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就走到學校了。站在學校門口的那條道上,突然想起前面有張椅子後面顧小北曾經刻過字。我跑過去,路上摔了一跤,我的手在地上磨破了皮,流了點兒血,不過馬上就凍住了。
我本來以爲找到那張椅子挺容易的,可是我來回找了好幾遍才找到。我在那張椅子的背後蹲下來,後來乾脆坐在雪地上,我靠在椅子背後,想起以前顧小北在這兒刻字的樣子。那個時候他刻的是“顧小北永遠愛他的老婆大人林嵐。”“老婆大人”四個字還是我逼着他寫上去的,我說我要提前上崗。我記得那天還被管學校環境衛生的小老太太逮了,說我們亂寫亂刻破壞公物。還把我們的自行車給扣了。我當時很生氣,可是顧小北笑着逗我,他說沒事兒,咱倆去讓她訓訓,你也得體諒體諒她,大熱天兒的整天在馬路邊杵着,除了垃圾桶沒第三個這麼倒黴的,她訓完咱們自然會把車還了,畢竟是學校管理人員又不是盜車團伙。當時的顧小北會笑,會說很多話哄我開心,可是現在的顧小北,永遠那麼沉默,一個人不說話,安靜地坐在一個地方。我想起這樣的顧小北就覺得心裡特別難受。
我轉過去想找那行字,我找到了,然後我發現下面還有一行字,“老婆大人什麼時候回家。”
我摸着那行字心裡抽搐了一下,我甚至可以想見顧小北蹲在椅子背後刻這行字的模樣,我可以想見他刻完之後一個人坐在椅子背後的草地上發呆,周圍有很多的人和很多的車從他身邊穿過去。我突然覺得喉嚨特別堵,我站起來,覺得頭暈目眩的,胃裡的酒突然一齊往上翻涌。我突然就吐了,吐得一塌糊塗,那些殘骸混着液體從我的口裡鼻子裡噴涌而出,刺得我的嗓子特別疼,我覺得難受。不過我覺得很慶幸,我沒在特繁華的地段吐,我沒讓人看見。一個大媽從我旁邊走過去,她看見我跟見鬼似的,腳步都變快了。我扶着椅子站起來,我說大媽您別怕,我只是有點兒不舒服,真的,您…我還沒說完又吐了。
我坐在椅子上,抱着腳開始哭。我累了,我真的要哭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流多少眼淚,我只知道我胃裡能吐的都吐完了。我開始哭得很小聲,幾乎沒有聲音只是瘋狂地流眼淚,可是後來我覺得喉嚨特堵,我就開始放出聲音哭,最後我幾乎是在吼。凌晨的學校外面幾乎沒什麼人,我的聲音飄蕩在空氣裡,夾在雪花裡,聽起來跟鬼似的。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哭得累了就躺在了椅子上。我的臉挨着那些堆積在椅子上的雪花,我覺得很冷。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牀上,我媽坐在我的牀邊,用手撫摩着我的頭。我看到我媽眼睛裡全是血絲,我就問,我說媽你是不是昨天沒睡?我剛想起身,我媽就給我一巴掌。我當時都蒙了,我看着我媽,我媽眼睛裡大顆大顆的淚水滾出來。
林嵐,你說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呢?一個女孩子喝那麼多酒,吐得全身都是,還睡在雪地裡,要是周圍有什麼壞人怎麼辦?要是凍死了怎麼辦?你說說,媽媽養你這麼大容易嗎?
我看着我媽,其實從小到大,我都沒看過我媽哭,我現在見到了,我終於體會到什麼是聞婧對我說的“我看到你丫哭比被人操刀砍都難受。”於是我也跟着哭,雖然我總是和我媽叫板兒,總是和我媽貧,可是我比誰都更愛我媽。我哭着說,媽,我嗓子疼。
我媽抹了眼淚,說,我拿粥給你喝。你還不知道你發燒了吧?昨天那麼冷的天,就那麼睡在雪地裡,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啊。說完出房間幫我拿粥去了。
我躺下來,眼淚還是一直流。我昨天晚上的記憶很模糊,可是那行字卻格外清晰,“老婆大人什麼時候回家。”顧小北,你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我還能回家嗎?
我一邊喝着我媽拿進來的粥,一邊問我媽,我說媽,昨天是陸敘送我回來的吧?其實我知道,陸敘一直跟在我後面,包括我在沒有人的大街上摔了一跤,包括我吐得一塌糊塗,包括我對着一張椅子流下了眼淚,他都看見了。
可是我媽的回答讓我很詫異也讓我很難受。她說,是小北送你回來的。你回來的時候小北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裹在你身上,他頭髮上眉毛上全身都是雪,跟個雪人一樣,而且你還吐得人家小北一身都是。他凍得嘴脣都發紫了,話都說不出來,我衝了杯滾燙的咖啡給他喝下去,過了五分鐘他才含糊地叫了我一聲大媽,你當時是昏迷不醒,我看着不知道有多心疼。小北是挺好一孩子。如果不是小北找到你,今天我就該在新聞聯播上找你了,新聞標題就是“大學門口凍死一女青年。”我悄悄地把眼淚往碗裡砸,都不敢讓我媽看見。
我兩隻手捧着碗,我就怕我手軟拿不住把碗砸了。我擡起頭,我說,媽,你知道嗎?姚…我一同學,她有了小北的…孩子,打掉了。媽,你說說,你說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