低頭做她的針織,聲音溫存地應道,“怎麼覺得你變得不同了?”
不同了?剛纔從荒宅出來,丁乙也是這麼說的。慕章不由得緊張了一下,拿手去摸自己的臉,“哪裡不同了?變成什麼奇怪樣子了嗎?”
清蘭看他緊張的把自己臉上亂摸,忍不住笑道,“還好,沒有變成奇怪的樣子。只是覺得與剛纔不同了,你要說到底哪裡不同,我說不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感覺不同了,但是說不出來?
慕章一把扯住清蘭,“你有鏡子沒?給我照照看,我看看我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內心的確略有惶恐,想着剛纔那些錯落畫面的夢境,想着突然失蹤的重瞳,想着丁乙和清蘭都不約而同地說自己與原先變得不同了。
難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了嗎?
“大半夜的照鏡子?哪裡有男人像你這樣臭美的。”清蘭並沒有察覺到慕章的緊張,半開玩笑地說着,邊起身去給他拿鏡子。
慕章將那妝鏡一把奪過,就燈下照看。臉還是這張俊臉,三庭對等、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鼻直口方,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嘛。
邊看邊喃喃自語,“還好,沒變成奇怪的樣子,就是覺得我……好像變的更帥了!”
“我看看,帥不帥。”清蘭笑着一手把他的脖頸勾到懷裡,蘭指托起慕章的面頰,就着燈光細看。
一開始二人還是玩笑嬉戲的態度,看着看着,慕章覺得清蘭的臉色逐漸凝肅起來,不由得跟着緊張。“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慕章連聲問道。
清蘭不說話,眉頭卻越皺越緊,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慕章真的,心都被她抽緊了,也驚疑地望着他,等待回答……
“噗……”清蘭忍不住了,凝肅的表情陡然鬆弛,笑出聲來,“鑑定完畢,變帥了,簡直帥呆了。怎麼變的那麼帥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什麼嘛。”慕章撐起身子,推開清蘭。這才知道原來清蘭是在逗他呢。強從她臂腕裡掙脫出來,假作慍怒地說“本來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你今天才發現?”
清蘭以袖掩口,咯咯嬌笑,“以前也很帥,不過今晚特別帥,與以前有好大的不同呢。以前看你也好看,五官比例都挑不出毛病,可以算的上是沒有什麼缺點的美男。可是今晚,卻覺得你怎麼看上去除了俊美,還特別的有神韻呢?一雙眼好像能洞穿人的心魂一般,勾魂攝魄,叫人看了一眼便像着魔一般想看第二眼……”
“哦?是嗎?”慕章被清蘭誇的心裡喜滋滋的,又拿過鏡子來亂看。
“又要臭美了!”清蘭在旁取笑着說道。
慕章也不搭話,正待要細看自己的眼神究竟變得怎樣勾魂攝魄了,突然耳邊聽到遠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長嘶,“啊嗚……”聲似狼嚎。
“什麼聲音?”慕章迅疾擡頭,臉轉向傳來怪異聲響的方向。
“啊嗚……”又是一聲長嘶。
“聽見沒有?又有了。”慕章警惕地站起來。
突然的舉動把清蘭也給弄緊張了。扯着他的袖子說道,“你別嚇我,我沒聽到有什麼聲音啊。”
“嗚……嗚……”又是稍短促的兩聲悲鳴,夾雜沙沙風聲,在這靜夜之中逾覺悽切。
慕章聽的十分清楚,疾步就要向屋外走去。
清蘭追上他,一把從背後抱住,“你別嚇我,求你了,沒有聲音啊,你這樣我害怕。我們趕緊睡覺吧。”
兩人僵持在一起,又安靜了一會兒。慕章側耳傾聽,好似那嘯鳴之聲又不見了,只聽到風吹樹葉偶然傳來沙沙的震響,其他並無異樣。
遂轉過身來,摟住懷中的清蘭,溫存地說道,“算了,不管它了,我們睡覺去吧。”
二人依偎着進到內屋,洗漱寬衣,上牀睡覺。
這一日先是八目山探匪窩,又是入荒宅探密室,按理說慕章應該是十分的疲倦了。可他就是睡不着,懷抱中清蘭已沉沉睡去,慕章小心翼翼地將墊在她脖彎下的手臂抽回來。木訥訥地又坐了起來。
他總感覺今天這一天還沒有完結,還有事情在等着他。復又起身,拿過衣服穿了,神思恍惚地獨自懵懂懂走出來,到外間坐了。
這時三更已過,正是子時,縣衙內一片肅殺,無比清冷。慕章也不點燈,在黑暗中獨坐了一會兒,忽然又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去哪裡,在整個縣衙大院裡兜兜轉轉,兜兜轉轉,漫無目的地行走。他正處在半迷離的狀態,心中略是知道自己的行爲,可又不能完全瞭解自己的目的,好像有一個無形的東西牽引着他,走出廂房,向縣衙正堂之後的荒宅兜轉去。
雖然沒有帶上燈具,但是這夜月光皎潔,他感到夜色中的一切都看的十分清晰。
“嗚……”又是一聲哀鳴,這聲音既不長,也不急促,如嗚咽,如泣訴,如召喚,在靜夜裡響起。
慕章擡起頭,他想起審不明說過,一定是今晚,今晚,爲什麼是今晚?
“嗚……”如泣如訴的哀鳴再次響起,慕章並無半絲恐懼,機械地尋着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眼神直勾勾的,完全是離魂失魄的狀態。若說他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在夢遊,恐怕也並不爲過。
渾渾噩噩間,突然一陣冷風吹進脖頸裡,慕章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倏地清醒過來。呀,自己怎麼又回到了荒宅,此刻正身處荒宅天井之中。
居然隨身連個燈具都沒有帶。四下望望,黑影曈曈,樹木屋脊都好像在寒風中搖曳,對他招展弄姿。慕章雖然未帶燈具,覺得此時月光明亮,看什麼都十分的明朗清晰。
慕章擡頭望天,天上有厚重浮雲,正緩緩壓頂飄過。奇怪,這夜空並不見半分月色。
再看那層層黑影,居然不光輪廓清晰,而且層次分明。雖然失去了白天才能見到的繽紛色彩,但是在夜色的黑灰世界中,居然視覺透感如此之好,慕章心下也有幾分詫異。
此時那神秘的哀鳴之聲也多時沒有響起了,慕章四周環顧了幾圈,都不見絲毫的動靜,正猶疑打算離開,突然,從那荒棄堂屋之中,傳來一聲巨響,“轟……咔咔咔咔……”如同爆炸一般。
然後又聽到“嘶嘶颯颯……”稀稀落落好像老鼠四處逃竄的聲音。
緊接着,“啊嗚……”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哀號,震耳欲聾,撕心裂肺。這聲音好似近在咫尺,慕章腦袋中也跟着轟鳴起來,嗡嗡嗡嗡,不停地震顫。
他覺得腳下的大地此刻正在翻江倒海般波浪起伏,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不停地東搖西晃。慕章虛步半蹲,以手撐地,勉勉強強掙扎着維持平衡。
眼角的餘光,看到四周的樹木,房屋,似乎都在劇烈搖晃,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越搖越狠,越轉越快,越轉越快,越搖越狠……
慕章試圖保持最後一刻的清醒,但是大腦卻逐漸的開始虛脫疲重,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四周的景象也開始凌亂撲朔起來,緊接着,一陣暈眩,眼前發黑,失控摔倒在地……
“呼……”猛抽一口寒氣,慕章坐起身來,兩眼木木的直瞪前方。
“咚……咚咚……”原來是打三更了。
慕章緩過神,朝四周看了看,依舊身在牀上,邊上的清蘭仍在睡夢之中。
原來是一場夢,慕章覺得背後的衣服已經被一身的冷汗浸透,下牀去,找快毛巾擦拭一番。
“咚……咚咚……”敲更聲又響了一遍,三更天,已是子時了。
慕章逐漸冷靜下來,回憶夢中的遭遇,荒宅、天井、哀鳴、爆炸、天旋地轉、大地震顫……難道是某種暗示麼,審不明說的今晚我必然能聽到縣衙的異動,是指什麼?是真的聽到,還是在夢中聽到?
這個時候,我該再去一次麼?再去一次,是不是就能得到最終的答案?
慕章一邊擦拭着身上的冷汗,一邊心下琢磨着。
“去!”他將毛巾甩手一扔,發了發狠心,自己嘀咕了一句,“大不了白跑一次,今晚絕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