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容顏看向窗前的主子,那孤寂的背影,他不禁皺了皺眉,又生出一股將他拉去灌酒的衝動。
“把十七招回來,留在永安等候調派!”
“是!”容顏猶豫了下,還是問道:“您真的捨得送姑娘走?”
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越矩了,尷尬的咳了咳,正要告退,才聽他嘆道:“這是我唯一能兌現的承諾!”
容顏愣了愣,問道:“那外面皇上的人怎麼辦?”
“我來解決,你派人把北淵產業歸納下,先把福叔送過去!”
容顏無語的笑笑,心想主子就是賊精,把姑娘放在皇上夠不着的地方,再借十七對姑娘的死忠,晉王的勢力範圍來保護姑娘,又怕姑娘被有心人給吃了,放個福叔在那幫他護着食,真真是太壞了!
河東道 鳳凰城
“三爺,馬換好了!”
韓寧牽着兩匹馬上前,遠遠看到橋邊樹下,三爺靜靜的站着,瞧着遠處出神。
聽到呼喚他轉過身,接過了韓寧遞過的水囊,並未喝,接着翻身上馬。
“三爺,要不先歇一歇,這連趕了十天路了,馬都換了三匹,您哪吃得消!”韓寧擔心的看着他一臉的憔悴,這幾日趕路他的臉色也愈加蒼白。
“到下個縣再歇吧,辛苦你了!”斥塵衣聞言一笑,看着韓寧一臉擔憂,道:“上馬吧!”
冰藍大婚在八月十五,如今已經過了一天,他心急如焚,無法想象元兒這些天是怎麼過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趕到永安能爲她做些什麼,但他想見她,從沒有如此強烈的想要快點見到她,若自己的放棄對她來說不是成全,那麼放棄有何意義?
你若安好,是爲我願,你若傷懷,是爲我悲,如摧如斯,如言如行,願以我悲,換你開懷……
“哦!”韓寧跨上馬,接過水囊掛在馬鞍上,策馬跟上了斥塵衣。
韓寧看着前面三爺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三爺十天前從青鸞谷纔回北淵就收到南晏安睿候與蕭相長女即將大婚的消息,連北疆大營都還沒來得及去就帶了他出來,本是清兒陪着來,但北疆那邊不穩定,清兒被派去大營,這次和三爺來這邊也算是回鄉,只是卻無心欣賞南晏沿途風光,因爲,他在馬背上都顛得快眼冒金星了,哎,也不知道三爺是怎麼扛得住的。
不過爲了心愛的女人,這點苦算什麼,韓寧想到這呲牙笑了笑,又看看前面三爺,心裡暗謅,這再怎麼清心寡慾的男人遇到喜歡的女人都會瘋狂,清心是浮雲,寡慾是雲煙,他這次的目的就是來幫助三爺抱得美人歸。
新婚燕爾 三日回門
蕭靜媛嫣然一笑,將手搭上夫君伸過來修長的手,優雅的踩着馬凳下了馬車。
周圍傳來豔羨的輕呼聲,她擡高下巴,挽着沐沂邯踏上相府門前臺階,紅漆大門前,早已經聚滿了人,父親母親,大娘,三娘,四娘,二妹蕭靜妍三妹蕭靜嫺……
她的眼睛掃向母親,因爲嫁給了安睿候,母親地位似乎提高了,此刻正和大娘一起站在父親身側,見她下馬車,喜悅之色溢於眼底。
蕭煥哈哈一笑迎了上來,虛扶了一把楫手的沐沂邯,二夫人也迫不及待的迎上自己女兒,挽起了手,一同進了府。
蕭煥攜沐沂邯步入大門,一旁蕭靜妍和蕭靜嫺稍稍一退,那人衣袂翩飛淡香拂過,兩個小姐立即羞紅了臉,這是她們第一次近處看到沐沂邯,原來竟是比遠觀更奪人眼眸,心裡害羞的同時又嫉妒大姐,兩人擡眼看向蕭靜媛,她的眼風正掃向她們,眼底得意之色明顯,還帶着警告意味。
幾位夫人也是心裡不舒服,今日也是第一次看清楚安睿候,不談他容貌驚若天人,就光看那寶馬香車就是一道亮景,黑鬃黑尾的紅馬一看就是名駒,居然用來拉馬車,那馬車也是豪華無比,永安找不出第二輛,這樣卓絕的人物居然被蕭靜媛得到了,自己的女兒再怎麼挑好的只怕也比不過她了。
各人各懷心事進了府,卻都沒注意二夫人問着自己女兒新婚之事時,蕭靜媛眼底那抹黯然。
洞房花燭,良辰美景,千求萬盼嫁於此生傾慕之人,那夜該是多麼的美,沒想到就連合巹酒都沒喝就睡着了,他掀開紅蓋頭的那一霎,只記得最後看到的是他淡色衣袍一角,連他的臉都沒看清就倒上了榻,哼,他就連那喜服多穿片刻都不願意……
天知道那日賜婚聖旨下來,她是多麼的欣喜,能嫁給他是一輩子的夙願,當夢想成真時,竟覺得如墮入夢境一般,得此夫婿,夫復何求。
十二年前,相府側邊巷口的身影就牽絆了她的心,不過九歲的少年就已現精絕之姿,她在從外祖父家回到相府的馬車裡默默的聽着那蕭曲,那首《蒹葭》,她被曲子吸引,掀簾偷偷看了吹簫人一眼,驚鴻一瞥,就註定了她從此爲君所牽,往後的年年上元節,那身影一次不落的出現在巷口,在偷偷瞧他的同時,也看到了那個趴在屋頂的四妹,方知,他爲何選擇那個巷口,是因爲離得如月居更近,他爲何只在上元節出現,是因爲四妹的乳名叫元兒,原來,在水一方的人,牽掛的是在水之湄的她。
最不起眼的四妹,隱居偏院的四妹爲何能得他的親睞,憑什麼?這不公平,她要讓安睿候知道,四妹根本就不配,父親壽宴就是最好的機會,爲此自己不惜刺破舞衣,在那驚世一舞后他必會傾心自己,所以在詠月舞的最美瞬間讓舞衣破裂,他必定會心疼同情,也會知道他牽念了十二年的女子其實就是人如其貌,醜惡不堪。
只是,四妹被寒鐵戒尺打死了,父親將她草草下葬,自己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了,直到去年上元節,那首曲子又響起,她瘋了一樣的衝出去,卻只看到他和那個已經死去的四妹相攜而去的背影,四妹居然沒有死,爲此她質問父親,原來竟是他救了四妹,他三番兩次的拒絕聯姻,居然都是爲了蕭靜好,她恨,恨自己這麼美貌這麼出衆爲什麼他就看不到,四妹絕不能再留在這個世上,她必須死!
只是娘要問起夫妻之事,該要如何回答纔好,成親有三日了,方纔下馬車那一刻是僅有的肌膚之親,人前受人羨慕,人後卻受孤冷悽清……
相府書房
蕭煥看向正揹着手立在牆邊欣賞字畫的沐沂邯,笑了笑問道:“小女可還識大體?”
沐沂邯也不回頭,閒閒道:“不知岳父大人問的是哪位——小女?”
蕭煥抽抽嘴角,半晌才擠出幾個字:“當然是靜媛!”
“哦!”沐沂邯心不在焉的瞅着字畫,嘆道:“麗情妍態姿態橫生圓渾妍媚絕世罕見哪!”
蕭煥的臉黑了黑又紅了紅,決定不接他的話,半晌轉變了話題,“冰藍這次江淮之行收穫頗豐,皇上也是高興的緊啊,這麼快讓你接替了兵部尚書之職,還把馮泰提任爲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老夫看未必是好事!”
“好不好也就這樣了!”沐沂邯轉身端起茶盞,不以爲意道:“難道還有退路不成?”
“是啊!”蕭煥不禁偏頭微喪,賊船已經登上了,也怪不得別人,都是自己沒搞清楚狀況才一個勁的往上登,直到這次江淮總督的位子皇上寧願空着也不交給沐沂邯的人就知道,他沐沂邯並不是於皇位穩操勝券。
只是賜婚聖旨下得太快,誰敢忤逆皇上聖意,現在兩家聯姻,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
蕭煥不禁嘆息,兩個女兒都賣給了他,自己還墮入泥坑,爲他所用,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成事,畢竟要對付的是中宮和太子兩大勢力。
半晌,蕭煥試探問道:“不知靜好現在可好?”
“岳父大人還會關心她?”沐沂邯挑眉冷諷:“不過是想問問她身上的東西吧!”
“你!”蕭煥豎起眉毛,語氣急道:“兩年了,你那裡居然沒有任何動靜,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東西的重要性?新月聖女可開地宮得十絕……”
“夠了!”沐沂邯重重擱下茶盞,蹙眉直視蕭煥,“看來你這兩年也沒閒着,不過這事也到此爲止!”
他站起身背手而立,接着道:“也別想用她來威脅我,玩陰謀玩手段我奉陪,輸者不過是人頭點地,有這麼多人陪着掉腦袋本候快意得很!”
蕭煥一怔,沐沂邯絕少這樣疾言厲色將怒意表露於面上,他知道不能再拿這事作文章,正沉思間,又聽他淡淡道:“想想骨肉親情,她畢竟也是你的女兒!”
福德殿
沐沂邯落下一子,永寧帝即刻笑道:“你這一子落的蹊蹺,只怕連孫樹德都看得出你這贏面換成了輸面!”
“皇上,臣只是覺得這下棋就如做人一樣,記得臣年幼時,有一次在花圃賞花,卻被一隻刺毛蟲紮了手,臣一氣之下拔了滿園的花,母妃趕來時只剩下一支還沒來得及撥,她很生氣卻沒有責罰臣,只是將那隻刺毛蟲放到了那僅剩的一朵花上面,告訴臣,你若放過它,它會用綻放的精彩來回報你,於是臣在那朵花邊等了幾日,終於看到它破繭成蝶,看着它飛向天空,臣第一次體會到有容乃大的意義,若當初臣一意孤行,殺了那隻刺毛蟲,只怕臣永遠也難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了!”
他眼睛不眨的邊說邊盯着棋盤,在永寧帝落子後,他終於落下了一子,笑道:“皇上您看,這棋局峰迴路轉,全賴臣方纔一子臭棋卻換得這耐人尋味的好棋局,步步爲營斬盡殺絕並非是好事,退一步則海闊天空,您說是嗎?”
永寧帝落下一子,心中感懷萬千,終是點頭一笑帶過,這孩子從未求過他什麼,這次就算是對他的補償吧。
瀟沅小築
蕭靜好按沐沂邯的吩咐,寫下了給元琪的字條,交給了他。
她不知道沐沂邯爲何要她寫下離開南晏要乘坐的馬車樣子和時間,她也不好問。
沐沂邯看出了她的疑問,淡淡道:“有些人不得不防,元兒,但望你此去一路平安,我先走了!”
他說完轉身踏出門,風似的離開了小院。
蕭靜好跟出院門,呆呆看着他修長的身影大步穿過樹蔭,穿上長廊,那身影越來越小,直至轉過長廊盡頭,片刻就消失了蹤影。
離別來的如此快,從他大婚到現在只不過短短十天,他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放她離開。
他方纔離開的背影決絕,真是被傷到了嗎?
聽說他那日帶着大姐回門,那奢華馬車穿過了永安大小長街,極盡風光。
聽說他夜夜宿在滴翠閣,呢噥清歌曼妙舞姿,竟連下人都羞紅了臉。
聽說他得蕭相助力,目前在朝堂上已經是和章氏一族並駕齊驅的黨派。
聽說他安排她走的日子就在明日,聽說他明日很忙,怕是不能相送……
院子裡的藤蘿又長高了一點,但等開花卻是遙不可及,終是看不到了。
院中的石桌,他常常來這裡看她烹茶,就坐在這石桌旁,明知她故意慢吞吞,他也耐心的等,好不容易喝到茶他還偏要找點茬怪她茶藝不地道,饒是如此他還是常常來。
東園的草藥還是長得那麼好,紫綠一片很好看,不知道這裡以後還會有人來,用他乾淨修長的手鋤草施肥麼?
蕭靜好在園子裡逛了一圈,回到小築,見小蜜兒已經在清理包袱,她先叮囑過小蜜兒只拿些緊要的東西,哪知道她還沒整理完就又三大包了。
蕭靜好無奈的嘆口氣,小蜜兒鼓着嘴巴子固執的喋喋:“小姐覺得太多,那你來挑挑看哪些是不緊要的!”
她拎出一件斗篷問道:“這個白狐毛斗篷不要?”
拎出一個大木盒子,問道:“這些是補身體的藥丸不要嗎?”
拎出一個小木盒子,問道:“虹雉毛筆,合歡花簪子,書信,不要嗎?”
她還去拎,蕭靜好攔住了她,笑道:“依你的,都帶着吧!”
剛來這裡的時候,總想着要逃,看這裡的東西一樣都不順眼,想着有機會就帶着小蜜兒拍拍屁股走人,怎麼來怎麼走。
曾幾何時,到了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居然有這麼多丟不掉的東西。
如果小蜜兒不帶上那些東西,自己會把它們都留在這裡嗎?
她隨手拿起一個木盒子打開,裡面躺着一方厚厚的信箋,邊角已經磨毛,那是她翻了很多次的痕跡,這段日子她就是捧着這些信一遍一遍的回憶,那精緻的合歡花銀簪放在信的上面,花尖上的紅色石榴石還是那麼清豔耀眼,就像那人眼尾的痣,一個鑲在花尖上,一個鑲在她心裡,打開旁邊白布卷着的羽毛筆,難爲小蜜兒怕羽毛亂了,還拿白布捲起,筆身裡的墨已經幹了,但還可以再灌,可感情幹了淡了,還能再灌滿嗎?