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玩着那支臘梅也不說話,沐沂邯從後面摟住蕭靜好的腰,下巴重重隔上肩窩,在她耳邊吹氣。
“討厭……”蕭靜好半推半就的攥住他的斗篷帶子,推一下扯一下,“王妃只是個稱謂,夫人卻是你的妻子,你的心思我何嘗不知道……嗯……今晚應該可以了……”
沐沂邯伏在耳邊輕笑,“莫非你是在提醒我今晚需要加餐?你說的太隱晦,我聽不懂。”
蕭靜好紅着臉撥開他,咬牙道:“沐沂邯,別不知道好歹,矜持這種高雅的東西,是你這種早就不知臉爲何物的人能隨便裝的麼?”
確實是不把臉面當回事的某人無所謂的聳聳肩,默認了那高雅的東西真不是他這類人能褻瀆的。
放開她,三兩下脫了斗篷長袍,懶懶躺上榻,抱着被子滾了兩下,喃喃道:“好累,躺了八日馬車板子,腰板子也要斷了。”
又滾了兩下,隨之沒了動靜。
蕭靜好輕手輕腳走到榻邊,差點吐血!
——居然睡着了!?
蕭靜好好氣又好笑,有這麼累麼?可以理解爲他這是不解風情亦或是修身養性麼?又或是憋出了毛病?
榻上人擁着錦被側臥,一條腿蓋着被子,一條長腿搭在被子上,髮簪鬆落在枕邊,烏髮散落開遮住了小半張臉,側臉擠着枕頭,緋紅的上脣微微翹着,模樣乖順。
蕭靜好趴在榻邊可着勁的瞄他,就愛看他熟睡時的樣子,臉挨着軟枕嘟着嘴巴,真不知道這人怎麼能一沾枕頭就酣得冒泡,她卻不知道,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安心的入睡。
給他蓋好被子,自己也一起躺下,一路的奔波勞累,很快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陣陣水響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撩開紗帳一看,一大一小正在隔壁暖閣內泡澡。
浴桶很大,看來是特意定做的,沐沂邯正靠在桶內,小傢伙睡在他曲起的雙腿上,小手抓着爹爹的手,正好露出個小腦袋在水面,看錶情似乎正享受着呢。
浴桶邊擺着高木幾,一個托盤,裡面不是浴巾胰子,而是一盤醃好的金絲蜜棗,盤子邊有銀籤子,沐沂邯偏不用,直接用手拿了,蜜棗喂自己嘴裡,手指塞兒子嘴裡。
小傢伙似乎已經嚐到了甜頭,小嘴吧嗒吧嗒的舔的很帶勁兒,口水順着下巴往下流,烏黑的眼珠子轉呀轉,指頭上的蜜汁舔完了,似乎等不急,眉毛一皺眼睛一眯,他親愛的爹立即伸手拿蜜棗,自己吃的眉眼彎彎,兒子舔的彎彎眉眼。
兒子出生五十多天,一直就是沐沂邯給他洗澡,蕭靜好還真不知道,這傢伙給兒子洗澡也能洗出花樣來。
“你你你……”蕭靜好衝到浴桶前,伸手就要抱孩子,“秋陽才五十天,你就喂他吃甜的?”
沐沂邯瞥她一眼,不以爲然,“我們都愛吃甜的。”勾勾兒子下巴,細聲逗問:“是不是啊,乖兒子?”
“你是你,他是他,胃口吃大了他還願意吃奶麼?”蕭靜好要抱兒子起來,被沐沂邯擋開。
“我們父子兩胃口一樣,我愛吃的他都愛。”沐沂邯又含了一個蜜棗,眯着眼笑,“實在不行,塗點蜜糖不就行……”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被蕭靜好按進了水裡,兒子被救出了他爹的魔爪,似乎不樂意,“哇”的一聲開始大哭。
“喂,你沒人性。”沐沂邯爬出水面,楸着桶邊抹着臉上的水,“還我兒子!”
蕭靜好拿起大浴巾將秋陽裹好,順便拿走了暖閣內換洗的衣物,回眸一笑,“你來搶呀,正好讓兒子瞧瞧他爹的雄風。”
沐沂邯慎了慎,小聲道:“那我就這樣起來啦……”
蕭靜好不理,給兒子擦身體。
“我起來啦?”
還是不理。
沐沂邯哼了一聲,高聲道:“來個人,給爺搓背!”
話音方落,一大團衣物迎面飛來,沐沂邯手一招,詭計得逞的一笑,一身如玉的肌膚怎麼可以給別人看,自己願意她還不願意呢!
“王爺,方纔府外有人送來兩車東西,說是給小少爺的滿月禮,已經讓駛進了前院。”門外有人低聲稟告。
沐沂邯邊穿衣服邊問道:“誰送的?”
“不知,車伕已經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拿進來吧!”
接過信,信封上沒有署名,沐沂邯掏出信紙,幾步走到榻邊,遞給了蕭靜好。
“元紀送來的。”
信上寥寥數語,都是些場面話,只在最後添了一句:一切安好,無需記掛。
“這最後一句不像是元紀的本意,倒像是欲言又止,若真沒事,他何必要加上這一句?”蕭靜好心下有疑,茫然的坐回榻邊,“減去行程,他回燕京也該有一個月了,難道真是風平浪靜?”
沐沂邯給孩子穿好衣服,叫來了下人清理房間,抱走了孩子。
跟着坐到蕭靜好身邊,嘆道:“別人未免你操心,特意加了兩句還真是畫蛇添足了,你呀……”手指點點她的鼻子,笑道:“我的南北暗線可不是吃素的,若真有大事早就有信了,再說師兄有分寸,永誠帝得他多年教授,兄弟間的情意也不是誰都能挑撥的。”
“是啊。”蕭靜好稍微放心了些,問道:“你用堪輿圖威脅皇上,永安那邊可有什麼風聲?還有,我只知道你用控制物價的方法救了冀王大世子,同時以這個同皇上提出立藩,究竟皇上是怎麼答應你的?”
沐沂邯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邊,蕭靜好聽的心驚膽戰,禁不住握住他的手,道:“你膽子還真大,不但一個人回宮還敢威脅皇上,你當時就不怕去了回不來?”
沐沂邯無所謂的一笑,道:“敢回去當然會有十足的把握,幾萬難民流落到冀州,皇上豈會甘心這些和疆土同樣重要的人口大量流失?兩州在我手上這一代,治理的好將來也是爲他的子孫造福,況且我放棄了世襲,世世代代不晉王侯,對他的皇子皇孫們也不會造成威脅,縱使是爲了太子,皇上也會同意我的請求,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雖在笑,但蕭靜好卻看見他眼底的淡淡悲涼,相握的手又緊了緊,將臉貼在他胸前,輕聲道:“也不盡然,皇上還是顧念着你,換做別人,只怕早就沒命了,憑它再有利,也不會輕易把疆土劃分,再說你和北淵晉王又是師兄弟關係,就是這一點,皇上也該忌憚着。”
“你當北淵政權交替,師兄扶持永誠帝主政,接着歸還手中兵權,這些皇上都不知道?”沐沂邯道:“他還能忌憚什麼?天子畢竟是天子,當年九子奪嫡唯他登臨至尊稱霸江山,你可別將他當作普通人來看。”
“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我都不習慣了。”蕭靜好刮他的鼻子逗他笑,“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咱們一家人就好了,等將來把該拋的一拋,誰稀罕那些王爵地位的,那些都是屁,在我眼裡比不上一根白菜。”
沐沂邯咧脣一笑,拉了她的手,坐到梳妝檯前,道:“給我梳頭。”
“天黑了,還梳頭幹嘛?”
嘴上問着,一隻手已經穿入烏髮中,一手拿了木梳輕輕理順。
沐沂邯享受的閉着眼,過了會遞上髮簪。
髮梢還帶着水,蕭靜好用布巾展去了水漬,再從頭開始慢慢往下梳,待到髮尾散開,才分出部分發絲卷至頭頂,用簪子簪了。
“你先睡,我今晚不過來了。”沐沂邯照照鏡子,穿了斗篷行到門口,回頭問道:“你就不問我去哪?”
“想去哪去哪。”蕭靜好脫鞋上牀,背過身道:“把門帶好。”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接着聽到他跟下人交待着將晚飯送到東跨院,隨之腳步聲慢慢消失。
……
次日一整天就沒見着他的人,蕭靜好心裡疑惑,問了春來等人,俱是一問三不知,只是東跨院一直有人陪着,加上秋陽白天都在這邊,也沒功夫去管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直到天黑了,春來端着晚膳進來順便告訴她福叔被接過來了,王爺在前院和他說話,蕭靜好心中一喜,正要問前院怎麼走,龍小妹和榕兒正巧過來了,三人在屋裡吃了飯,蕭靜好問龍小妹:“你們在搞什麼鬼?”
“什麼?”龍小妹茫然。
“別裝了。”蕭靜好小口啜茶,看向榕兒:“你說!”
“啊……”榕兒求助的看龍小妹。
“不說是嗎?”蕭靜好慢慢起身,“那我自己去看。”
走到門口,龍小妹抻不住了,忙喊道:“我說我說,前面在籌備婚禮,姐夫不讓說……”
“誰和誰的婚禮?”蕭靜好假裝平靜,心裡早翻開了花。
“廢話!”龍小妹道:“難不成是我?”
“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蕭靜好絞着手指偷笑,半晌忍不住問道:“幾時?”
“明天!”
“啊!!?”
……
睿王府的娶親很怪異,新郎新娘全在一個屋檐下,且是抱着孩子滿月成親一起辦,東跨院的新娘嫁到主院的正居,溜個彎就能到,還非得特地準備了八擡大轎。
沐沂邯昨晚派人來傳話,說是新郎新娘不能見面,聽別人說是頭三天都不能見,他覺得這個規矩太慘無人道,所以意思意思一晚上不見就行了,反正成親的是他們又不是規矩。
榕兒和龍小妹陪着蕭靜好在東跨院瘋了一晚上,龍小妹不懂規矩,蕭靜好不在乎規矩,榕兒拗不過這兩個人,於是湊桌打馬吊,三缺一怎麼辦呢,整個王府就東跨院最閒,龍小妹愣是將值夜的侍女給扯進了屋,四人一桌堵得天昏地暗。
那侍女也是原先侯府的,在新夫人面前先還有些侷促,後來贏了幾把來了興致,幾圈幾圈的越摸越熟絡,其他的幾個侍女也被吸引,大家輪流着打,閒下的人就去前院探消息回來報告,什麼王爺在改菜單呀,王爺在給小少爺洗澡啊,王爺在府門外檢查佈置啊,王爺在試喜服啊……
聽的蕭靜好心裡甜絲絲的,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人家兢兢業業有條不紊的準備成親加照顧孩子,自己這邊通宵達旦玩葉子戲,心裡又興奮又期待,情場得意賭場失意,一晚上輸了幾十兩銀子。
五更末,來服侍新夫人淨身沐浴的春來一進屋差點暈倒。
暖閣內擺好了浴桶注滿了熱水,待到泡進了熱水裡四周安靜下來,蕭靜好方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要嫁了,嫁給此生所愛的男人。
爲她準備的婚禮,簡簡單單憑心而爲,不是親王立妃,沒有媒妁之言,無需覈對八字,用他自己的親力親爲,安排佈置不假人手,就在今日,讓她成爲他的妻子。
那個恣意又貼心的男人,用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一天來打破陳規衝破觀念——成親就是兩個人的事,規矩都是用來鄙視的!
蕭靜好在沐浴時和梳妝時好好補了兩覺,在睜開眼睛時已經過了晌午,再看鏡中的那張臉,簡直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
黛眉遠山如蒙雲霧之中,眼尾含春如盪漾霞光一盞,兩腮粉若團團雲櫻,脣如桃花半片攢晶瑩露珠,青絲流轉雲髻溫婉,九鵉團鳳新嫁頭冠流光溢彩。
摸着自己的臉,原來打扮一下還是個俏生生的美人嘛,這鏡子裡的女子誰不承認美若天仙她絕對會去誰家打滾。
“夫人真美。”春來的臉映進銅鏡裡,“這個頭冠王爺昨日才交給我,原來夫人帶了竟這樣合適……”
蕭靜好的眼睛朦朧了,想起那年也曾有人爲她綰髮,還取笑她清早綰髮似要出嫁,銅鏡中春來的臉在幻化,漸漸變成了那張圓圓的臉,在鏡中對她笑,爲她帶上這頂頭冠。
小蜜兒,如今我又回到南晏,今日便要出嫁,春來幫我梳了頭,新嫁的髮髻,很好看……
我一定會幸福,代替你的那份雙倍的幸福……
下輩子我們還做姐妹!
春來細心的用絹帕擦去她的眼淚,知道她必是想起了小蜜兒,自己也眼眶一紅,又想起這大喜日子流淚犯忌諱,忙擦去眼淚扶蕭靜好起身換嫁衣。
紅色的肚兜精巧別緻,精巧到剛好遮住了胸前風光,多一絲布料都不曾有,正確來說就是一個抹胸,上面繡着朵朵桃花,繫帶鬆鬆掛在已經恢復了纖細的腰間,繫帶很長,底端兩隻剔透的琉璃珠,正好掛在翹翹的臀部,雪白的肌膚稱着火紅的抹胸,豔麗且奔放,將姣好的身材展現的一覽無餘。
蕭靜好知道,這一套新嫁服裡面,唯獨這件肚兜,只怕是傾盡了某人的心血,設計大膽風騷惹眼,和他這個人沒兩樣,爲了她穿上這件肚兜,預謀在五十多天前生完孩子就開始了,產後保養,只怕是有一大半是爲了這件缺布少料的肚兜。
外罩紅的耀眼的玉帶蟒袍,祥雲牡丹精繡腰帶緊緊殺住腰峭,肩上霞披纓絡垂旒,下面百花襉裙裙襬層層如錦簇,繡鞋簡單大方,一圈金線勾邊,兩隻東珠嵌在鞋口。
才穿好衣服,外頭就響起了曲樂聲,緊接着房門轟的一聲被人推開,蜂擁進來一窩人。
“姐姐好了沒,姐夫來迎親啦。”龍小妹一身新衣抱着同樣一身紅衣的沐秋陽,興奮的小臉通紅,回頭又招呼後面的榕兒,“快關門,頭一步得讓他先過開門禮,想娶媳婦可沒那麼容易。”
“轟!”一堆瘋丫頭將門關的死死的,還上了栓。
沐沂邯怕這邊冷清,將原來侯府的一些侍女都給派了過來,這些丫頭跟了他不下五年,自家主子的脾性灑然,平日裡就沒什麼大戶人家的規矩限定,何況今日是大喜日子,所以趁着機會整整主子看他出洋相大家是又期待又興奮。
所以說沐沂邯派這些人過來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
想起裡面穿的那件缺布少料的肚兜,蕭靜好對沐沂邯即將被整的同情心煙消雲散,大咧咧往榻上一坐,高聲道:“門栓緊了,都給我堵在門口,我不說開誰都不準開!”
丫頭們得令,嘻嘻哈哈的一擁而上,扒着門縫往外看。
“來了來了……”
“哇,王爺穿喜服真好看。”
“放鞭炮了……”
隨之門外噼裡啪啦震耳欲聾,龍小妹懷中的沐秋陽被嚇得一跳,扁扁小嘴“哇”的一聲就開始嚎啕,各人再顧不得守門,都搶着哄寶貝小少爺,門外鞭炮聲落,就傳來沐悉的破鑼嗓子,“開門,出來領賞錢!”
“不開!”龍小妹斬釘截鐵,一手搭上房門。
“主子說今兒他高興,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除了有違他俊朗外貌光輝形象的其餘要求都可以。”
“那唱個曲吧!”
“除了唱曲!”
“那吟首詩總可以吧?”
“主子說今日心情澎拜,只怕吟出的詩有傷風化,你們聽了會臉紅。”
“究竟是誰迎親,讓姐夫自己說話。”
門外沐悉哽了哽,隨即道:“主子說他害羞!”
“哈哈哈哈……”屋裡的人笑得花枝亂顫,蕭靜好忍着笑交待了龍小妹幾句。
龍小妹聽完,對着門外道:“姐姐也害羞,既然都害羞,那麼外面的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