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間總是流逝的特別的快,兩人攜伴幾乎遊覽了整個永安集市,蕭靜好不住偏頭看身旁的男人,他的嘴角幾乎整晚都掛着笑。
蕭靜好莫名心酸,她見過他太多種的笑,冷笑,狂妄的笑,陰險的笑,不屑的笑,悽苦自嘲的笑......都是在他臉上一閃而逝,他這樣從心底漾出的笑才的最真的,如果可以,真想他能永遠帶着這樣的笑......
逛了許久,街上行人漸淡,擺攤的商販也陸續收了攤,臨街上的店鋪也開始打烊,只有門前掛着的盞盞燈籠還跳動着朦朧在光在風中搖曳。
“累了嗎?”沐沂邯瞧着身旁神采奕奕的小人兒,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咱們走回去,好嗎?”蕭靜好興致勃勃的徵詢。
沐沂邯點點頭,牽着她慢慢往回走,兩人緩緩經過來時猜燈謎的臺子,老闆早已收攤,臺子上散落着幾個破掉的燈籠彷彿預示着不久前熱鬧的場面,穿過來時翻過的小橋,不遠處就是相府大門,隱約能看到相府**聳立的門牌和高高的屋頂上的魚龍吻脊,她頓下步,遠遠看着那個自己過了十五年的地方。
那個地方承載了她太多悲涼的回憶,但也有母親留給她的暖暖的回憶,那個偏落的小院子,她曾在那房間的牀上因爲落水病的躺了一個月,院子偏僻的角落壘着兩塊大石頭,她曾踩着它翻出院子上街賣繡活不止一次兩次,那個大石頭上的青苔早已經被她的鞋子磨的乾乾淨淨,院子外有片竹林,她小的時候常在那挖春筍,就那麼一點點卻鮮嫩的讓她回味幾個月,就是在那竹林第一次見到他,那晚他在淡淡的月光下好像天上被貶入凡間的謫仙,帶着傷挾持了她......
偷偷看向身旁的他,發現他也正怔怔看着相府的方向,神情帶着回味,嘴角輕勾。
“走!”
他拉着她的手大步向前,他的方向赫然就是衝着相府而去。
蕭靜好驚惶失色,想拽着他轉個方向,哪知他回頭一笑,手指放向脣邊:“噓......跟我走!”
跟着他在快到相府大門時轉了個彎,穿入旁邊一個陰暗只透着薄薄月光的小巷子,他猛然鬆開了牽着她的手,蕭靜好驚覺擡頭卻發現幽靜的巷子裡除了她自己早就空無一人。
“沐沂邯......沐沂邯!”她四處看,壓着聲音叫,在這月光如悽的巷子裡她的心好慌好怕。
他怎麼麼了?是要丟下她?趕她回相府?難道他也覺得她煩了嗎?原來他今日這般好卻是爲了丟開她......
“嘭!”一聲天空傳來悶雷般的炸響,緊接着一陣強烈的閃電照亮了整個小巷。
蕭靜好嚇的趕忙後退緊貼牆壁,擡頭開天,絢麗的焰火正在頭頂上怒放。
她欣喜的昂頭看着空中的美景,竟覺得今年的焰火比以往每一年的都壯觀。
綠色的,金色的,粉色的,桔色的,如千千萬萬五彩斑斕的流星一同劃過長空,美的讓人窒息......
同往年一樣,呆呆的看着那些焰火從熱鬧到安靜,從絢爛到湮滅,卻都裝進了她的心裡,腦裡,眼睛裡,記憶裡......
安靜不過片刻,一個熟悉的調子緩緩飄來,蕭靜好尋聲望去。
他揹着銀色的月光吹着長蕭自小巷深處緩緩行來,看不清他的臉,卻看的見他的專注。
他飄逸的長髮在微風中輕舞藉着月色閃着誘人的光芒,他柔和的輪廓帶着固執的堅定,他緩緩的腳步不容一點點偏移的向着她而來。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映在她的臉上重合在一起。
夢裡千迴百轉,撲落一地桃花,方覺絢爛煙花,年年都是爲她......
——藉着月光給你寫信,此刻一壺清酒,一支竹蕭。
——月光拉長我一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分外扎眼。
曲子他吹了十二年,她聽了十二年,她早就可以和着他的蕭聲一起輕哼,不過往年只是靜靜的聽,她怕不小心哼了屬於別人的曲子。
她輕輕的哼着熟悉的曲子,面對他走過去。
他放下脣邊的蕭,停下腳步,淡笑望着她迎面而來。
“那年竹林,你給了我一個小小的背影,每年上元節我都悄悄看着你趴在屋頂上看焰火的背影,去年竹林,我瞧着你的背影忍不住想抓住它,在侯府你面對着我,在心裡給我的卻是你的背影,今年你終於面對着我,向我走來,既然來了,就不要再給我你的背影了,好嗎?”
“形單影隻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她走上前去站定,看向地上兩個人的影子,指着他們:“你說在雪地裡一壺清酒,一支竹蕭,月光拉長你一個人的影子分外扎眼,你看,現在地上映着兩個人的影子,可還扎眼?”
沐沂邯低頭看着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良久不語,他的臉上神色複雜,眉頭微蹙而眼眸卻噙着笑,他嘴脣輕輕蠕動卻吐不出一個字。
蕭靜好不怕羞的雙手環住他的腰,哈哈笑着調戲道:“美人兒,被本姑娘抓住了你就別想着逃了,哈哈......從實招來,你垂涎我的美色到底多久了?”
沐沂邯收回看着影子的眸子,瞪向一臉痞氣的她,狠敲一下她的額頭,微慍着斥道:“哪學的這般無賴的樣子?很好的意境全被你破壞掉了!”
蕭靜好瞧着他一本正經帶着孩子氣發火,捂着敲痛的額頭,笑的喘不過氣:“還意境......哈哈......瞧你那慫樣......怎麼裝都裝不出啥詩情畫意的意境......哈哈......";
她笑的帶勁,也能機靈的逃過某人忍無可忍揮過來的大掌,跳着跑出巷子,一路還不忘戳着某人痛處火上澆油:“才說兩句就露出本來面目,忍了你很久了......讓我笑笑......哈哈哈......”
一前一後兩個影子穿出巷子竄上長街,一個跑一個追,多年以後這畫面那笑聲一直留在他們的眼前和耳邊,即使山巒化作平地沙漠化作綠洲,永遠也不會散去。
回到府裡,下人們都已經歇下了,沐沂邯沒有經過大門,而是抱着被他好不容易抓到的蕭靜好飛檐走壁的一路回到雅園,把她丟上榻,他笑着陰測測的站在榻邊解斗篷,解腰帶,一點一點的慢慢解......
蕭靜好恨配合的露出驚惶的表情,一手護着胸,一手攔着他,連連往後退:“別過來......別過來......你在過來我便叫了......”
沐沂邯停下解腰帶的手,不屑的哼了一聲:“這樣的戲你倒是演的逼真,看來你就喜歡這樣的戲碼。”
蕭靜好白他一眼,頂着嘴:“這不是你是擅長麼,不惹觀衆笑的戲就是好戲!”
沐沂邯逼近,眼對着眼的咬牙問道:“難道你認爲我一直就是在演戲?”
“你......你你你你你......說的剛纔還是現在?”她被他盯得開始有點怕怕。
“是這十二年!”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蕭靜好深吐一口氣,片刻後頑皮的笑道:“別生氣了,你對我的好我都收到了!”拍拍左邊心房處“我都裝在了這個口袋裡!”
沐沂邯轉怒爲喜,情不自禁的擁她入懷......情不自禁的吻如雨點落在懷中人兒的額頭,髮梢,耳朵,臉頰,鼻尖,最後遊移到他想念許久的脣。
他的吻溫柔的,如蜻蜓點水般的落下,並沒有上次的狂熱,蕭靜好感覺得到他極力的剋制,他捧着她的小臉,就想捧着一件稀世珍品一樣的小心,輕輕的吻着她,聞着她,流連在脣畔許久又慢慢移開,直至額頭那處舊傷。
“你三歲與我在你院子外的竹林相識,你給了我一顆糖豆......";
“你五歲調皮從椅子爬上桌子,結果磕傷了額頭留下淺淺的疤......”
“你八歲時爲了救一隻被大狗欺負的小狗,傻的只拿一個小石子去,結果被大狗追着落入人工湖,那隻被你救的小狗叫大黃......”
“你十歲起翻牆偷跑出去賣繡品,那時起我就可以常常看到你而不是隻聽着別人彙報的消息......”
“你十五歲被我搶到這裡,變着法子和我作對,卻會在我有危險時提醒我要小心......”
“你十六歲送給了我這個......”他用手揚揚腰上掛着的那個同心結“我也替你綰了發,所以在你十八歲我會娶到你,在你二十歲生兩個娃娃......”
蕭靜好細心一瞧,是大年夜他從她髮髻上取下放進袖筒的那一隻,沒想到他竟傻兮兮的一直掛在腰帶上。
蕭靜好擦掉眼角溢出的淚,笑着啐罵:“傻子,哪有一次生兩個的?”
沐沂邯歪頭想想,決定:“那就一年一個,生到二十五歲。”
“那是五個了,要生你自己生。”蕭靜好別過頭不理他的胡言亂語。
沐沂邯挑高修長的眉,高聲否決:“那可不行,本候挺個大肚子那還怎麼玉樹臨風顛倒衆生?只怕全城女子就要撞牆了,生孩子這事還是得你做,我負責美麗妖嬈就行了......”
蕭靜好打斷他越扯越離譜的話,正色問道:“我到底有哪裡好?你爲什麼喜歡我?”
沐沂邯漂亮的眸子閃着狡黠的光,笑着反問:“本候何時說過喜歡你來着?”
蕭靜好仔細想想,還真沒有。
“那你亂放秋波,亂送香吻,你當本小姐吃素的麼?不敢教訓你這個壞傢伙?”她撐着爬起跪在榻上,擼起袖管雙手叉腰。
沐沂邯看也不看,一把撈過她的腰抱她在腿上,扳過她的臉凝視着她的眼睛正色說道:“那你可聽好,我只說一次......”湊近她的耳朵低聲呢噥:“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他帶着熱氣的呼吸噴在她的耳畔,癢癢的撩撥着她的心臟,她的每一個神經,他的一次喜歡怎麼這麼長,好想他快點說完,又希望他不要停......
蕭靜好沉浸在他無邊的呢噥裡,誰知那傢伙又突然抽風,突然停下呢噥軟語,正色問:“剛纔說到了你多少歲來着?”
蕭靜好無趣的翻翻眼睛:“二十五歲!”
“噢,對......”他偏着頭想了想,眼睛一亮:“二十八歲帶着五個孩子去北淵看雪,去東照看浩瀚的東海,去西川看無邊沙漠......”
“三十五歲回家養老,什麼都不做,你做飯我砍柴,你帶孩子我教他們讀書......”
“五十歲咱們隱居山林,誰都不管,整天就在屋前曬太陽,你數我還有多少牙,我數你掉了多少牙......”
“六十歲...七十歲...八十歲...我們天天在一起,讓我在你後面死,我會把你葬在最美的地方,那裡有整片的桃花,合*歡樹,梨花樹,杏花樹,還有很多花我現在想不起,以後的每一天我們慢慢想......你說好嗎?”
聽着他一直說,一直說,最後一句竟啞了嗓子,可是他的聲音卻那麼的溫柔,如水的眸子裡又帶着熾熱的火,他表情微帶急切,等着她的回答。
“你都安排的這麼好,我能說不嗎?我只怕我不夠好,至少沒你想的那麼好,我會發脾氣,會沒修養,會罵人,會頂嘴,有時惹毛了我還會揍你,你陪了我十二年我卻把你忘的乾乾淨淨,我從沒想過跨出院子去看看是誰在每年的上元節獨自一人站在小巷爲我吹曲,獨自一人燃放熱鬧的焰火,默默看着我在大街上的背影,靜靜一個人畫着我的畫像,我真的覺得我不夠好,一直都是你爲我做那麼多事,我卻什麼都沒爲你做過......”
沐沂邯揪揪她的鼻尖,寵溺的安慰:“沒辦法,我就喜歡被某人揍,在我心裡你什麼都好,大年三十你就答應了我,別想再找藉口反悔。”
蕭靜好點點頭,摟緊他的脖子,湊起腦袋在他臉頰印上一個吻。
燭臺上燈火啪啪的響,窗外的屋檐滴落着融化的雪珠打在青石板上叮叮的響,臉頰貼在他胸前聽的到他心臟跳動有力的咚咚的響,這樣動聽的聲音,像最美妙的搖籃曲,陪伴着她進入最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